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驭枭皇 第六章

  “是,就连这天底下最疼爱我的人都这么想了,我想无动于衷,因为我不能改变自己身为女子的事实,我想无动于衷,可是我做不到。”说着,她泛起一抹苦笑,笑意渗不进哀伤的瞳眸深处。
  “只要这天底下最疼爱你的人不如此认为,你就可以忘怀,不再去想这回事了吗?”他沉锐的眼眸定定地瞅着她。
  凤雏不明白他的意思,回视着他的目光,眼神有一丝懵懂。
  “那就让我成为这天底下最疼爱你的人吧!”他斩钉截铁的口吻没有一丝毫犹豫,“从今天起,从这一刻起,我就是这天底下最疼爱你的人,我说你现在这个模样很好,所以,你可以忘了比人强加在你身上的‘可惜’了!”
  没料到他会突然许下如此深重的承诺,说她此刻心里不震撼、不感动是骗人的,久久,她激动得无法自已,好些年了,她不曾有过像此刻这样泫然欲泣的满心感动了。
  “好,我答应你,只要你能做到自己的承诺,能是这天底下最疼爱我的人,那我就答应你。”她看着他,咧开一抹灿烂如花般的笑容,“从今以后我不难过了,哪怕谁再对我说上一千句、一万句‘可惜’,我都不难过了。”
  她知道自己不该有这种想法,可是,她是真的觉得庆幸,庆幸自己在初识他的时候,撒下一个漫天大谎。
  她庆幸着,此刻,她抛开了那一丝总是不时螫痛着她胸口的心虚,深深的,无比庆幸着自己当初的谎言。
  这几日,月娘与朱瑜不约而同地说她这主子看起来心情真好,总是笑脸盈盈的,好像从天下掉下来的宝贝,全教她一个人给接着了!
  对于婢女们的调侃,凤雏总是笑着置之不理,但是,她可以不理会她们的话,有一个人她却不能视而不见。
  尉迟立冬一直都是她最得力的帮手,一直以来,除了荣家的当家堂兄之外,她最听信的就是尉迟立冬的话,他是她强向堂兄要来的得力助手,称他为她的左膀右臂也不为过。
  夜凉如水,少了冬天的寒气,春天的夜晚宛如被微凉的湖水给浸润着,一弯银月轻勾在树梢上,寂静的氛围里,不知名的花香气味静静地飘散着。
  凤雏忘记自个儿已经多久没闲坐在花月之下,静静地欣赏着良辰美景,她让人在亭前的平台上摆上一张交椅与桌几,伴着她赏月的只有一壶甜酒,她忘记这酒的名字,她一向对这些都不太经心的,只知道这甜酒来自江南,是以多种酸甜的水果酿制混合而成,每年到这个季节,地方官员总会进贡两大坛进宫,因为知道她喜欢这酒的甜腻味道,所以父皇总会把两大坛赏给她喝。
  想起父皇,她不由得泛起一抹苦笑,这两日她进宫请安,父皇总是推说自己不太舒服,要她改日再进宫请安。
  一直到第三天,大总管才对她说了,他说皇上心里在内疚,那天皇上清醒之后,想起自己对她说了那番伤人的话,不只是夜晚无法成眠,这几天也总是叹息不断,自责不已。
  凤雏请大总管回去对父皇转告,她没再提起那天的话,因为那只会更加深父皇心里的歉疚,她只让人进去交代,说她心里知道自个儿是父皇最疼爱的女儿,关于这一点,她心里比谁都明白。
