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判 第十九章

  「我靠着这个咒法躲过很多次麻烦,后来之所以答应出手帮忙,是因为我也开始研究命理,命无好坏,但人有使命,我知道弟弟的命格注定拥有他理应继承的一切,我出手帮忙反而能改善很多事,例如我想要平静的过日子,只有他能给我;我不想以自己的能力造孽,那么就在他身边辅佐他走向正道,至少在那时他能信任的只有我,他会听我的。最后他终于得到了一切,而我也终于能功成身退,比起他那些同父异母、与他争夺继承权的兄弟,他对毫无继承权却是血亲的我更信任也更宽容,我如今的日子就是这么来的,只是世人并不能得知『文潜』和他之间的关系罢了。」
  也许她该问他弟弟是谁?但说真的,张萸一点兴趣也没有。
  「你们兄弟现在还有联络吗?」她想的是,最好别再联络,她不想温颐凡再卷入身不由己的是非当中,这温书呆不适合那种人吃人的环境。
  「我就住在他能就近监视的地方。但如今他也不再需要我的帮助了,更何况现在的我若存心要躲他,他也拿我没辙。」
  就近监视?呃……好像……张萸总觉得答案很惊人呐,她决定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于是转移了话题。
  最后一抹霞影也了无痕迹,但他们并肩坐在一块儿,一直聊到很晚很晚。
  【第七章】
  张萸真的很不喜欢算命这工作,可这世上哪来那么多妖魔鬼怪让她抓呢?
  就是有妖魔鬼怪,也要刚好遇到胡员外这样的主顾,才有丰厚的奖赏。
  所以,人总是得向现实低头啊……
  送走一个「讲半天就是只想听自己想听的」顾客,见她又无精打采地趴在桌上,温颐凡有些不舍,却忍不住失笑道:「我有个职缺,薪饷随你订,上工多久由你高兴,工作内容任你决定,只要你点头就算数,做不做?」
  「什么缺?」张萸像猫儿闻到鱼腥味,抬起头,两眼发绿光。
  「你猜。」其实,他是真的不介意养她才这么问。可说出口的同时,又不禁想,如果她问为什么想养她?像她师兄那样也是养,差别在哪?
  差别在,若是他,可绝不会愿意丢下她浪迹天涯。差别在他绝对说不出要将她许给别人这样的话!
  差别在……其实他也有着私心。想独占。想留住她,不再让她头也不回地将他遗忘。
  「天下没白吃的午餐,若是我要你把赚到的钱全都给我,但我就不上工,你能奈我何?」
  温颐凡点头,「这也由你。」要是她能远离风险,这很值得。
  「……」张萸瞪着他半晌,这越听越像某种……呃……不可能啊!臭书生看起来很悠哉,一点都没脸红。照他的性子,若是求婚,一定会脸红的,于是张萸双手支颊,大眼左右飘移。「猜不到,听起来怪怪的,我这人很实际,不喜欢占人便宜。」哼!
  温颐凡轻咳了两声,只好道:「也不是没有辛苦的地方,比如……要经常陪伴在我身边,而且做了就不能卸任,是终身职。」
  「你缺贴身丫鬟?」她故意问。
  他有些紧张了,怕她听不懂,可太直白的话……他真的不会说啊!「某种意义上来说,如果你愿意做丫鬟的工作,只要不是太劳累,我也由你。」
  「那不行,我不会伺候人的。」她才不上当。
  「那也没关系,不用伺候我。」他连忙道。
  张萸突然发觉自己挺坏心的,只要看他着急,她心里就窃喜,不自觉地眉开眼笑。
  这下惨了,该不会她其实是喜欢欺负这书呆吧?
