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咦?」认出眼前的「小兄弟」,南宫籍惊骇地倒退两步,还撞上侧边走来的路人,急忙弯腰道歉。
「有这么奇怪吗?」满月露出困惑,顺了顺脑上的短发。又是一阵冷风吹来,让她紧了紧领口。
「满月,你怎么变成这样?原先的长发呢?.跑到哪儿去了?」这头短发,让她更像男孩了!
「就被我剪了。」满月干笑。
南宫籍盯着顶着一头短发的满月,许久才道:「是不是你一时顽皮,把头发给剪了?」
回想满月的事迹,这种揣测还真有可能。
「不是啦!是有人讨去,我就剪给他了。」
「大哥知晓吗?」
「他知道,还亲眼瞧我剪了发。」
「什么?」南宫籍发出一阵怪叫。大哥竟然没阻止满月?
小时候,他与二哥想学大哥卷玩一下满月的发,就被大哥一人一下的拍头,严令告知满月的头发是他瞧上眼的,只有他才能动手,要他们不许胡乱玩弄。
这种摆明表示「这是我的玩具,除了我,谁也不能玩」的态度,让他和二哥感到不公平好一阵子,在心底抱怨那个霸道大哥。
现下,有人与满月讨一头长发,大哥不但知晓,还让满月剪了给对方?真是见鬼。
「大哥难道没阻止?」
「没有。」
真的假的?南宫籍好生诧异,正想再问下去,却听见净明书坊里传来喊他的声音,他随口朝坊内喊了声,又看向满月。
「满月,那就不招呼你啦!你是来找大哥的吗?他现在应该在里头。」
「唔……嗯……这个……」
「怎么了吗?」
「那个……我才不是来找南宫书……」
「什么?」字字句句含在嘴里,没听明白她说什么,南宫籍干脆直接伸出大掌推着她,从坊厅一路到通往中堂小院的门,「你熟门熟路的,便自己找大哥吧!」
说完,南宫籍便急忙转回前厅。
满月掀开布帘,往中堂走,最后楞楞地停在小院前。前头是一面大影壁,浮刻着松竹梅岁寒三友,精致而华美,不过,这面影壁的右边一小角落,还突兀地刻着几道小痕迹--是她六岁的杰作。
话说,南宫老爹还没有生得女儿时,十分喜爱这位小小的,活泼无比的女娃儿,甚至把满月当作女儿一般对待,每当满月母女来书坊买书,也就让满月在坊里的每一处来来去去玩耍。
因此对于南宫家,满月自是熟得很,加上后来她成为南宫书底下的作者,每回前来交手稿,南宫一家子更是让她自行来去。
满月看着她顽皮所刻的不像小花的小花,心里拿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去找南宫书。
她已经一个半月没听见他了。
与南宫书欢爱后的隔天,一大清早,寨子便飞来一只信铐,信上署名给南宫书,他瞧完,亲了她又亲,哄了她又哄,要她乖乖等他回来,便铁青着脸,收了包袱,匆匆与众人告别。
她看着他的背影,差那么一点就要跟着他的脚步离开,是二干爹拉住迷迷蒙蒙的她,问她吃过早膳没,她才猛然回过神。
到底是什么事情,让南宫书这么紧急离去?
这个问题让她日日夜夜不停想着,成天像游魂似的,在南宫书曾经待过的地方晃荡,甚至当有人经过时,她总会猛地转头探看。
南宫书在寨子里时,她满心牵挂着他,原以为他离开后,自己便会恢复原样,然而当他真的离开,她的魂依然在他身上打转,怎么也唤不回来。
前些日子,她便打算来看看南宫书,瞧他到底在忙些什么,却始终拿不定主意该不该来寻他。
见面后,她该说什么?
