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归晴送进绛瑛房间,替他们掩上门后,北奴弓下身子,用素白修长的双手捂住嘴,一连串的咳嗽起来。
细细的艳红,沿着他的指缝溢出。衬着如纸般惨白的修长手指,分外鲜明。
胸前的伤,还在缓慢却持续不断的流血。
无论如何,总算……归晴安然无恙。
过了半晌,他方止了咳,直起身子,朝自己的卧房方向走去。嘴唇,被咳出的血染出抹妖异的红。
半道上,和喧喧囔囔,闯进获王府中的一队官兵,擦身而过。
跟在官兵后面跑动的管家和奇儿,正在对带头的慌慌张张解释:“怕是瞧错了吧……信城殿下和我家小王爷喝过酒后,今天一直在卧房,根本就没出门哪!”
弑君如此大事,官兵要来,已是意料。
幸好,王府内外如今乱作一团。他一介杂役,无人注意。
回到自己房中,总算一路平安。强撑了大半天的伤重身体,却再也没办法负荷。
虽说官兵不太可能经过他的房间,但为了保险,他还是将门紧紧闩死,为归晴减去最后一道危险。
之后,他慢慢倒在地上,让脸挨上冰凉的石板。意识,逐渐模糊。
胸口的痛,已经不再那么难熬明显。
已经可以放心了……虽然此事做得不算天衣无缝,但绛瑛一定会全力替你开脱。
归晴,你必会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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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顾管家和家丁们的阻拦,横闯直入的官兵们,直接冲到了绛瑛所住的院子内。
因为北奴事先传开的话。此时,院子里面静无一人。
官兵们冲到绛瑛卧房门前,叫一声:“小王爷,此事干系重大,得罪了!”便开始砸门。
门虽是闩的严实,但哪经得住这凶猛狠砸,片刻间便开了。
闯得进去,却只见归晴坐在牙床上,胡乱套着小衣,正慌慌张张用锦被遮掩绛瑛赤裸的身子,神情震怒的大喊道:“你们闯进来做什么?还不快滚!”
绛瑛和归晴颈项间,都有青紫的吻痕。尤其是绛瑛身上,虽然很快用锦被遮住,但在进门的那一瞬间,所有人都看到了遍体的吻痕啮痕。
见此情形,几乎人人都臊了个大红脸。
过了片刻,领头的官兵才清咳一声,对左右吩咐:“……我们先退出去吧。”
说完,他们和进来阻止的家丁们一起退出房间,掩上了房门。
信城率兵弑君,是死里逃生的皇帝贴身侍卫所奏,应该无虚。但瞧着眼前这个情况,又不太可能。
是那侍卫看错了,也说不定。总之,先封锁整个获王府,等绛瑛小王爷出来,应该就有公论。
没想到,却是一场好等。
已经到了夜里,房内又要了几次醒酒汤,才见绛瑛衣冠齐整的出来。这显贵人家,果然要摆足架子。
“信城殿下一直和我在卧房,你们回吧。今天的事,就不追究了。”
等了两三个时辰,绛瑛撂下句轻飘飘的话,就将他们打发。
身为下位者,还必须得,感恩戴德。
看着那队官兵徒劳无获的离开,绛瑛神情平静无波,袖内的手,却早已攥成了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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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官兵离开的消息,归晴也顾不得等绛瑛回来,马上离了绛瑛卧房,叫上王府内的大夫,令他提了药箱,便直奔北奴的卧房而去。
王府被封锁,根本没办法出入……北奴的伤,肯定一直拖到现在。
为什么那时要疑他,为什么那时要当胸刺他一剑……
满心的愧疚,满心的悔恨。
来到房门前,推了推门,发现竟是由里闩着。归晴明白北奴的用意,心间更是震动。
当下咬着牙,用薄而锐利的凤凰剑伸进门隙,一剑斩断门闩,推门而入。
北奴一身黑衣,侧躺在石板地上,微微地蜷缩着。面容,出奇平静。
“……快过来瞧瞧,他怎么样了。”归晴连忙走过去,从地上将人事不省的北奴扶起,揩去他唇边凄红,对大夫连声吩咐。
大夫是名医,一眼就看出北奴伤在何处,该如何诊治。连忙走过去打开医箱,从里面拿出剪刀,剪开北奴被凝固鲜血黏在胸前背后的衣裳。
“……伤口太深,没到要害,却也没能及时止血。”大夫手脚快速地清理着伤口,“再晚片刻,他就没命了。”
归晴低着头,默默地听着。两滴泪水,忽然落在北奴莹然如玉的面颊上。
心中不知是释然多一些,还是愧疚多一些。
大夫有些惊诧地望了眼归晴,又接着往下说:“再有就是,他的肺已伤,纵是将来好了,难免落下病根。”
“什么样的病根?如何治,如何防?”归晴望向大夫,心中决意无论多难,也要让北奴恢复到最好。
“治却是不能完全治愈了。防的话,平素不要让他做重体力活,注意不要让他情绪过激……如果能做到这两点,这病根不发,却也没什么关系。”大夫轻叹一声。
清理完伤口后,大夫给北奴所用的,是归晴拿出来的,最上等的止血生肌药膏。因为其具有强烈的刺激性,北奴又从深度昏迷中悠悠痛转。
“没事了……对不起……不过,不过现在没事了……”归晴看着北奴睁开的眼睛、轻皱的眉头,用袖口擦了擦自己眼角,说出的话竟一时词不达意。
“大夫,请你出去……我有话,要单独和殿下说。”北奴看清了眼前事物后,忍着胸间的剧痛开口。眼神,依然澄澈而坚定。
见北奴开口,伤势又已经处理完毕,归晴向大夫做了个手势,令他离开。
“殿下……可是官兵们刚走,便赶到北奴这里?”北奴见大夫离远了,望向归晴,眸光闪烁。不知是喜悦,还是另有一层深意。
“是。我、我对你不住。”归晴心间愧悔未散,抱着北奴,仍旧只顾道歉。
“先别说这些……待会儿,小王爷必要见殿下,这些事须瞒不过他……殿下只管一口咬定,秦大学士是天朝派来北毗摩的奸细……你偶然认出他形踪,又复仇心切……所以与他联手,刺杀定川……你与天朝皇帝之间的秘约,万不可泄露。”北奴本就伤重,断断续续说了这一大段话,又咳嗽起来。
“……你竟连这些,都知道了。”归晴虽对他有愧意,但见他如此嘱咐,显是早就知道自己与轩辕奚的密约,心头又是一惊。抱住他的手,渐渐松开,“是轩辕奚,派你到这里的么?难怪如此事事维护……倒是瞒得我好!”
