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色可妻 第二十五章

  「姨母,那件事传得沸沸扬扬的,你到卧龙镇上随便捉个人一问,都能倒豆子似的把这事说得详尽,还有人说她自杀过一次呢,就为了那负心的男人。」
  「住口,你再多说一句,不要怪我把你扔出去。」兰泊宁冷着脸,两眼着火似的通红。
  「大家都知道的事又不是我不说就无人知情,那女人的父亲是教书先生,她在耳濡目染下对喜读书的文人情有独锺,表哥你是生意人,哪能和她那一身书卷味的青梅竹马相提并论。」她就不信拆散不了他们。
  柯丽卿所知的种种传闻都是从她最好的闺中密友那听来的,她的好姊妹出身良好,拥有几件「锦上添花」的绣裙,两人闲聊时聊起这件事,好友才一脸神秘兮兮的转述这些传闻。
  当时她一听,几乎高兴得要跳起来,她知道她的机会来了,以兰家的家风绝对不可能接受不贞的女子为媳,不管这件事是不是真的。
  「你……」
  「表哥,我也是为了你好才说出实情,不想你被蒙在鼓里,被人当傻子耻笑,你要是喜欢挽月阁的水灵月就纳她为妾,我很大度,能接纳她,你实在没必要为了心中有别人的女人煞费苦心,人家放在那男人身上的感情有多重……」
  的确很重,到了不得不寻死的地步,那个傻女孩把男女情爱看得太重了,所以才有她的附体重生,门外的蒲恩静心中附和。
  这是个历史课本找不到的时代,不像唐朝开放,有些类似明朝,男女防线十分严谨,见了面也不可多谈两句。
  因此原主与顾云郎的书信往来、私相授受是为世人所不容的,她不死,没法见家中娘亲,厚颜活着只会沦为耻辱,在被背叛与他人不认同的煎熬中,她选择了最简单的方式解脱——死亡。
  感觉眼中有什么热热的,许是原主死前残留的最后一抹悔恨吧。蒲恩静抬高藕臂挡住直射而下的阳光,嘴角的笑意苦中带涩,她觉得太阳很大,晒得人眼睛发酸,起雾了。
  「大少夫人不进去吗?」看她往原路返回,绮罗忍不住问出疑问。大少夫人为什么转身就走,不为自己辩白?
  摇着头,她轻笑。「一张全无花样的绣布是素洁的,它是红花绿叶的荷花帽,或是描龙绣凤的花裹肚,还是象征子孙绵延的丹凤朝阳,胖娃坐莲,百子千孙图,全在绣娘的针线上,一线分乾坤,尽在掌握中。」
  「奴婢不懂。」大少夫人说得太深奥了,有如天书,她只知道若换成是她,准会冲进去与表小姐理论一番,甚至大打出手。
  抚抚发,蒲恩静浅浅一笑。「永远不要懂,不懂是福气。」
  唯有伤过、痛过、哭过、绝望过、死过方能透彻的觉悟,那种感觉太辛酸了。
  「嗯?」什么意思?而且,大少夫人说不懂时的眼神,为何让人感到浓浓的哀伤……
  「关于使兰锦更上一层楼的织法,我有个大概的想法,你听听看可不可行……」若能试验成功,兰锦的华美将无与伦比,更具立体感和真实感,栩栩如生。
  「这事你不用问我,你在刺绣上的天赋是我所不及的,犯不着事事请示我,你决定就好。」面无表情的兰泊宁似在欣赏挂在墙上的「山居客图」山水画,神色专注。
  「可是你对兰锦的制作过程有自己独特的想法,我想你来听听妥不妥当……」
  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凡事一意孤行难免有所疏漏,互相讨论才会更臻完美。
  「我很忙,不能常在一旁提供意见,你认为好就好,我会全力支持你。」他说「支持」时,双唇薄得抿成一条线。
  蒲恩静话说到一半便被打断,她有些愕然地看着始终不肯正眼看她的男人,心中打了个突。
  「你……」他不是一曰三问,像个好学的学生,不弄个明明白白绝不罢休,夜里还会反复起身研究吗?为何突然变成这般态度?
  「我去巡铺子了,会晚一点回来,有事你交代胡管事处理,别等我了。」一说完,他立即匆匆离去。
  蒲恩静眉头一皱,晚一点是多晚?还是干脆不回家?