告诉他她想他?不不,她又没有多么想念,只是三不五时脑海里跑过他的影子而已。
质问他是什么原因匆忙离开寨子?不不,这样也不好,表现得她好像非常关心他的事情,她只是……她只是想知道原因,如此而己……
满月碰碰怀里的小布袋,一枚玉佩就躺在里头。
直到昨日,爹爹笑呵呵的拿着一块小绿玉佩来找她,说这是大婶在南宫书住过的房里拾到的,要她今日拿来还他。
有了玉佩,她终于找到借口来找他了,她可以好好取笑他一番,指着他的鼻头笑他,说他东西乱乱扔,像小娃一样。
思及此,满月用力呼吸,挺挺胸,才扬起步伐,绕过影壁,朝中堂走去。
远远的,就瞧见两个人生在中堂喝茶。
「哎呀!这不是满月吗?」南宫老爹一眼便望见她。
「荣叔、音婶婶。」满月朝南宫老爹猛挥手。打小她就好喜欢荣叔,除了他对她很好,还因为他笑起来像弥勒佛。
「满月,许久不见。」南宫夫人也笑着,她觉得每回只要瞧见这女孩,就像夏日来临,周遭气息都明艳起来。
「满月,你的发是怎么啦?」等到满月一靠近,南宫老爹才怪叫着。
「这不打紧……」
「怎会不打紧?姑娘家就是要漂漂亮亮才行呀!」
「荣哥,你这话不就是说满月短了头发就不漂亮?」
「咦?没没没,我不是这意思。」南宫老爹急忙澄清,「我只是可惜满月先前那么漂亮的发,怎么突然就变短了?」
「荣叔,头发再留就有,没关系啦!」满月碰碰不及肩头的头发,「那个……荣叔,南宫……在里面吗?」
即使没有指名道姓,南宫夫妇自然明白满月说的是谁。
满月称二儿子作册二哥,称三儿子作籍三哥,却一直不肯称大儿子为书大哥,理由他们也明白,因为大儿子实在太爱闹这小女娃了,管也管不听。
女孩子是拿来疼的,不是让他这样闹的。他们曾经为此向满月的娘亲道歉,但她娘亲却笑着说不打紧,任由他们的儿子无伤大雅的小闹。
要是小镜被那讨厌的女婿这般玩弄,他铁定会要回小镜,才不会在乎女儿是否已经嫁了。南宫老爹咬牙暗想。
「阿书在里头呢!」南宫夫人优雅地说。
「我方便找他吗?」
「当然,快去吧!」南宫夫人笑着,看着满月匆匆消失的背影,端起茶来啜了一口。
「满月怎么这么急着找阿书啊?」南宫老爹咕哝,害他想多聊一下都没门。
「嗯……谁知道呢?」
「唉……倘若满月是咱们家的女儿,那该有多好?」呜呜……他的小镜,不晓得翟商殷那个臭家伙有没有好好待她?