  听说,那一天晚上,她父皇好不容易入了眠,而且睡得极好。
  凤雏捻起玉杯,凑唇浅饮了一口甜酒,那像是要腻在喉里不去的甜味伴着果物的酸香在唇舌之间缭绕不去,让人回味不已。
  这时,一名家人走了过来,在月娘的耳边低语了数句,随即,月娘点了点头,挥退了家人,看了看在湖边赏月的主子,虽然不忍心打扰,但是她最后还是走上前去,轻声地禀道:“公主,尉迟先生求见。”
  闻言,凤雏微讶地扬起眉梢,“先生?真是奇怪了,除非发生了天大的急事,不然,先生从来不曾在深夜进府,快让人进来,千万别怠慢了。”
  “请公主放心。”尉迟立东笑着穿越长廊,走进小亭里,“公主对臣一向礼遇有加,对臣已经是天大的宠幸。”
  “先生。”凤雏唤了声,回眸看着月娘,“快给先生拿张椅子过来。”
  “是。”月娘俐索安排座椅,妥当了之后,又退回原来的老位置,一直以来,无论她与朱瑜和主子多亲近,也从不敢过问她与大臣们之间的谈话。
  “先生深夜进府,不知是为何事?”凤雏也给他满上一杯酒,唇畔轻浅地扬着微笑,在月色下显得娇美迷人。
  “谢公主赏酒。”尉迟立东拱手道谢,举起酒杯仰首一口饮尽,“真是一杯珍美佳酿,臣有幸能喝到这佳酿,真是三生有幸。”
  “先生喜欢的话,凤雏明天让人送一坛过去府上。”她微笑点头,又给他满上一杯。
  闻言,尉迟立东既没推却,也没接受,只是泛着淡淡的危险,“真是可惜了,如果让那个男人看见这才是真正的镇国公主,或许,他的求亲口吻会从嘲弄改成认真吧!公主从来不是残忍,只是知道除恶务尽的道理罢了!”
  “先生说的那男人是段檠天吧!”凤雏转眸定定地瞅着尉迟立东,“他那不是求亲,根本就是不安好心眼,我没放在心上。”
  “公主能有这种想法,臣就放心了,至于这位段王爷,他昨儿个进京了,与一干仆从就安顿在行馆里,臣安排公主明天就接见他。”尉迟立东轻淡的口吻里有一丝诡谲的飘忽。
  “为什么如此着急安排我见他?先生,不容易近两天我心情好,我不想见那个男人,让他在行馆里多待几日吧!等得他不耐烦了,我再见他。”凤雏不着痕迹转开眸光,望着湖里飘渺的月色,娇颜维持一贯的平静。
  原本,她让段檠天进京解释拒绝赐婚的理由只是一个借口,真正的原因是她想要将他滞留在京城里,好给探子都一点时间,详细地调查他领地里军队的活动情况。
  “不,臣坚持,公主明天就见段王爷。”尉迟立东的嗓音不疾不徐的,透露出不愿被驳倒的坚决。
  “我刚才说了,我不要……”凤雏有一丝动怒,回头看着他不寻常的坚持表情,迟疑就像是一阵烟硝般在她的心里扬起,“先生,你急着要我见他,是有理由的,是吗?”
  一直以来,尉迟立东就不是强势主导她决定的人,他总是在她的身边,给她做好的建言,然后,由她自己做出决定与判断。
  “等公主见到了他,你就会明白臣的苦心了。”
  “告诉我为什么,我要知道理由!”