北奴刚想否认,却顷刻间咳得厉害。他捂嘴弯下腰去,细细的血流,从指缝间溢出。
“……你伤势沉重,不能说话,就不要再说。”归晴轻叹一声,抚着北奴单薄、不停颤抖起伏的脊背,“无论你是基于什么理由,我们目前都站在同一阵线,再不会疑你就是。”
他说完这句话,就听得门外传来两下轻扣,然后是小纳的声音:“殿下,小王爷回房了,正在找殿下。”
“我这就来。”归晴扶北奴躺在床上后,连忙出了门,又朝站在那里候着的小纳吩咐,“你再找大夫过来,替北奴瞧瞧……他又咳了血。”
说完,归晴脚下再不停顿,直朝绛瑛的房间方向而去。
是的,正如北奴所说……虽然情况已经坏到如此地步,但与轩辕奚密约的事情,不能在绛瑛面前败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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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晴,你来了。”
当归晴踏入绛瑛卧房时,见他坐在朱红太师椅上,面色一派沉稳平静。
“是。”归晴走到他身旁,撩衣坐下。
“你去北奴那里的事,我已经知道。”绛瑛啜了口手中彩瓷盅内的铁观音,悠悠开口,“他伤得很重?”
“是,不停的咳血……说是想和我谈谈,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归晴垂下眼帘,“好在,性命无碍。”
“那就好。”绛瑛点点头。
依归晴的神情表现看来,北奴绝对没有将真实身份告诉他。
本来也猜想他不会的……毕竟,他深爱着归晴,也了解归晴的性情,不会做出这种现阶段只能害了归晴的事。
既然如此,就可继续进行谈话。
绛瑛放下手中茶盅,继续道:“你可知,秦大学士现在如何?”
归晴霍然抬头,心中蓦然一跳:“……不、不知。”
“他将你带至王府后,便策马回转至芙山,率残部战死……他衣裳全被血浸透了,头被砍下来的时候还圆睁着眼睛,到最后一刻也没有屈服。平素倒瞧不出,他一个文官,有如此风骨气节……他那什么都不知道的妻儿,都要被诛连,三日后押赴刑场凌迟。”绛瑛深深吸了口气,“他自知已经被皇帝侍卫认出,做到绝处,只是为了不留下后患把柄,尽全力护你地位性命。”
“既然你已经知道……我也不再隐瞒。”归晴听他这么说,紧紧握住了双拳。
若不是北奴事先说了那段话,自己的精神,早被绛瑛这几句话击得崩溃,会把所有事情,包括与轩辕奚的密约都吐露出来吧。
“没错,我的确是想杀了定川。”归晴抬起头,将凶狠的目光投向绛瑛,“拂霭死得那般惨……我恨不得食他肉,寝他皮!所以,当无意中发现秦大学士是天朝密探时,我便与他结成盟友,密谋杀死定川。他要北毗摩大乱,我要定川性命,各取所需。可惜的是,终究功亏一篑!”
“……这秦大学士这般做,定是还想着借你打击北毗摩,倒是对天朝忠心一片。如此人物,可惜,终不能为我北毗摩所用。”绛瑛听他这么说,轻轻叹息,手扶上了归晴的肩膀,声音忽然柔下去,“归晴,除定川的命之外,你要什么什么人的命都无所谓……他是我亲生父亲。”
归晴一听这话,惊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的亲父,不是获王千岁么?”
“……不是。我是定川的,私生子。”绛瑛慢慢站起身,忽然抱住了归晴,偎进他怀中,声调感伤,“定川还是皇子时,与先帝宠妃私通,生下了我。”
归晴惊诧万分,想要推开绛瑛,却被他抱得更紧:“不要动……就这样让我靠一会儿。我把所有的事情,说给你听。”
“那名宠妃名叫金钿儿,是先帝断弦后所续,青春年少。她怀上我时,先帝早已垂垂老朽,不能人道……所幸,她身形瘦小,又靠着宽大衣服遮掩,在生下我之前,竟无人发现她怀有身孕。”绛瑛偎着归晴,轻轻闭上了眼睛,自顾自地往下说,“但是,到了生产的那一日,却再瞒不下去……那时,定川找到了当时还是禁军统领的获王,让获王用他半月大的儿子替下了我。之后,金钿儿和获王的儿子,被先帝用极残忍的手法处死……说起来,她倒是个痴情人,受尽酷刑煎熬,却临死也不肯吐露半句关于定川的事……她是因奸情而被处死,供奉历代皇后妃嫔的万荣堂,自是没有她的地方。定川念着她的情份,在芙山上修了座定尘庵,专门用来供奉祭祀她。他继位后,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去那里秘密参拜。”
“获王自得了我,仕途一路攀升……定川掌权之后,更是为他封疆列土,拜为异姓王。但他和他的妻子,十几年来却一直恨我。”说到这里,绛瑛自嘲地笑了两声,“怎么不恨?他们的儿子,因为我而死得那般不堪……而付出所有得到的王位,将来也必是由我继承。他辛辛苦苦大半生,却永远只为别人做嫁。是我,我也恨。”
“定川登基后,因为一直觉得愧疚,是很宠我。不过,他也防着我……他那几个儿子都不成什么气候,身后的皇位,怕我来争。”
“归晴……我与定川,父子情份淡薄。但他,毕竟是我亲父。”绛瑛伏在归晴胸前,求着,“答应我,放过他。”
归晴听到这句话,急痛攻心,一把将绛瑛推开,眼角溢出泪来。
“归晴,你听我说。父债子偿,也是天理伦常……若你觉得不能解恨,怎样对我都没关系。只求你,放过他。”绛瑛却又冲过去,抱住他再不放手,声泪俱下,显是动了真情,“归晴、归晴!你可知,我国法度,上至王候下至平民,谨守一夫一妻,除非一方身死,另一方绝不再嫁再娶……我、我这辈子,是只认定了你一个。此事,你就当为了我……”
过了半晌,才听见归晴哽咽着,长长吐出口气来:“好……我不再起刺杀他的念头便是。”
经此一事,要再刺杀定川,几乎没有可能。
只有等日后,自己协助轩辕奚铁骑踏破北毗摩,再来光明正大的处置定川。
暂且答应绛瑛好了。毕竟,他还有可利用之处。
绛瑛听了这话,却是又惊又喜,仰头望向归晴:“你说此话……可当真?”
