像一根细针,一下子穿透洁英的脊椎神经似地,她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差点儿没站稳的摔了。
回过神,她往外走去,而海棠比她更快,几个抢步就跑到她跟前。
「怎么了?」洁英问。
「李总管刚刚过来说,大少爷回来了,让咱们准备一下。」
准备?回府为什么要做准备?心瞬地沉入谷底,她直觉接话,「他受伤了,伤势严重,对不对?」
如果不严重,皇上出行,有数名御医随行,他不会提早回来的,他现在回来了,就代表需要更多的御医和名医,代表他的伤势不是蹭破皮那种小伤。
五婢讶异地看向主子,她怎么知道的?有预感?还是大舅爷派在主子身边的暗卫透了消息?
洁英摇头,不行,她没有时间伤心,要做的事情很多,她不能被吓住。
她回过神,指着天蓝说:「你们烧热水,把屋子理干净,用白酒把内室全部擦一遍,屋子里不能有半点灰尘;海棠,你把下面的人训一遍,没有吩咐,任何人都不可以靠近屋子半步……」
她心急,话是从潜意识里说出来的,她并不清楚自己说了什么。
幸好主仆默契绝佳,她起了头,海棠几个便分头行事。
那她呢?她要做什么?不知道,只晓得脑海里有一个声音,不断不断地对她说:快点到他身边,他想看你、想听你的声音,想要你在他身边。
所以洁英直觉的离开院子,她从快走变成小跑步,最后变成快跑,像在追火车似地,她用尽全身力气往外跑。
天蓝发现,立刻跟在主子身后奔出院子。
燕祺渊回来了,被人抬着回来的,场景和洁英作梦看见的一模一样,他受伤了,伤在肩胛骨,他没有昏过去,疼痛让他全身冒汗。
他的嘴唇变黑,他的眼皮无力地向下垂着,看见洁英,他挣扎着想要握住她的手,但是他连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
都一样,通通都一样,差别只在于她没看见射穿他的箭羽。
他们说这是昨儿个发生的事,御医连夜为他诊治,但箭上喂了毒药,带去的御医里,多数擅长伤科,对毒物束手无策,所以皇上下令送他回京。
为了他,秋猎提早结束,皇上杖责不少人,非要抓出幕后凶手。
但抓出来又怎样,如果燕祺渊好不了,就算要一干人陪葬,也没有意义。
洁英紧咬下唇逼自己不哭,她紧紧地握住他的手,随着抬他的担架前进,她走得飞快,一路走、一路对他说话。
「别怕,喻妹妹在这儿呢,喻妹妹会想办法帮你的,你常说喻妹妹很聪明的对不对?我一定会想到办法……
「太疼了,你不睡硬撑着很痛的,乖乖睡一觉吧,睡一觉醒来什么事都过去了,喻妹妹就在旁边守着你,哪儿都不去。」
他摇头不肯睡,怕睡了就再也张不开眼睛,再也看不见他的喻妹妹。
「别怕,你别怕,不管怎样我都会待在你身边,不管你去哪儿,我都会紧紧牵着你的手,好不好?你睡一下吧,睡着了就不疼了。」
她跑得很喘,说出来的话断断续续的,但她坚持不断、不停地对他说。
真情流露的模样让抬人的侍卫们看得动容,大少奶奶是真心实意对待大少爷的啊,她从没看轻他是个傻瓜。
这一幕让礼王妃泪流满面,若不是礼王搀扶着,她连站都站不稳。
怎么会这样?哪年的秋猎发生过这种事?为什么这种事会落在祺渊身上?
王氏频频拭泪,人一走光,她就躲进燕仲仑怀里哭。
燕仲仑感叹,「我就知道,大嫂是个好的,这辈子大哥有大嫂相伴,我不担心了。」
王侧妃冷笑,吕侧妃冷眼相看,而梁氏则是再度怔住。
她不知道喻洁英是怎么办到的,怎么可以这样深爱一个傻子,难道就像她娘常说的:认分?
她不快乐,是因为她不认分?是因为她总是想争得更多?
众人的心思洁英没看见,她眼里只看得见燕祺渊,看见他的疼、他的苦、他的无助。
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却被伤痛弄得失却自尊。
洁英呆呆地站在床边,御医们进进出出的,来了一拨又一拨,每个人脸色都很难看。
她讨厌他们摇头,但他们像在比赛摇头似地,一个个摇个不停。
为什么会这样?洁英愤怒不已,他们企图表现自己有多无能吗?
