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雍纶走进中宫殿,示意宫人们噤声不要通传,他步声悄然地走到东厢房入口,透过翠玉珠帘盯视着她,看着她美丽的侧颜在日光之下透着珍珠般的光泽,美得教他心痛。
「你既然来了,为什么默不作声呢?」梅宛如转眸望向珠帘之外,其实她根本看不清楚前方的景物,他高大的身影在她的眼底,朦胧得几乎要与他身后的景物融成一片。
「你怎么察觉朕来了?」雍纶轻笑了声,撩起珠帘走到她的面前,伸出大掌轻抚着她白净的嫩颊。
「若不是你来了,那些张罗膳食的奴才们也不会突然变得安静,在你来之前,我还能听到一些他们交谈搁膳的声音,但是你来了之后,他们就像老鼠见着了猫,一口大气都不敢喘了。」她昂首朝他绽开一抹如花般的笑靥,纤细的柔萸按住他的手背,感受他的温度在脸颊与手心之间热烫着。
「朕不信有那么夸张,下次朕会留心,瞧瞧这些奴才们是不是真的如你所说,如此害怕朕。」他被她的说法逗得莞尔不已。
「看不出来,要用听的。」她摇了摇头,语气淡然地说道:「眼睛开始看不见之后,能听到的声音不知觉地变多了。」
她的话说得不经意,却像一把利刃般割过雍纶的心口,他咬紧牙关,没有作声,他想到刚才替她把过晨脉的太医觐见,他们一个个对她的病情不表乐观,虽然已经下了药,却迟迟没有见到好转。
「饿了吗?要你饿着肚子等朕进膳,真是不应该。」他笑叹了口气,嗓音之中充满了自责。
「我不饿,这些日子我总是觉得没有胃口,吃不太下,所以你就算再晚些时候过来也无妨。」
她的话让他想到了太医说过的症状,他们说她的身子正逐渐在虚弱,就连五脏六腑亦是如此,因为吃下去的东西不好消化,所以她会觉得胃口不开,「好,朕撒回这个命令。」他细心地扶着她一步步走出东厢,来到摆膳的花厅里,「但是,你要答应朕,能吃下多少就吃多少,知道吗?」
一瞬间,一抹了然于心的神情闪过梅宛如的瞳眸深处,她定住了脚步,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而雍纶也同时停住了脚步,敛眸不解地啾着她。
「你见过太医了,是不?」她直视着前方,轻浅的嗓音就像从远方飘来一样虚无。
「是,刚见过了。」既然她开口问了,他就不打算瞒她。
「我不必问太医告诉你什么,因为我知道诊断的结果是不好的。」她深吸了口气,认真地想要看清楚眼前蒙眬的俊毅脸庞,虽然,她嘴里总是说得不在乎,其实,在她的心里是多渴望再见他一眼,清清楚楚地再见他一眼,将他看得仔仔细细。
「太医说你的病情并不是全然的绝望。」
「并不是全然的绝望,但是希望也不大,是不?」她瑰嫩的唇角勾起一弯浅浅的笑弧,「你仍爱我吗?」没料到她会突然问出这句话,雍纶起初愣了一下,随即回过神来,俯首在她的额心上印上一吻,「是,朕爱你,一天比一天更加爱你。」
「可是,我希望你能够一天比一天爱我更少,直到我死去的那一天,你可以完全不再爱我,在那一天,可以彻彻底底把我抛在脑后,将梅宛如这个人彻底忘掉。」
「朕做不到!无论如何都做不到!」他几近咆哮似的怒吼。
听见了他的吼声,梅宛如别开娇颜,抿着嫩唇,自始至终不发一语。
面对她突如其来的宁静,雍纶顿时慌了手脚,「你生气了?你在生朕的气了?对不起,朕不是故意要对你生气,朕不是故意要对你大声说话。」
「我没在生皇上的气,我只是觉得悲伤。」
「为什么要觉得悲伤?」