  “过了明天,公主就会知道,时候不早,臣告辞了。”说完,他站起身,轻颔了颔首,就如同来时一般悄然地离去。
  凤雏静静地坐在原地,心里早没了方才赏月的好心情,想到明天要见段檠天那男人,她心里就没由来的一阵反感。
  原先,她对这个男人就充满了戒备与敌意,对他没有一丝毫好感,虽然知道有些事情,朝廷确实亏欠了段家,但那也是段家一直都是野性难驯,难改胡人的剽悍作风,所以,她不是不能理解当年父皇借口避灾,下令让段檠天的爹亲替死以示忠诚的做法。
  算了!就姑且当做是父债子还,他想要寻怨报仇就只管来吧!她不怕他的,无论他给她找来什么难题,她都不怕……
  替死,这两个字是段檠天少年时记忆力最深的烙印,也是他每每触及,便会痛得难受的伤痕。
  那年,他十三岁,正是与父汗最亲近的年纪,也是最崇拜而且敬仰的年纪,他的骑术与射猎都是得自父汗的真传,直至今日,他依旧难忘父汗在马背上英姿飒爽的剽悍模样。
  就在那一年的秋日,他的父汗回京缴旨,正遇上中原皇帝生了大病,虽久治而不愈,最后,朝廷就连巫师都给请来替皇帝治病,巫师是皇帝的病是鬼神作祟,他开出了符咒,说要是有人愿意喝下那碗符水,以示对皇帝的忠诚,便可以感动鬼神,让受到臣民敬仰的皇帝可以免死永留人世。
  而最后,被半逼半诱喝下那碗符水的人,便是他的父汗,他几乎可以想见朝廷如何威胁他的父汗,那年,他这大儿子才十三岁,除了一个八岁的妹妹之外,娘亲正怀着小弟,一家子的老弱妇孺,他就算再不愿意,就算知道其中有诈,也只能乖乖服下那碗符水,以示对朝廷的忠贞。
  服下那碗符水的父汗,没活过三天,就死在回北方的路途上,不久之后,皇帝的病便痊愈了。
  朝廷的说法极委婉好听,说杀了他父汗的人不是皇帝,而是老天爷,所以,他父汗的死牵扯不到皇帝头上,相反地,他父汗的死,正代表着他对皇帝的忠心耿耿,为了表扬他护王有功,朝廷擢升了他的爵位,地位从网页成了亲王,子孙世袭不替。
  当年,在他亲眼见到父汗的大体被运回领地,他心里的悲恸如潮,愤怒如火,在那一刻,他做下了复仇的决定,从那一天之后,他等待了十五年,在这段漫长的岁月之后,他不只养出了耐性,也养出了实力,他要像一只沉蛰的猛狮,一个跃起,便要咬断敌人的喉咙!
  凤阁,人们取镇国公主闺名之一字为这个厅阁命名,人们说,公主府里的凤阁,就如同皇宫里皇帝起居的养心殿,是权力的中心,这一年多来,凤阁的声势完全不下于皇帝理政之地,来往之人多是权贵之辈。
  段檠天独自一个人站在凤阁央心,他的态度不卑不亢,神情里没有一丝毫的害怕与恐惧,心里反倒有一丝期待,因为,他即将要见的人是大名鼎鼎的镇国公主,一名俨然已经成了中原地下皇帝的女子。
  而此刻的凤雏正怀着百般不情愿的心情,在月娘与朱瑜的陪伴之下,越过了穿堂,从小门走进了凤阁的前堂,一进门,一面宽幅的月白色薄纱帐映入她的眼帘,她不由得拧起眉心,回眸觑了月娘一眼。
  月娘立刻知道主子的意思,凑前小声地禀道:“这是尉迟先生交代的,他说公主会知道他的用意。”
  闻言,凤雏又片刻的顿滞,似乎想不明白尉迟立东的用意,自从她被指派辅国之后,她与大臣们见面议事就不再用薄纱隔绝彼此,虽说男女授受不亲,但是,她深以为扭扭捏捏、故作姿态,反倒显得自己不大方了!
  她回眸,看见了一名高大的男子就站在厅堂央心,他侧着身,视线是望着门外的,似乎以为她会从大门进来。
  她只瞧见他小半张侧脸,无法判断他的外表模样,只觉得他的翦影依稀熟悉,就在这时,段檠天听见脚步声从纱帐之后传来,回过头,一双锐利的眼眸定定地瞅向纱帐之后。
  就在这瞬间,凤雏看清楚他的脸容,也在这瞬间,被他锐利的眸光钉着,她险些就无法喘息。
  是他!
  是他!
  怎么会是他?
  “段檠天?”他的名字就像是一句呢喃般逸出她的唇间。
  原来,这就是他一直没肯告诉她的名字,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透过这种方式知道他的名字!
  也在这瞬间,尉迟立东的用意在她的心里明朗了起来,他早就知道了那天与她在庙会上相遇的人是段檠天,他想让她在深陷不可自拔之前,知道段檠天的真实身份!
  一抹苦笑跃上凤雏柔嫩的唇畔,她讶异于自己竟然还可以冷静地思考,她怎么还可能冷静呢?她握紧了拳头,感觉指尖因为冰凉而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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