「王爷,恕属下无能,大少爷这病……我治不了。」宋御医开口。
接着他们又比赛了,这次比的是磕头,看谁磕得响、磕得快、磕得新奇又厉害,为什么?御医不是应该PK医术吗?怎么会比起摇头磕头?
礼王颓然的坐倒在椅子上,问:「你的意思是……祺渊没救了?!」
宋御医是太医院里专门主治毒症的,对各项毒物的研究和了解,没有人赢得过他,现在连他也说治不了,那么……洁英两颗眼珠子死命的瞪着她。
「如果王爷肯试试属下说的方法,也许……」
「哪个方法?把毒逼到他的腿部,然后切断他的腿?」礼王爷语气冷漠。
宋御医为难的点头。
洁英听到这个治疗法,猛地把头转向宋御医,寒声问:「如果把他的腿给切掉,你有几成把握他不会死?你知道怎么切才不会动到大血管,才不会让他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亡?你确定天地间就只有这个治疗方法?」
洁英从没这样咄咄逼人过,但她的每一声、每一声都凶恶到让人感到不知所措。
她像只护子的母狮,只要对方轻举妄动,她就要把对方的头给咬下来。
礼王和礼王妃被她吓着。
礼王妃急道:「请宋御医见谅,这孩子是吓坏了才会口不择言……」
「不,大少奶奶说得对,断腿术我并无把握,很可能在切除过程中,毒未解,大少爷已经死于失血过多。」
宋御医垂头,他没有其它方法,他比谁都清楚,燕祺渊救不回来,皇上肯定要降罪,自己的项上人头将会不保,提出那个法子,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罢了。
「行了,都下去吧。」
礼王挥挥手,满屋子的御医全数离开。
他拉起礼王妃的手道:「让他们小两口说说话吧。」
如果御医所言无误,渊儿的时间已经不多,可怜媳妇进门才几个月,就要为渊儿守寡,礼王妃默默点头,随礼王走出内室。
洁英失神地看着众人退下,他们是要让出地儿让燕祺渊交代遗言?
遗言?怎么可以,他还这么年轻,这样意气风发,他有很多很多的事尚未做,他正一条一条筹划着呢,怎么可以?
打死不哭的洁英终于松开紧咬下唇的牙齿,泪水哗啦哗啦的滚下。
「不哭,喻妹妹勇敢。」刚灌下参汤的燕祺渊使出力气,对她笑着。
他叫她不哭?好啊!她听话,瞠大眼睛转三圈,洁英硬挤出一抹笑意。「我不哭了,我好勇敢,那你也……快点好起来,好不好?」
「好。」他点点头,点点汗水淌下,他很痛,但绝口不说,因为他喊痛,喻妹妹的心会更痛,而他舍不得她痛。
「我想抱抱你,可以吗?你会不会痛?」洁英问。
「好,你抱,就不痛了。」
她点头,俯身趴在他身上。
他的心跳得好快,他的呼吸很急促,他一定比她想象的还痛,所以……快要了吗?还有多久?一个时辰、两个时辰?还是像御医说的那样,过了今夜,他再也不会留在她身边?!
「我也想抱你。」他虚弱的说。
她猛点头,拉起他的手把自己环住,她问:「舒服吗?」
她在笑,但心里像有一千把刀在戳、在砍、在割,那柄刀很钝,每划一下她就痛得说不出话来。
「很舒服。」
「等你伤好了,我天天抱你,抱到你烦、抱到你腻、抱到你叫我走开,我都不松手。」
燕祺渊笑了,这时候她还想着逗他开心,她是真的很喜欢他,无庸置疑。
「我常在想,人生最幸福的死法就是抱着你,睡着睡着就死了。」
「不要死,我想抱着你,睡着睡着天就亮了,我想用额头轻轻磨蹭你刚冒出来的青髭,痒痒的、刺刺的,却很幸福。明天醒来,你用下巴磨磨我的额头,好吗?」
他没有回答,洁英抬起头,看见他在哭,泪水顺着颊边滑入发际,他哭了,他被这个伤折服,他低头认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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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踩高门 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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