「因为我知道自己在勉强皇上答应一件难事,我自问做不到的事情,竟然,为了让自己心里觉得好过,为了不想承受皇上的悲伤苦痛,是我自私,我不怪皇上大声吼我,因为这件事情确实是我不应该。」
「朕知道你只是不想让朕难过,朕明白,就像朕只想要你好,只想要你开心的心情一样,咱们只不过是彼此彼此,谁也谈不上是犯错。」只是为了对方着想的心情,无论如何都不会是个错误。梅宛如低头将额心抵在他结实的胸膛上,彷佛心意相通似的,这个想法同时地浮上他们的心头。
是自私也好,是盲目也好,就算是愚蠢也认了,因为他们无法控制自己想要为对方着想的心情,所以,就算是犯了错,也不算是错。
「如果,时光再重来一次,最后的结果是朕会丧命,而你能够全身而退,你还会再选择不顾一切要救朕的性命吗?」他捧住她的脸蛋,直视着她虽然已经视物不清,却仍旧澄亮的瞳眸。
「会,我会。」她的回答斩钉截铁,没有迟疑。
「为什么?就算你明知道自个儿会没命,却仍旧要保住朕吗?」他气急败坏地低吼,像是要喊醒她的愚蠢。
「是。」她柔软的嗓音有着毫不迟疑的坚定,双手贴住他按着她脸颊的大掌,勾唇徐徐扬起浅笑。「皇上只怕是误会了什么吧?没错,在我的心里确实害怕未来还要面对的苦痛,也会悲伤我们可能随时会分离,但是,我唯一欣慰的,不曾感到后悔的,就是保住了皇上,想想真是觉得可怕,如果,我选择了全身而退,将是一辈子失去了被你喜爱的可能,也失去了爱上你的机会,现在的我不敢想象自个儿要怀抱着对你的厌恶过完这一生。」
「你爱朕。」这句话不是问句,而是一句肯定的重述,雍纶的内心激动,就像是有着火烫的热焰在滚动着。
「是。」她轻轻地说着,豆大的泪水滚落眼眶。
这一时,这一刻,她无法再否认自己内心真实的心情,她爱着雍纶,深深地爱着这个嚣张狂妄、自大跋扈的男人!
雍纶激动得不能言语,最后只能够俯首,轻吻去她为了他而落下的泪珠,
一颗颗微咸的泪水,尝在他的心里,感觉竟然是如此甜美。
为了解她的毒,雍纶下旨找来了天下名医,与宫里的太医一起为梅宛如诊治,或许是老天爷怜见他们对彼此的一往情深,也或许是投药有了成果,在半个月后,梅宛如的眼力没再恶化,感觉每天清晨醒来时,双腿麻痹不能动弹的情况缓和了许多,在走动时也利落了些,不需要时时刻刻让人搀扶着。
统率群医的太医官表示乐观,说情况只要不继续恶化下去,就表示病者身体已经有了好转的迹象。
这个宣告,让雍纶和梅宛如两人都觉得高兴,在他们的心里都殷切期盼着这个恶梦早日结束。
因为,有她陪伴在身边,一切的感觉都是如此美好。
在午后温暖的阳光映照下,御书房里沉浸在一片温暖的氛围之中,宁静的空气里,只有雍纶挥写着朱笔的声音,他神情认真地看着奏章,在末尾写下评语指示。
从他不到七岁回中原,至今已经二十年了!而他的神情从未像此刻一样如此平静祥和过,微抿的薄唇轻浅地勾着微笑。
此刻,他心爱的女子就躺在书房的东寝阁里小憩,那一直以来都是他理政疲倦之余休息的地方,有时候就连晚上都睡在那里,他的心里只要想着她正躺在那张长榻上歇息,距离他如此之近,心里便不自觉涌起一阵暖意。他命人不许去打扰她的清眠,也下令今儿个暂不接见大臣,就只想静静地陪伴着她,直到她自己醒来为止。雍纶这才想起好像从未告诉她,他最爱她睡醒时的模样,白里透红的肌肤,就像是在晨光中绽放娇颜的花朵。
这时,温公公领着人守在门口,满是皱纹的老脸上挂满笑意,他心里觉得愉快,因为这几天主子龙心大悦,最主要的原因当然是宛如的身子情况好转,这一点让他们这些奴才也都跟着高兴。