“我又杀不了他。”归晴苦笑一声,将头仰起,泪水从眼中涔涔而落。
绛瑛含泪,点了点头。
他知道,归晴必是不甘心的。他不可能再多求。
得到这个承诺,也就罢了……等再过些年月,揭露出那人还活着的真相,归晴愧疚自责尚来不及,对定川的仇恨杀机,也就自然化解。
他和那人的赌局,时间每推移一分,他的赢面就大一分。所以,他还要等,等到可以彻底胜利、全无后患的那一刻。
他,有的是耐心。
绛瑛想到这里,眼中忽然生出异常明亮的光彩,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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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奴病了,咳血的重病,日日卧床不起。这一病,转眼间就又到了冬天。
自那日找大夫过去之后,归晴再没有看过他。
一方面,是不知道如何再面对;另一方面,太忙,也没有这个必要。好衣好食,好药好用物,却是不断差人送去。
求个心安。
这天,归晴坐在书房内,一边捧个裹着貂皮手笼的白铜手炉,一边看着信简。心里偶一分神,想起天冷了,北奴还没有手炉,过会儿要吩咐小纳买个新的,给他送去。
是啊……离收他的去年冬天,已经过了一年。
刚想到这里,却听见外面有人轻轻扣门。归晴收起信简,道:“进来吧。”
原以为是小纳。没想到,进来的是北奴。
“大夫说,北奴的身体情况,已经可以来殿下这里侍候。”北奴掩上了门,来到他面前垂手站着。
“你们这些轩辕奚的臣子,为了国家倒是不惜一切。手段用尽不讲,性命也不顾。秦大学士是这样,你是这样,连……”归晴说到这里,忽然停下。
不得不承认,连从前在军中的拂霭,也是这样。
北奴垂下眼帘,慢慢开口:“我不是轩辕奚的臣子。”
从前也许是。但,从放弃了过去开始,便只为你一人而活。
“那你是谁,为何到我身边,为何有如此心机谋算,为何奋不顾身救我?”归晴诧异地望向他,一连串的问出。
“北奴前任主人是风雅之士,虽不会写,却看得懂文字。殿下的那些密函在北奴面前从未遮掩,北奴自然慢慢明白。”北奴又抬眼望向归晴,目光柔软,“心机谋算怕是天生的……至于救了殿下,是因为,殿下救过北奴性命……再加上,爱慕殿下已久。”
什么时候,开始爱上你。
是从初见时,琴案间飞上双颊的桃花嫣红,还是从烟波潋滟间、扁舟上,那嚅嗫的表白、生涩的亲吻?
年深日久,无法可考。真真是,爱慕已久。
“北奴,你……”归晴看着他,瞪大了眼睛,一脸惊讶。
“此事,殿下可以不必有回应,更不该心怀愧疚。”北奴轻轻浅浅的一笑,又道,“北奴爱慕殿下,愿意付出,原是北奴自己的事。”
归晴,你可知……当你对我怀有愧疚,再无法面对我时,绛瑛的这场赌局,我们就真的输了。
绛瑛赌的,是你的心。但一开始,我赌的就不是你的心,而是自己的心。
我不会对你放手。无论事态发生到什么程度和地步,也绝不放手。
“……我知道了。”听完北奴的话,过了半晌,归晴脸上的惊愕方渐渐散去。接着,有些尴尬的清咳一声,将话题岔开,“既然大夫说你身子无碍,从今天开始,就来书房侍候着吧。”
对不起,不能给你任何希冀。
这颗心,在眼睁睁看着拂霭被斩首的那刻,就已经死了。无法再爱上任何人,无法再为任何人欣喜跳跃。
“是。”北奴神色渐渐黯然,却也不再多说。走到一旁,开始为归晴沏茶。
北奴沏茶的手艺非常好,用水异常讲究,而且舍得花费功夫和时间。
冬天梅**上落的雪水、春夏天清晨草尖上的露水、秋天枫叶上凝的霜……他得空便去收集,泡不同的茶,用不同的水。
印象中,只有江南的名士才有闲暇精力和金钱,如此考究细致。他的前任主人,该是如何精致风雅的一个人。
未离开江南前的拂霭,应该也过着这样的生活才是。
醇厚的茶香,带着丝淡淡清苦气息,在书房中弥漫扩散。
归晴揉揉鼻子,忽然觉得心头酸楚难当。似乎,随时都会哭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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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后。
许昌皇宫,勤明殿,深夜。
轩辕奚放下手中北毗摩归晴送来的密函,望向鹤形铜灯内燃着的火焰。
从那次冒险刺杀定川未遂之后,归晴似乎脱胎换骨,变了一个人。
方方面面滴水不漏,屡出奇谋……做事的手法思路,变得像极了拂霭。
难道说,真是拂霭的魂魄附在了归晴身上?
……无论如何,这种情况对己方有利。攻克北毗摩的时机,比自己预想的,还可以再提前很多。
“陛下,臣妾煮了冰糖燕窝,请尝尝味道。”
想到这里时,听得勤明殿的大门被轻扣几下,进来一位端着彩瓷盅的宫装美少妇。她轻轻巧巧的走到轩辕奚身旁,将瓷盅放下后,望着他温柔微笑:“夜了,陛下虽操劳国事,也要注意身体,早些安歇才是。”
“梓童,你怀有身孕,让宫人们送来便是,怎么好亲自来呢。”
轩辕奚也对她笑笑。语气中,三分责备七分怜爱。
自他登基以来,谏议立后立妃的奏折不断。他身为一国之君,留下后代,也是必须应尽的义务。
但他,还是坚持在三年的时间内,令后宫空备。直到近些日子,方迎娶了右相女儿青青,册立为正宫。
右相家族门阀势力庞大。一方面,巩固了政权统治;另一方面,鲍女无论德言功容,皆无可挑剔。
老实说,轩辕奚并不爱她。他身上本就不多的激情热爱,在得知衍真死询后,毁灭性的燃烧殆尽。
但,她却爱她。她为他怀胎,为他操持整个后宫,竭尽心力。所以,对她尽到丈夫的体贴温存,同处理其它国事一般,也是应尽的义务。
“才两个月,不碍事的。再说,臣妾就是想陪着陛下、看看陛下。”青青走到轩辕奚身旁,偎着他坐了,巧笑嫣然。
“最近国事繁忙,好久没去你那里。有些委屈冷落你了。”轩辕奚站起身,将她温香软玉的身子打横抱起,笑道,“其实,奏折已批得差不多。今夜,朕亲自护送梓童回寝宫,如何?”
青青轻点臻首,笑靥如花。
秋至,夜深露寒。
几名近侍太监,提着琉璃宫灯,跟在朝东宫行去的皇帝銮驾两侧,不时互相偷偷交换个眼色。
明日,又将是一段帝后恩爱佳话传开。
青青幸福地偎在轩辕奚怀中,和他说着话:“陛下说,这孩子到了出生时,取个什么名儿好呢?”