  「不用伺候你,那还辛苦什么?」
  温颐凡想了想,耳朵终于有点红了,「要替我生孩子跟带孩子,这是最辛苦的。」
  张萸瞪着力持镇定的他,明明觉得自己坏心眼,但仍是把头一撇,起身离开,「没嫁人就生孩子啊?我很保守的,不行。」
  温颐凡急忙想追出去,「我的意思是……」他却不知道张萸也会害羞,她奸诈地一下子消失在街角,让他只能无措地呆立在原地。
  「噗啾……」桌上的阿肥将两翅平伸,摇摇头,看着温颐凡仿佛取笑他连求亲也不会,「噗啾啾……」这回看来是想以翅膀捣住鸟喙偷笑,可惜翅膀太短。
  温颐凡平静地看着那只肥鸟,淡然地道:「现在没人护着你,我就是把你烤了,她也不知道。」
  「噗嗽!」阿肥这一吓非同小可,含泪挥动翅膀,就见一颗毛球两翅卖力地上下拍动,直到白毛球终于缓缓升空,循着气味寻找张萸去了。
  千盼万盼,终于盼到了张萸来到京城第一件收妖工作,巧合的是,委托人依然是胡员外。
  张萸原本想问胡员外要不要替自己卜个卦,或是算算八字,怎么老是跟妖魔鬼怪扯上关系?不过人家给钱大方,虽然发生了一点小小的不愉快,但贵客难求,张萸才不会嘴贱。
  「你要接胡员外的案子?」
  「当然啊,胡员外开出了五百两!我还你钱之后还有剩,笨蛋才不接。」
  那么,还他钱之后呢?她留在京城,原本就是为了还他钱吧?
  「你可以推掉吗?」
  「为什么?」
  「因为……」温颐凡一时间也不知该不该老实说出自己的忧虑,更何况他最担心的,倒不是张萸最终仍会离去。他表面温吞,该奸诈时也绝不客气,当初让张萸签的借据本就有别的用处。
  他知道她的使命,他也说会陪她,可事实上他最担心的还是她终究会应劫横死于妖魔爪下。
  「……很危险。」想了老半天,他也只能说出一个根本不可能说服她的理由,因此说出口时,他整个人颓丧极了。
  张萸本想笑他说话不算话,这就是她始终不肯有牵挂的原因。然而就算她不想要有,如今终究也有了,看他那副模样,她无法不心软。「大不了,我会让你帮我,行吗?」
  温颐凡知道自己不可能说服得了她,只好点点头。
  一般人不会在鬼月嫁娶,可胡员外实在是逼不得已,原本胡员外闺女的婚期订在九月,却偏偏碰上狐仙来搅局。
  狐仙坚持胡员外的闺女和他有七世姻缘,于是胡员外只得想法子尽早把女儿嫁掉,但又怕狐仙前来搅局,便找上了张萸。
  「嗳……」七世姻缘?真的假的?张萸其实有些头大,她修习的术法极少和姻缘有关,否则去翻翻月老的姻缘簿,就能知道狐仙说的是真是假。
  「当然是假的。」温颐凡道。
  「你怎么知道?」不会又是他研究出来的一点心得吧?
  「所谓姻缘,就是两人在天时地利人和的情况下最终能走在一起,即便是一对苦恋的爱侣,也一定有能让他们牵手的『缘』,不管这缘能持续多久,但它一定会明显地存在两人之间。狐仙跟胡姑娘素昧平生,一个是人,一个是妖,就算有姻缘,肯定也不是这一世。」
  瞧他说的这么肯定,张萸却有些恍惚,忍不住喃喃自语:「这么虚无飘渺的东西……如果有些人的缘分就不是自己想要的呢?又如果明明相爱却缘分尽了,不是很可怜吗?」
  温颐凡看着她有些失神的侧颜,霎时间还以为两人穿越了时空。
  苦苦追求的、还不懂情爱的,为什么不能在对的时候凑在一起?白白虚渡了这些岁月后,到如今,才开始害怕红线已经接不回。
  温颐凡默默地覆上她的手,密密地五指相扣,张萸总算回过神来,来不及脸红——啊啊!搞什么?为什么从她答应「跳坑」之后,脸红的老是她?
  「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这不是你说的吗?只要还能握紧的,我绝不会再放手。」
  「再」?张萸无暇思考其他,只知道这书呆无比严肃认真,仿佛立下誓约那般地对她说这句话时,她心里有什么情感,自陈旧得被遗忘的深沉封印之中觉醒了,爆发的悸动狂烈而野蛮,她几乎是期待而且愉悦地,看着他朝她缓缓接近,两人气息交融,不知何时他的气味竟已是如此熟悉,又如此让她眷恋,他俩有如磁石的两极那般相互牵引,而她莫名地,泫然欲泣。
  只有他的吻能安抚那突然萌生的、不知其所以然的悲伤,于是她像渴水而疲惫的旅人那般迎向他……
  「噗啾?」一坨白毛球飞到两人脸孔中间,阿肥一脸无辜,大眼写满好奇,被两人脸庞夹在中间的它还露出一个羞怯的神情,歪着头蹭着张萸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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