  一次、两次,她还会认为是巧合,自己想太多了,男人在外打拚免不了要应酬应酬,少了朝廷贡品这名头,兰家绣坊在苏家的打压下,业绩确实不如之前。
  可三次、四次、五次以后,她渐渐觉得不对劲了,不只两人以前无话不谈的聊天变少了,他也时常早出晚归,看也不看的避开她眼神,好似她一夜间头上长角,令人望之生惧。
  有时她入睡时他尚未归来,一大清早起来又没瞧见人影,要不是床的另一边有睡过的痕迹,她都要以为他彻夜不归,宿于别处,家只是他不得不归的港口……宿于别处?
  蓦地,蒲恩静心里咯噔一声,她想到柯丽卿口中提到不只一次的水灵月,莫非他去找她了?
  那名传闻中才貌双全的青楼女子,慕名而去的文人雅士多不胜数,而她独锺兰家绣坊少东家,兰泊宁是她唯一的入幕之宾。
  唯一……这个独有的情分何其可笑,卖笑维生的花娘也挑恩客?
  「大少爷又走了呀?他不会真休了大少夫人吧!」书房外的冬麦说着听来的传闻,面上忧心忡忡。
  「胡说什么,少乱嚼舌根!大少爷费尽心思才娶回大少夫人,就算为了她那手好绣技,也断不可能休了她。」难得说句中肯话的,竟然是眼睛长在头顶上的绮罗。
  「可是我听见表小姐逢人便说起大少夫人的事,她还特意在大少爷面前提起,有些话我听了都臊人,大少夫人以前真像她说的那样吗?j
  冬菊、冬麦是蒲恩静临嫁前才买的丫头,对蒲家的情形还不是十分了解便随主子嫁到兰家,期间脚不沾地的忙着备嫁妆,学规矩,绣荷包,根本没有空暇听那些闲话。
  到了兰家以后,人口简单的兰家人自然更不会说起这些,兰老爷过世了,胡氏和白姨娘主仆情深,相处和睦毫无芥蒂,自然无妻妾之争的纷争,二少爷兰瑞杰话少得有如影子,哪会说什么。
  从蒲家到兰家一直是平平顺顺得掀不起风浪,因此也没有得知这些传言的机会。
  直到表小姐的到来才给了穷极无聊的下人们捕风捉影的机会,一传十、十传百的传出各种流言。
  而奴才们是眼尖的,看出夫妻俩之间有些不协调,虽然没有吵闹却显得冷淡,这么一来,风言风语又传得更盛。
  「你不晓得表小姐喜欢我们大少爷很久了吗?她说的话十句中有八句是假的,她是个不能容人的,凡是有女的和大少爷走得太近她都会看不顺眼,明里暗里使绊子。」在她们之前还有个服侍大少爷的小婢被乱安了个理由,狠狠抽打了一顿,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差点活不成。
  当然曾有做妾心思的绮罗和缃素也没少被折腾,表面笑脸迎人的柯丽卿最狠毒,稍有点风吹草动便先杀鸡儆猴,把兰家闹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因此兰夫人才不喜她。
  「那大少夫人和顾……那件事是不是真的,她真为……薄情郎轻生过?」她眼中的大少夫人是个温婉沉稳,遇事沉着冷静,一点也不像会和男人胡来的人。
  绮罗没好气地往她眉心一戳。「你是傻的呀!你才是跟着大少夫人入门的陪嫁丫头,是不是有谁比你跟冬菊更清楚,你们可是日日夜夜服侍在大少夫人身边的呀。」
  冬麦一脸委屈的扁着嘴。「我们是从好远好远的乡下被买来的,翻过好几座山,走过几条大河,一到了蒲家就被拘在屋里做事,我连左右邻居生得是什么模样也没瞧过。」
  「原来你这么可怜,没见过世面又呆得很,难怪大少夫人挑上你……缃素姊,你拉我衣服做什么,小心扯破了,这是大少爷赏我的锦布所裁成的衣裙。」她一直舍不得穿,怕弄脏或穿旧了,这半匹锦布可是相当于她半年的月银啊。
  「大少夫人……」她无声的用嘴形暗示绮罗噤口。
  「大少夫人?大少夫人在里头看绣布的册子,她还没让人传膳呢。」她们这做丫头的其实很清闲,主子是事事不烦人的个性,凡事喜欢自己来,别人收拾了还嫌把她的东西摆错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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