“还不知是男是女呢,就这么急。”銮驾车辇中,轩辕奚轻轻吻了下她光洁的小圆额头。
“臣妾一定能为陛下,诞下皇子!”青青急切道。
转瞬,她看见轩辕奚勾起唇角,似笑非笑、略带调侃的望着她,又有些底气不足的解释:“臣妾近来爱吃酸,嬷嬷们都说酸男辣女。再说,臣妾和陛下都还年轻……纵然这回不是,将来也总会有皇子的。”
“梓童,你说得没错。”轩辕奚伸出修长手指,微笑着,轻轻撩开她面颊上零落的一缕秀发。
一心想诞下皇子的青青,不是为了巩固地位,不是为了争权夺势。只因为,她单纯的爱着轩辕奚,想要他满意、讨他欢喜,想要拥有两人最珍贵的结晶。
她却无从得知,在轩辕奚的生命里,曾经有一个可以为之舍弃全部的人存在。她纵然为他诞下皇子,为他付出一切,也永远得不到那样的爱。
轩辕奚,向来是个感情淡薄,再理智不过的人。
一生,大概也只得那一次,失去理智、几近疯狂的迷恋。
銮驾行至半途,静谧夜风中,飘过尾声悠长的破碎歌声,带着隐隐的异国情调——
……殷殷遥望,不见君回……新人颜色好,红绡帐里度欢笑……旧人徒伤悲,钗乱形销容尽摧……
“陛下,她又在唱了……臣妾有些怕。”青青朝轩辕奚的怀中缩了缩,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
是先帝的郁妃紫枢。在青青大婚当日,她便疯了,被关进冷宫严加看守。
紫枢每日里痴痴傻傻,只知道反覆唱着这歌。
轩辕奚三年未立任何后妃。虽没有给她任何承诺,却给了她种种旖旎幻想。
三年建构的幻想,几乎是她生命的全部。一朝破灭,足以击垮这个温柔懦弱的女人。
“别怕,她在冷宫出不来的。”轩辕奚伸开双臂,将青青力度恰好的揽在怀里,“她喜欢唱,就让她唱去吧。”
她是牵萝与天朝友好的证物,先帝的妃子。无论从天朝礼法还是伦常上来看,他都永远不可能和她有交集。
这女子,为何总看不清。
天水城,程知府官宅。
在皇后怀了身孕,举国同庆的时候。另一个小生命,也同时在机心腹中悄悄孕育。
“到底是嫁了你啊……还怀上了这么个小东西。”机心与程怡平漫步在开满菊花的篱间,抚着微隆的小腹,轻叹一声。
“怎么,娘子如今要悔婚?却已经迟了吧。”程怡平搀扶着他心爱的妻,笑声朗朗。
“……去,谁却要悔。岂不闻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了你这比鸡狗稍稍强些的程大知府,也就罢了。”机心佯嗔的轻轻捶了他胸口一下,神色又渐渐黯然,“先生在三年余前已经死了,而且死得那般惨……却不知归晴,流落到哪里去了,找了这些年,也没找到。我这当姐姐的,终究是没照顾好他。”
“娘子,这并非你的错。时运交替,各有其造化变数,非人力所能及。”程怡平停下脚步,握住机心纤细柔滑的手,幽幽叹息。
机心点点头,一颗泪水从眼眶中滑落。
虽说还是有些难过……但程怡平的掌心,坚定而温暖,足以令她安心。
这一生,从千里之遥的江南来到天水城,遇见他、随了他,也正是她的造化变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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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毗摩,落城,获王府书房。
“你看这前殿将军之职,我们该如何为他争取?”归晴坐在案前,遇到难题,习惯性的开始问在身旁侍立的北奴。
“依北奴看,殿下根本什么都不用做。做了,反而在旁人眼中着了痕迹。”北奴轻轻浅浅的一笑,“轩辕奚派来的人,必有其长才与独到之处,本身能力就足以担当此职。让他以实力胜之,岂不更好。”
“你说得是。”归晴信服的点头。
这北奴,竟像是天生出谋划策的料子。他平时倒不多说,偶尔提点一两句,必是关键要害。
实在是难以相信,他在来自己身边之前,仅仅是个性奴。
对这一点,北奴的解释是,前任主人学识渊博,对谋略兵法也有浓厚的兴趣。平素听的多了,也学了些在心中。
胸口一块大石,被北奴轻轻几句话卸落。归晴站起身来,苦笑一声:“北奴,我的资质,真的太过平庸,却身处这般位置……你天资过人,却沦落至此,岂不是造物弄人。”
“不,每个人身上,都有别人无可替代的的长处。殿下,也是一样。”北奴目光柔和的望向归晴。
两年过去,他已经可以和自己平视。却,再不会孩子气的与自己比高。
今年,归晴年满二十,完全脱了稚形。容貌只觉俊美坚毅,身上再看不到当初的半分柔弱。
读诗书、学礼教、习剑法,样样都比照一名真正皇子……虽然资质仍旧平平,却薰陶出了一身矜贵之气。
停住思绪,北奴轻声建议:“殿下,小王爷送了新的衣裳料子来,各种花色都有。偶尔,殿下也该换身别的颜色。”
“这倒……不必了。”归晴看了看身上的白衣,眉头轻蹙。
这些年,绛瑛和北奴,都是极爱护自己的。但自己……始终对不住他们。
心一旦交付出去,便再收不回。这一生,他注定要为那个人、那句承诺生死挣扎。
“殿下,外面有客来访,说是殿下旧年好友。”
北奴刚想再说些什么,却听到小纳在外面扣门。
归晴想了片刻,却始终没想起那旧年好友是谁,于是应道:“你们先在花厅好生招待着,我这就去瞧瞧。”
“你也过来吧。”他现在已经非常依赖信任北奴。一转脸,又对站在那里的北奴吩咐。
“是。”北奴应着,跟在他身后,走出书房。
两人步入花厅,只看见一个魁梧高大、身着灰色土布袍的身影背朝他们,逆光而立。
归晴上前,抱了抱拳,询问道:“敢问阁下是……”
那人缓缓转过身来,露出张英武、饱饮风霜的面容来,咧嘴一笑,露出排整齐白牙:“旧友来访,殿下敢是认不出了么?”
“仇心?!”归晴看到这张脸,几乎跳了起来,连忙拉他坐下,支退了除北奴外的所有人,又惊又喜,“你如何到此?”
北奴看到他,也是一怔。
“我一直都在留意殿下的消息……好茶。”仇心喝了口茶,赞道,“像我们这般小人物,打探大人物的消息,总是容易些。”
归晴殷勤道:“既然来了,就留在这里多住几日,也好叙旧。”
虽说当年没有选择,但总是拂霭与自己对不住他……害他痛失所爱。
“正有此意。”仇心放下茶盏,又是一笑,“要在殿下这里盘桓几日,不嫌打扰便是。”
“怎么会……北奴,你现在就下去,让小纳准备客房。”归晴转过头去吩咐。
“是。”北奴朝归晴深深一躬后,依言退出花厅。
仇心望着北奴离去的背影,眉头轻蹙,神情若有所思。
深夜,北奴服侍归晴睡下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推开门,却看见仇心一身黑衣坐在屋内,目光灼灼地望着他:“你是何人?”
北奴愣了片刻后,掩上了门,望向仇心:“为何有此问?”
“我这几年,都在做些无本万利的买卖,少不得变装。你脸上的人皮面具精致无比,倒似真的一般。归晴也许瞧不出,我却能看出来。”
仇心又道:“其实无论你是谁派到归晴身边,只要与他无害,那些争权夺利的事,倒也与我无关。”
“我不会害他。”北奴深深吸了口气,给仇心和自己倒了茶,走到椅子上坐下,简短回答。
仇心点点头,若有所思:“你喜欢他,是不是?”
北奴听到这话,几乎拿不住手里的茶盏。
“你看他的眼神,骗不了人。”仇心笑了笑,“这般牺牲,真的值得?”
北奴怔怔的呆着,说不出一个字。
他,竟是知道真相了么?
“你在归晴身边,帮他做的一些事,我也有所耳闻……以你才学见识,怎可能是奴隶出身。”仇心又道,“今日见你行容举止,越发不信。”
北奴松了口气,放下手中茶盏:“你究竟,想对我说些什么?”