或许,再过不久,宛如就会完全痊愈,到时候就真的是雨过天青,他年纪大了,心里所求的事儿也不多,只要见两位主子过得快乐,他也就满足了。
蓦地,一阵物体落地的巨响砸碎了宁静,就在人们还未能反应过来之时,又紧接着是杯盘落地破碎的声音。
雍纶几乎是立刻地站起身,拔腿飞奔至传出声响的东寝阁,才进去就见到梅宛如独自跪坐在地上,手里揪着从桌案扯下的巾子,在她的身畔一地凌乱,白哲的手背上被碎片划破一道长长的血口子。
「宛如!」雍纶快步走到她的面前,将她扶坐在长榻上,握住她淌着鲜血的纤手,对外大喊道:「来人!快传太医!」
「皇上。」她唤着他的柔软嗓音之中,有着害怕与惊慌,一双圆睁的美眸之中有着仓皇,「告诉我是天黑了!告诉我是因为天黑了,所以我才会什么都看不见!你快说,说已经天黑了!」
「你的眼睛……」他的喉头一阵梗塞,好半晌不能言语。
「看不见了,就连一丝光线……都看不见了。」她话出的同时,豆大的泪水一颗接着一颗潸然滚落,一双纤手抚着他的脸庞,摸着他的额头,他的挺鼻,还有他吻起来丰厚而且饱满的唇瓣,「不是说会好吗?不是说会好的吗?」
「别哭,傻丫头。」他拭着她的泪水,凝视她的泪颜,胸口的疼痛就像是撕扯般难以忍受,「会好的,一定会的,只要我们不轻言放弃,就会有希望,总有一天,朕会让你再重见光明,到时候,朕让你日日夜夜都能看见朕,直到你说烦了腻了为止。」
「能有这一天吗?」黑暗之中,他温暖而硬实的胸膛是她唯一的依恋。
「会的,一定会的。」他吻着她的额心,仰视着天板的深眸之中闪过对她的怜惜,以及对于老天爷的痛恨,「朕会还你的,无论要花费多少心力与时间,朕都不会放弃,今生今世,总有一天会把属于你双眼的光明还给你。
黑暗。就像是坠入无底深渊般,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但她的鼻息可以闻见花儿的清香,是桂花,又到了桂花飘香的季节。她的耳朵可以听见鸟儿鸣叫,是画眉,那清脆而好听的啾叫声,一定是画眉鸟的叫声。
梅宛如将覆在身上的锦被拉拢到胸上,仰起蛲首,感觉到阳光映洒在她的眼皮上,她可以威觉到温度,暖暖的,就像被亲吻一样,她勾起瑰嫩的唇瓣,扬起一抹浅浅的微笑。
可是在她的微笑之中,掺杂着一丝遗憾的喟息。
因为,当日光映照在她的眼皮上时,她只可以感觉到温度,而感受不到半点光亮。
如果她还能看见,此刻,在她眼前的一切,将是多美的光景呢?
她记得入秋的阳光,总是金灿灿的,像是在空气之中洒了一层薄薄的金粉,将转红的树梢映照得更加璀璨。自从双眼完全失去光明之后,她再也见不到日夜的转移,时间对她而言,不过就只是从闽儿口中转述的数字。
「醒了?怎么不多歇会儿?天色尚早,再睡片刻吧!」雍纶无声无息地走到她的身畔,凑首啄吻了下她柔软的脸颊。
「我不困。」她伸手轻抚着他的脸庞,扬起一抹甜美的微笑,「我只是在遗憾自己看不见金秋的美丽景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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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驭浪龙 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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