「倘若满月出生在咱们家,就不会是满月了呀!」
「这么说也是。」南宫老爹抓抓脑袋,「要不,让阿册或阿籍娶她?」
阿书是不可能了,他们两个孩子就像水与火,一点也不融洽。
「荣哥,当心孩子们对你掀桌抗议。」
「哼!没在怕啦!」南宫老爹好豪气的拍胸。
唉……等到儿子抗议,瞧荣哥还能不能如此?只怕届时要槌心肝痛哭了。
南宫夫人在心里暗想。
南宫书的厢房外室是他看作者手稿的地方,而今却安安静静,没有半点纸页被翻动的刷刷声音。
满月从半敞的门扉探头进去,双眸对着室内转了一圈,最后在案桌后发现南宫书的身影。
嗯……没瞧见他的脸,他趴在案桌上睡着了。
满月轻手轻脚进去,对着案桌上的男人探头探脑。
他睡得可真熟。
她好像从未见过他熟睡的模样,即使是那天的欢爱,被他抓着进行一次又一次的耸弄,每回都被撞得头晕眼花,连连哀求要他停手未果,最后她干脆昏睡在他的怀里,等到天明醒来,他早已睁着双眼,含笑地瞧她。
想起那目的情况,满月急忙拍拍烫红的脸颊,命令自己不许再想。
前阵子都在揣测他离开的原因,根本没心思回忆那场欢爱,直到现在瞧见他的身影,那些片段才纷纷朝她袭击而来……
呀!不许、不许再想了!抬手咚咚槌着脑袋,直到把那些粉色画面推出脑海,她才打量起南宫书沉睡的面容。
他的一双黑眉直入发鬓,眼角有些吊吊的,鼻梁骨有一小块凸起,一张嘴唇稍嫌薄扁。
排除她的「偏见」,其实他也没多好看,只是一身气质,是透着温和的书卷味,令他瞧起来比一般男子还要气宇轩昂,让他与「春烟」站在一块时,是多么融洽,像一对气息相似的凤与感……
一阵冷风沿着敞开的窗棂吹入,打断满月的思绪。
时节已至秋末,呼啸而过的风透着即将迈入冬日的冷意。
她缩缩肩膀,扯紧衣襟,跑到窗棂前关上窗扇,回首瞧见南宫书的睡颜,没做任何细想,便跑到后厢他的床搧旁。
他怎么还是盖薄被?不冷吗?
她一边想,一边抱着薄被回到案桌边,摊开薄被往南宫书身上盖时,这才留意到他手里还握着一支毫笔,脸下枕着一张墨稿。
满月伸手将毫笔抽下,却没想到南宫书醒了过来。
他掀动眼皮,撑起趴在案桌上的身子。
满月瞪着他。
南宫书还未清醒,半睁着眼。
满月情不自禁紧张起来,脚跟往后退了一步。
她在紧张什么呀?
「满月?」南宫书的嗓子是甫睡醒的嘎哑,脸上是难得的迷蒙。
「呃……你继续睡、继续睡,我、我先离开……哇呀……」满月一边说,一边要退出屋里,冷不防地却被男人一把抓入怀里。
男人的脸往她的颈窝蹭了一蹭,寻到了一处,才舒服地叹息,也渐渐清醒过来。
「满月……满月……」他呢喃。
满月僵硬着身子,动也不敢动。
「满月,你怎么来了?我还猜想你会不会来找我呢?」嗯……是她的味道,他真开心。
「爹让我把玉佩拿来还你。」满月挣扎着从怀里掏出小布袋,袋口打开,是一枚磨得晶亮的碧绿玉佩,被他这么一抱,原先满肚子的嘲笑草稿,早已消失无踪。
南宫书看了又看,随后轻轻一笑,接过放在案桌上,「谢谢。」
「那是二昆婶找到的,你应该谢她才对。」
南宫书又贪婪地吸了口她的味道。
该要谢的,是熊寨主,这枚玉佩并不是他的,改天得送还给他。
要想这么一计,怕是难为了向来直肠子的熊寨主,熊寨子应该挠破脑袋,才苦思出这法子解女儿的相思苦吧?
「南宫书,你……你可以放开我了吗?」满月动了动肩膀,微微偏着脑袋,望着肩窝处的男人。
「再一下子。」环在她腰际的手紧了又紧。
满月过了半晌,才问:「你最近是不是很累?」
否则也不会睡在案桌上。
他是守规矩的人,坐姿挺直,不似她总是歪歪扭扭还跷腿;站姿优雅,不似她偏爱一脚前一脚后,像个小流氓。这样的他,就算要稍作休息,至少也会到一旁的躺椅上。
「有些。」南宫书也不否认。
一个半月前,三弟南宫籍紧急传来手信,说是已经售出一千零三本的《海图记》,被人说是抄袭隔壁城镇刻坊所售出的书,虽然他不愿在获得满月的初次后就离开她,但碍于情势紧迫,只好匆匆下山处理。
当他回到坊内,已经有许多流言在文人客倌之间流转,满城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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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欺满月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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