“我只是想知道,你希望从归晴的身上,得到什么。”
北奴沉吟片刻后,缓缓道:“如果你说的是权势利益富贵,没有……如果你说的是其它方面,我想得到的有很多。”
真的很多……数都数不清。只要是归晴能给的,都想毫无余隙的榨取。
哪怕是一个微笑,一个喜悦的眼神。
“我信你。只劝你一句话,不要委屈着自己,给的太多。”仇心站起身,笑了笑,“你是聪明人……不过,陷入情爱,难免有些事看不清。恩怨、爱恨,每一样到了极致,便成反面。”
施恩太多太重,当受惠者无法承受相报时,便只能逃避,遂成怨。
爱意太浓太深,期望也随之攀升,当无法承载消受时,便只能决裂,遂成恨。
恩多重,怨多深;爱越深,恨愈浓。
凡人,只可施小善。不顾一切的舍身给予,必遭天谴众怒,尸骨无存。
北奴望着仇心离去,唇边一抹浅浅苦笑漾开。
不是不清楚这点的……但对自己而言,这世界上,没有比归晴平安幸福,更重要的东西。
若有天遣,请施于我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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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心在获王府盘桓了些时日,便走了。据他说,只是来躲几日官差。
临走前,留下一句话——斯人已逝,还望怜惜身边人。
归晴知道他所指为何,却只淡淡一笑带过。
他这一世,注定是要追随衍真的。至于北奴,等大功告成、心愿了结,他自然会给足银钱,好好安置北奴下半生。
眼下已是深秋。
归晴得到密函,说是来年早春,轩辕奚将亲率大军,攻打北毗摩,让他及早做好准备。
三年多苦心筹谋,终于到了最后决战。
归晴平素的生活和决策,已经完全离不开北奴。在书房里,他将密函拿给北奴,让他看过后烧掉。
“殿下,是真要帮助轩辕奚夺取北毗摩?”北奴看过后,将那几张薄纸投入铜暖炉,烧成一堆灰烬。
“没错。不然,如何能杀定川。”归晴攥着拳,只觉得心中热血沸腾,“三年了,总算等到这刻。”
北奴沉吟片刻,又道:“轩辕奚不会放过定川,必取他性命……殿下在布置完一切,天朝大军开至落城之前,可功成身退。”
“为何?”归晴偏过头,有些诧异的望向北奴。
“……没什么。只是,不想让殿下陷入无谓仇恨。”北奴走过去,忽然抱住了归晴,“那人死前,曾说过让殿下复仇……但北奴以为,他这句话,不过是让殿下活着的理由。他既然和殿下相爱,所希望看到的,就决不是现在满心仇恨的殿下……他一定,还说过别的话。但殿下,却不愿听,也听不进去。”
我曾说过,让你找到两情相悦的人,寻个平静隐逸的去处,安安稳稳过一生。
只要能给你幸福……那个人,是不是我,都无所谓。
归晴,你可记得。
“北奴,不是你所说的这样!”归晴挣开了北奴的怀抱,泪眼朦胧,慢慢摇头,“他一直在等我……一直在等我!”
其实,自己心中明白,北奴所说是真。
但,还是只愿意看到自己想看的东西……如果拂霭真的对自己放了手,只剩祝福,人间幽冥,又哪里去寻。
“殿下……”
“北奴,此事不必再提。”归晴打断了北奴的话,急匆匆自顾自往下说,决意要断了北奴念想,“我知道你的心思,也知道你对我好,但我们之间,根本没这个可能!纵是抛下拂霭不谈……如果是在你和绛瑛之间选择,我也只会选择绛瑛,而绝对不会是你……北奴,你是我的朋友,我的臂膀,却永远不可能令我爱慕追随。这点,你要明白。”
“……北奴说过,一切都是北奴心甘情愿。并不是一定要,殿下付出相同的心思。”胸口绞痛抽搐的厉害,脸上却仍然勉强笑着,“只要殿下能放开过去和仇恨……北奴怎样,都无所谓。”
“那样最好。”归晴想起前尘,也心痛如绞,急于结束这段谈话,“你先下去吧,我一个人静静,有些事要想。”
“是。”
退出了书房,替归晴掩上门后,北奴又在原地站了一阵子。
过了片刻,果然听到书房内传来细细、压抑的抽泣。
虽说外表变得坚强,但那仅仅只是层用来防御的硬壳。内心的软弱伤口,轻轻一触就会疼痛欲绝……归晴,我该如何帮你?
好在,你已经开始会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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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年早春,天朝皇帝轩辕奚,率领百万大军,亲征北毗摩。
落城,是北毗摩王城若阶的卫城,也是第一个要攻陷的城池。
“我要随军守城。你跟王府家眷一起,离了落城,去若阶避避吧。”绛瑛一身甲胄,腰佩宝剑,神情肃穆的对归晴道。
周围,家丁仆役们已经在忙忙碌碌的捆扎东西、搬运箱笼。
“为何?看情形,竟是整个王府都要搬空?”归晴抬眼,神情有些诧异的望向绛瑛。
“不瞒你说……此次天朝大军势如破竹,已攻下我方三道防线,兵临城下……而且,中途我方不少将领纷纷向轩辕奚倒戈。”绛瑛深深吸了口气,“我们经过商讨,决定将兵力集中在王城若阶,以天时地利进行决战。落城,已被放弃。”
“那你岂不是很危险。”计划看来进行得很顺利,归晴心中不由暗喜。
“呵呵……你是在担心我么?”绛瑛听他这么说,一脸很开心的表情,将他拥入怀中,轻轻抚着他柔滑的黑发,“放心,我主要是在后方坐镇指挥,撑不住时就立即往若阶撤退,不会有事。”
“对了,只跟你说一件事。北奴,要留在这里。”绛瑛沉吟片刻,又道。
不能让那个人离了自己眼前,单独和归晴在一起……否则,难保在时局动摇之际,他不会说出真相,和归晴乘乱远走高飞。
“……北奴在我身边侍候时间久了,换个人会不习惯。”归晴咬了咬下唇,尽量宛转的拒绝。
也的确是……这些年,无论哪个生活细节,都开始渐渐依赖于他。
习惯了他泡的茶,习惯了无时无刻在自己身旁守候的高瘦身影,习惯了每日研磨的浓淡得宜墨汁、将书卷纸张整齐归类……甚至习惯了,遇到任何困难,都向他倾诉、找他解决。
“……你去若阶的话,绝不能带着他。”绛瑛的眼珠转了转,语速减慢,开始寻找可以令人信服的理由,“我们虽只把他当小厮使,但人人都知道,他是依青族所献的性奴。在落城,获王一手遮天,无人敢提这话……但到了若阶,天子脚下,就不一样。你纵然不为自己,也总要为获王府顾惜着清名不是。”
归晴犹豫片刻,终于点头:“既然如此,好吧……绛瑛,你要好生看顾他。”
绛瑛表面微笑,暗地里磨牙:“你放心就是,此事交给我。”
他将来还要成为,医治你心病的良药,绝不会让他轻易死掉的。
你放心就是。
下一秒,绛瑛忽然凑过去,轻轻咬了咬归晴的**,脸上浮现出妩媚神色:“归晴……你对北奴好得,我都有些嫉妒了呢。有时候,我都在想,你们两个会不会瞒着我私奔。”
“……怎么会。”归晴同样也习惯了他的亲昵,哑然失笑,“他和你,是完全不同的。”
“我和他之间,如果只能选择一个人永远相守,你会选谁?”
“当然是你。”归晴不假思索。
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考虑。绛瑛对他来说,是施恩者;而北奴对他来说,是一时心软救下的可怜人。
虽说自己心里只有拂霭,这种选择不可能发生……但知恩图报,是人之常情。
话音刚落,归晴忽然下意识的觉得有些不对,他慢慢的转过身去。
北奴就站在他身后,神色惨淡黯然。
绛瑛勾着归晴的脖颈,眸中满是得色。
“北奴……”归晴双眼圆睁,嗫嚅着。
尽管这是事实……但他,绝对不想这样伤害北奴。
这句话,单独和北奴说,还算得上是表明态度。当着绛瑛的面,在这种情况下说出,就是不折不扣的羞辱。
“留在落城的事,北奴已知道了……告辞。”过了片刻,只见北奴长长吸了口气,朝他们深深一躬后离开。
声音,却在轻轻的颤抖。
院中落满浅浅春雪,无人打扫,结成薄冰。北奴离开的脚步,声声是冰晶乍裂。
七日后,轩辕奚大军抵达落城脚下。
除了镇守的十万精兵,和足以维持一个月的粮草,整个落城完全搬迁,几乎成为了空城。
绛瑛全身甲胄,端坐在城楼之上,满怀信心地望向环城伺立的兵士们。
此阵,呈环形包围着整个落城,用十万精兵肉身,与重型战车塑成。城池前门后门敞开,阵势按八封形与城内相联成一体,以天时流动。
城池既空,内部又按八阵图的走势方位,挖壕筑堤。
如此,粮草兵源绵绵不绝,既可战时互相呼应,又可让兵士们轮休,达到作战的最佳效果。
整个城,成为与兵士们浑然一体的堡垒。
轩辕奚十倍兵力于己方,此次攻城,必是采用稳打稳扎的战术,分三方突破。如果是长时间战斗的话,后援粮草很难为继。
如此布阵,敌人就是攻进城内,也会迷失道路方向,遭遇强有力、及时组织起来的抵抗和巷战。陷入困境之后,又与粮草兵备脱节,难以为继。
这是绛瑛费尽了心思,才从北奴口中套出的守城阵法。他有些不放心,又拿这套阵法去问麾下军师谋士,直到个个都说绝妙,这才真正用上。
本来,放着身边可用的最佳资源不用,向来不是绛瑛的作风。
“没想到你这样一个人,不吃软的,却偏偏怕硬的。”绛瑛回过目光,望向身边坐在藤椅上,披着浅棕色长衫的北奴,笑道,“还是怕死吧。”
“我不是怕死……我是怕死了,再见不到归晴。”北奴轻微地朝椅子里蜷缩了一下,有些畏惧的垂下眼帘,望向手上包着的厚厚纱布。
“放心,虽然尽可能的令你疼痛难过,却只不过是可以很快恢复皮肉之伤。我嘱咐过他们,不能伤到筋骨。”绛瑛笑着,伸手扶上他的肩,“不然,等守城的一个月结束,归晴看到你身上的伤,我该怎么解释。”
北奴的身子轻轻颤抖着,神情畏缩,始终没敢抬眼。
绛瑛唇边的笑容渐渐消失。
真的……被那些刑罚弄怕了吗?也难怪,那些专事拷打的狱卒,多得是让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手段。
他这种反应,是正常的。
只是,有点失望。天下闻名、用兵如神的谋士,让归晴生死相许的人,竟只得这种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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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朝百万大军驻扎在落城城前,黑旗黑甲,如黑色潮水般望不到尽头。
“不……不可能。”
正午,地势最高的山陵之上,轩辕奚骑在马背,望向落城方面所布的阵势,眼角慢慢湿润。
只是来勘测敌情……却没料到,居然看到了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世上的东西。
那个守城兵阵,是旧年攻打牵萝,自己养箭伤时所创。
当时自己觉得颇为得意,于是拿到大帐中,在军师谋士们的面前去显示夸耀。没料到,刚刚讲出方案,就被拂霭毫不留情的彻底破掉。
既是败阵,从此,也再无人提起。
“陛下,此阵结构紧凑,攻守得宜,恐怕难破。”新任的左元帅古隆乔,纵马走到轩辕奚身侧,眉头轻皱。
“放心……此战,我们必胜无疑。”轩辕奚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哽咽。
左元帅诧异地望向皇帝,发现一滴泪水,正沿着皇帝眼角滑落。
但皇帝的唇边,却有着抹慢慢扩大笑容。
是的,没有别的解释……拂霭他,一定还活着。而且,虽身在敌营,却仍然护佑着天朝,护佑着自己。
拂霭,我将如你所愿,使用你的方法,彻底破坏掉这个兵阵。
“传令全军,城破之时不得滥杀。活捉到的北毗摩将领谋士,皆要好生看待,直到朕亲自逐个审问。”
轩辕奚用手背擦去眼角的泪水,向左元帅吩咐后,独自纵马下了山陵。
只留下左元帅一个人,在原地愣愣的怔着,有些摸不着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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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似无隙的环形战阵,于两日内被天朝大军轻易所破。
天朝大军将兵力集中在一点,硬生生在环形战阵上打出缺口后,进入布置得错综复杂的城池内部。这点,本来在预计中。
没有料到的是,那些进入落城的天朝兵士,竟没有再深入追击。他们个个身携火油,将火油成千上万桶的倒入城内的沟壑之内后,便立即点火。
为了保持整个环形战阵的运作顺畅,那些沟壑皆是相连相通的,遍布了整个城池。如此一来,整个落城顿时陷入火海。
城外没有护城河,城内水源有限。火势延着一切可燃烧的东西蔓延,只能眼看,却救不得。
北毗摩士兵们被火所困,却哪还有办法维持战阵。
与此同时,沿着隐秘沟壑烧出的火阵,也给天朝大军指出明确的破阵方位。
“为什么……为什么竟会变成这样?”
绛瑛坐在军帐中,望向已成火海的城池,发出困兽之叹。
“小王爷现在要走,还来得及。”坐在他身旁,一向少言寡语的北奴忽然开口,“通往后城门的方向,有一条并未和整个阵势相连的沟壑。沿着它走,便可以安然返回若阶。”
“是你……你一开始就策谋好了的,对不对?!”绛瑛听他这么说,蓦然间顿悟,冲上前去一把揪住北奴衣襟,大叫出声,“你故意在受尽苦楚之后,交出战阵,让我不加警惕防备,对不对?!”
“……我本就不可能,做出背叛天朝的事情。”北奴缓缓垂下眼帘,脸上神情淡定。
是绛瑛自己,将他的隐忍不发,看作畏惧。
“原来,不是归晴错看了你……而是我错看了你!”绛瑛咬牙切齿,“那么,又为何要救我?我死在他们手上,岂不是更称了你的心!”
北奴望向绛瑛,眼神清澈:“你若死了,归晴会难过。”
绛瑛气恼万分,一把将北奴推倒在地,取下墙上挂着的,全是倒刺的粗大鞭子。
纵是壮汉,也承受不到三十鞭,便会筋断骨折,气绝身亡。
北奴定定望着悬在空中的鞭子,全无惧色。
绛瑛咬了半天牙,却又将鞭子弃在地上,重新将北奴提了起来,恨声道:“一起走!”
没错……如今就是打死他,也不能挽回损失,解自己心头怨恨。更何况,那条通往后城门、未和整体连在一起的沟壑,自己根本就不知道在哪里。
撩开军帐布帘,整座城池已是火光冲天、杀声震震,敌军鸣金之声不绝于耳。
半拖半拽,绛瑛带着北奴走出帐外,一起上了平时惯骑的青花大马,朝周围尚可调配的官兵们下令:“此城不可再守,全体撤退!”
话音刚落,他已经按照北奴的指点,纵马沿着那条未燃沟壑方向急驰而去。
身后,稀稀拉拉跟着几百或骑马或跑步的官兵。
十万精兵,最终能够有幸逃脱的,也只得这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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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破,守城大将逃逸。
十万守城官兵,近三万活活烧死在城内,七万被生擒。
轩辕奚亲自审过所有被俘的北毗摩高阶士官后,神情是掩不住的失望。
兵阵是绛瑛私自从北奴口中拷问出来,再放到谋士军师们的面前去讨论。根本没有人知道,有一个疤面残腿的谋士存在。
“陛下已经两日两夜未曾合眼,须保重龙体才是。”已升为侧将军的任侍卫,望着满眼血丝、脸色铁青的轩辕奚,语气中尽是担忧。
“他不在这里……就一定在若阶。没错,一定是这样!”轩辕奚却对侧将军的话置若罔闻,一拍龙椅站了起来,朝帐外走去。
拂霭、拂霭……朕此番一定要踏破落阶,哪怕翻遍整个王城也要将你找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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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两天的时间,天朝军队便兵临城下……没想到这么快,不过也罢了,原本就是准备在若阶与他决战。这般,不过提前些。”
定川抚着摊放在案上、久未使用却依然铮亮的战甲,口中安慰着跪在丹樨的绛瑛:“你年纪尚轻,兵法战术又非所长。让你守城,原是孤之过错。”
“是臣想要立下战功,一意向陛下讨的兵权。值此国家危难之际,不责罚更不足以立军威、平众怒。”绛瑛一身风尘狼狈,脸色惨白,端端正正朝定川磕了个头。
“绛瑛,你只知君臣……可知更有父子亲情?”定川幽幽一叹,从案前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站定,“若依平常战术,以落城城墙之坚、兵备之精良,就是守不上一月,也足以坚守大半月再从容而退……但如今,敌人只用两日便攻破城池。你战前失策,犯下的罪就是十颗脑袋也不够砍。但孤却,不想看着你死,你懂不懂?”
绛瑛点点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泪水不可抑止的,一颗颗从面颊滑落,打湿了膝下的精织红色地毯。
原本,一直以为自己孤苦伶仃、无人怜爱。身旁除归晴外,个个是心怀叵测、互相利用的关系。于定川,也只不过是拿来抒解良心、尚有价值可用的存在。
却没想到,自己犯下天大过错,令国家陷入存亡危机,定川竟仍然不顾一切要保自己。身为一名君王,若只将自己当做臣下附属、良心的慰籍品,如何能做到。
有生以来,胸中第一次满溢着复杂的痛楚和触动。
平素千伶百俐的一个人,此时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会不停掉泪。
“孤一直没跟你说……你长得,像你娘呢。”定川见他哭成泪人,心头怜惜,走过去扶起他,用帕子擦去他脸上的泪,叹道,“你娘平素就爱掉泪,这一哭,竟越发像了……”
定川平素就和绛瑛接触得少。说了这几句,不知往下该说些什么,只能用宽大厚实的手掌轻轻拍着他的脊背,替他用帕子拭着泪,又长叹几声。
其实,定川多年来的所有付出和感情,绛瑛此刻已如醍醐贯顶,终于看得清清楚楚。
也不需要,再多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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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奴,你受伤了?”
绛瑛马不停蹄地从落城赶赴王城后,便立即去朝见皇帝,说明战败原因与请罪。归晴得到绛瑛回到若阶的消息,急匆匆过来,只来得及见到北奴和几百残兵败将。
北奴的手背上,包着厚厚纱布。看到归晴,只一笑:“没什么,只是回程匆忙,受了些擦伤。”
“对不起。明知那里危险万分,却留你一个人。”归晴见他受伤,越发愧疚难过,急匆匆说出这几日停滞在胸中的话,“快跟我回去。这次……无论绛瑛说什么,决不放你离开。”
北奴在身边时,还不觉得。直到他离开,才发现身边一切都不对劲。
这些日子,下意识地喊他名字时,身边空空如也;遇到难题时,习惯性的询问,身边却一片寂静,听不到他温和而略带沙哑的声音解答……那种空虚失落感,无法形容。
什么时候,已经开始如此依赖他、离不开他。
“殿下……但北奴自己,却想要离开了。”北奴望向归晴,唇边仍然是淡淡的浅笑,“轩辕奚大军沿正路行军,还有两日抵达若阶……北奴不想陷入战乱之苦,现在抄小径,还可适时离开。”
此次天朝大军踏破若阶,是筹谋三年多的事情,已成定局。因了那个战阵,轩辕奚必定已经知道自己活着。
现在不走,便注定要面对那个,自己再不想见到的人。
“……北奴。”归晴唇角抽搐了几下,胸中全是说不清的酸楚,脸上却勉强挤出个笑容,“是啊,我对你说过那种话……你要走,原也是应该的……”
“不是这样的,殿下。”北奴深深吸了口气,握住了归晴的手,“目前小王爷自顾不暇,北奴只是一介仆役,只要殿下肯帮个小忙,要走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殿下却暂时还不可能离开此城。但北奴将一直等着殿下,等殿下功成身退之后,北奴会在……”
“不要再说了!”归晴甩开他的手,心中有些怄气,又有些凄然。
是的……自己今生已许拂霭,不可以给他未来,又要他什么承诺等待?
归晴望向北奴,一字一顿道:“你大概忘了。我选择的人,是绛瑛。”
后半截话被生生打断。听了归晴这么说,北奴只觉胸口一阵气血翻腾。他强咽下泛至喉咙口处的甜腥,勉强道:“是。”
不再说什么,也不能够再说什么。
“我知道,这一天总要来的,年前就攒下了一小箱金银宝石准备给你……迟些早些,却也没什么。”半晌,归晴稍微平静后,又笑了笑,“回府拿了它傍身,我立即派车送你出城就是……往后,寻个太平的地界,盖座宅子,寻个合意可心的人,安安稳稳过下半生吧。”
类似这样的叮嘱,似乎,拂霭也对自己说过。
如今从自己嘴里复述出来,情何以堪。胸中的酸楚,越发无法抑止。
却终于能了解,拂霭当初的心情。
归晴急急转过身,朝若阶的临时府邸方向走去。生怕,北奴发现了自己眼底,就快要落下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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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日后,天朝大军兵临若阶城下。
北奴早已离开若阶。绛瑛一方面未曾提防,另一方面忙得脚不点地,连归晴都没有去见,无从得知。
轩辕奚用兵的风格,以快速迅猛著称,向来正大光明。此次作战,一反常态,用的竟是极恶毒的战法。
他将北毗摩七万降兵驱使在阵前,却未给予任何防护,令其以血肉开路。
须知位列阵前,一旦冲锋,便再无法回头。否则后面的军队冲上,踩也踩成肉酱。北毗摩降兵纵然心不甘情不愿,也只能为天朝所用。
若阶攻防战的第一阵,竟是自相残杀。
一时间,只见城墙上血肉横飞,惨叫迭起。
等到七万北毗摩降兵拼杀殆尽,若阶的将士们刚打起精神士气,准备对付入侵的天朝军队,轩辕奚却又恶劣的下令鸣金收兵。
定川以九五至尊站在指挥前线,眼看着己方的士气迅速低落,却救不得。良久,方长叹一声:“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轩辕小儿,竟得了其中真髓。”
天色已暗,布置好防止夜袭的准备后,定川有些颓丧的步下城楼,回到宫中。模样看起来,一下子苍老憔悴不少。
经此一役,定川难以入睡。他在吉那宫中想了半夜,终于打定主意,命贴身侍卫传绛瑛过来。
“陛下唤臣何事?”绛瑛为了弥补犯下的错误,这几日不眠不休操劳于战事。来到定川面前时,只见他脸色枯黄、鬓发蓬乱,眼中血丝遍布。
“绛瑛……此番必是场苦战,若阶也不一定能守住。”定川扶起跪在丹樨下的绛瑛,长叹一声,“你还是,尽快离开战场,混入百姓中去吧。”
纵是城破,轩辕奚存心要灭了北毗摩皇族血脉,也绝不会对城中百姓痛下杀手。
绛瑛沉吟片刻,忽然抬起头,目光坚定的望向定川:“陛下既然已经决定与若阶共存亡……臣不会离开陛下。”
“那个人还在,若阶不会被破。”绛瑛的目光中忽然泛出恶毒之意,“臣这就回去,将他绑在城楼要塞之上。天朝军队要攻城的话,臣就当着轩辕奚的面,一刀刀剐了他……”
“绛瑛,你不顾归晴了么?”定川打断了绛瑛的话,声音有些颤抖。
“当天,臣自会对归晴封锁消息。再说轩辕奚迷恋着那人,倒有八成会撤兵。事后,在我的掌控中,谁又敢提及此事……就是退一万步,不幸让归晴得知,国难临头,怎还顾得了这些。”绛瑛扬起唇角,凄然一笑,“臣这就去办,告辞了。”
说完,绛瑛已经转身,匆匆离开吉那宫。
定川没有阻止他。
此计虽然恶毒……但对轩辕奚来说,不过是一报还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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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来,绛瑛第一次踏入归晴的临时官邸。
“什么,北奴已经在两日前,离开若阶?!”绛瑛扶着归晴的肩膀,满脸的不可置信。
“没错,虽然城中下了戒严令,却是我遣车抄小径送他出城的……绛瑛,你找他有何事?”归晴困惑不解。
绛瑛深深吸了口气,颓然道:“没什么。”
是的……此时若阶已被轩辕奚大军团团包围。要冲破重幛寻人,难度无异于上九天揽月。
毕竟是他棋高一着,先行这手。再说什么,已经迟了。
“我还有事,先走了。”既然这条路行不通,只有背水一战。等着绛瑛要做的大小事情,多如牛毛。
“不送。”归晴望着他迅速消失在视线中的背影,眼中须臾精光闪烁。转过身,沉声道,“小纳,我们准备出发。”
“是。”小纳一身甲胄,身背花翎箭,从屋内闪出,如往常般恭声应道。
气度风神,却绝不复当初为奴之时。
在归晴身旁潜伏多年的他,值此危急之刻,方道出真实身份。天朝赫赫有名的神箭手,轩辕奚的贴身侍卫之一,竟为人做了几年的杂役奴仆。
轩辕奚生性不肯相信任何人,却也不是没有防着归晴,在他身边埋下这颗隐棋。
顺应时是臂膀,叛逆时便为难防暗箭。
是夜,他们要配合守城将领,打开城门,迎天朝大军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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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里亲手斩杀同伴的余悸未消,夜间又突见城门大开,天朝大军点着松香火把,如一条长龙般涌进城内,杀声震天动地。北毗摩官兵将士,个个失魂落魄,惊惧不已。
几乎,没组织起一场像样的抵抗。
吉那宫中,定川正坐在龙椅上沉吟,忽然看见一名内侍浑身是血,跌跌撞撞将门推开,大叫道:“陛下、陛下!若阶城门已破,天朝大军正朝皇宫进发,信城那贼子也反了,请陛下速速离开!”
话音刚落,只见他身后寒光一闪。内侍胸前鲜血狂喷之后,重重倒在了地上。
归晴手持寒光凛冽的凤凰剑,大踏步走到了定川面前,用剑抵在他起伏不定的喉间,唇边勾起个得逞笑容:“定川,你也有今日。”
定川见真的是他,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放心,天朝大军还未至皇宫……我提前来这里,是为了亲手杀你。”归晴眼中噙泪,忽然大喊,“拂霭、拂霭!你在天有灵,可曾看到!”
声音,若杜鹃啼血。
“没错,一切都是孤做的。”
此番战败,已成定局。他身为一国之君,与其被敌军俘虏受辱,倒不如让归晴一剑杀了。如此,绛瑛也再无后顾之忧了吧……
对不起……孤一直,没能照顾好你们母子。
一念至此,定川渐渐平静下来,笑得惨淡:“所以,动手吧。”
“那是自然!”归晴咬着牙,将手中凤凰剑极熟稔的一挑。
一道鲜血,从定川的咽喉间,呈喷射状高高溅起。将风中轻摇的明黄鲛绡,染出片艳丽红霞。
北毗摩皇帝的尸体,慢慢倒在了地上。唇边,却依稀有一抹似有还无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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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门被破,兵心溃散,再坚守下去,也是死路一条。
聚集残余兵力,引开天朝军队。然后,自己带着定川悄悄潜逃,或者还能有半线生机。
绛瑛穿着宫庭内侍的服饰,手中抱着两套百姓家常服,急匆匆赶到吉那宫,迈进门槛:“陛……”
后面的话,生生被咽回喉间。
归晴身着一袭白衣,手持寒光凛冽的凤凰剑,如琳琅玉树般茕茕独立。白衣上尽是斑斑点点、桃**般的血渍。
定川高大的身子倒在他的脚下,喉咙已被割开,血流满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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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酒间花前老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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