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之歌 第十七章

  星期六早晨,今天是家长会最后一天,罗比起得很晚,把运动衣洗了。克莱尔多年前就教他如何自己洗运动衫,要将它翻出来里朝外。球队输了最后一场比赛,丢掉了进军州赛场的机会。
  赛季结束,他高中的橄榄球生涯也结束了。想到这里,他就没精打采地在家里转来转去。
  中午,他打算穿起运动衫赶到学校去,到举重房练习一会。家里乏味透了,切尔茜被关在家里,禁止外出,整天只偶尔把头伸出门外望一眼。妈妈开家长会,不到六点不会回来。爸爸已被赶出家门。真是见鬼,自从他搬到爷爷那里去后,仅回来一两次。妈妈这段时间对他们总是冷着脸,一幅痛苦模样。所以他很不情愿呆在家里。
  每次看到爸爸心事重重的脸色,他就心里一沉,想调头走开。即使在学校里,他也判若两人,不再象以前那样,总是兴高采烈的。有时,罗比简直要疯了,真想对他妈妈大声喊叫。爸爸出轨是在与她结婚以前,为什么要这样对他?那都是过去的事呀!为什么现在还这么严重?活见鬼,罗比承认他目前似乎已经能接受这个事实,即肯特是他的异母兄弟。那小子在学校里对这件事已习以为常了,人们也不再去打探他了。
  事实上,艾仁斯已经完全正常了。他甚至对他们拥有共同的父亲这件事,也表现出应有的尊重。在球场上,他能即时后撤,不硬拼,而是推测对方想传球的方向,再往那儿冲去。他能按教练的意图办,不受他们之间的个人恩怨干扰。教练完全正确,他的确是个好运动员。
  尽管他和艾仁斯的运动能力很相似,但就是赶不上他。毫无疑问,他们继承了同一个父亲的基因。有时,罗比传一个短球给肯特,好象是他爸爸把球一把接过,带着跑了。这一时刻,会在罗比脑子中产生奇怪的感觉,那就是爱。特别是在夜里无法入睡时,罗比会想起肯特,当他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时,是一种什么感受?对他的生活有什么影响?他回味着自己的童年,想像着告诉肯特,自己跟着父亲长大的一些生活情况。如果这么做了,或许能对肯特没有父亲的缺陷有些微的补偿。
  有时,他想像着,要是兄弟俩考到同一所大学,一起打橄榄球,分吃一块比萨饼,周末一道开车回家,成人后,结婚,生孩子,他们的孩子会成为堂兄弟姐妹。哇,该有多妙!
  这些想法时时刻刻在罗比脑子里打转。
  下午去学校交回运动服的路上,仍在想着这些事,下楼到更衣室,也在想。打开门,听门在身后又关上。教练的办公室没有灯光,门锁着,长凳子上空无一人。有人开了一盏顶灯,从金属房顶上射出几缕暗淡的灯光。整个空间保留着赛季后的萧条。四处弥漫着让人无法忘记的比赛期间汗水的气味,队友之间的友爱交流历历在目。教练办公室的角落里,摆着三个大的兰色塑料桶,教练用潦草的字体在上面分别写着:运动衣、护膝、肩垫。罗比的橡胶鞋底在水泥地上走动发出吱吱的响声,他把运动衣、护膝、肩垫放进相应的桶中。
  转过身子……停了下来。
  肯特•;艾仁斯站在长凳另一头。他和罗比都感到意外,也充满戒心。
  两人都在脑子里搜寻话题,想说点什么。
  罗比先开腔:“嗨!”
  “嗨!”
  “我不知道你来这儿了。”
  肯特指着右肩方向:“我在洗手间里。”
  又陷入沉默,寻找话题。
  “你交运动服了吗?”罗比问。
  “交了,你呢?”
  “我也交了。”
  “我讨厌赛季结束。”
  “是呀,我也是。”
  他们都很拘谨,不知眼睛该看何处。
  “那……”他们都必须越过对方,走到自己的储物柜去,同时停留在长凳子两端。打开自己的柜子,把需要上交的东西取出来,装进网兜里,互相也不看一眼。咚的响声告诉罗比,肯特将垫子放进塑料桶了。他再弯腰,透过一英寸宽的柜门缝,看到肯特已转回去了。眼光相遇了,他又将头埋进柜子里。
  然后肯特离开柜子来到罗比身后说:“我能和你谈谈吗?”
  血液迅速涌上罗比的脖子,真好象他第一次吻一个姑娘一样,快活、恐惧、充满期待、十分渴望,为这种突破而惊骇,又长久回味着。从此以后,人生向前跨出一大步。
  “当然可以。”他说,尽力说明白一些。把头从柜子里缩回来,但一只手仍撑在敞开的门上。因为此时,他无法掌握自己的膝盖能稳定地站着。
  肯特一条腿跨过长凳,两腿分开坐在上面。“你怎么不坐下来?”他问。
  但要面对面坐下来,对罗比还是个问题。“不,我……,没关系,就这样,你有什么想法。”
  抬眼上望,肯特告诉他,“我去见了我们的爷爷。”
  提到他们共同的祖父,罗比感到如释重负,特别是在这种情形下。罗比也把两脚骑在长凳上,与肯特,自己的异母兄弟,相隔六英尺,面对面坐着,眼光相对。
  “怎么样?”他平静地问。
  “你爸爸叫我去哪儿,为我们作了介绍。”
  “什么时候?”
  “两周前。我还见了雷安伯伯和他的三个孩子。”
  他们停了下来,调整思绪,回味共同的亲戚关系,逐渐形成了一种共识,那就是他们之间要形成自己的关系。
  但两人都害怕启动这种关系。
  最后,罗比问:“你感觉怎样?”
  肯特摆动脑袋,有点拿不定主意:“对我真有点复杂。”
  他们对坐着,端详着对方。
  罗比承认:“这真有趣,我正想着这事呢?我的堂兄弟妹们,你可能永远见不到他们了,你不可能象我那样,与他们一起在爷爷奶奶那里消磨时光。你没得到这种机会,真令人遗憾!”
  “你真的这样想?”
  罗比耸耸肩:“那是一个孩子成长的重要过程。我以前从未想到这点,直到我想到你失去这种机会。”
  “我没有其他祖父母。很小的时候有过,但我对他们记不起多少了。这里我有个姨妈,她有两个孩子,但对我来说,完全是陌生人。我们搬回这里后,绝没想过会见到爷爷。他真的很不错!”
  “对,他很好。有时爸爸妈妈外出后,他就来和我们一起住。通常就是这样……。不过……你是知道的,他们……他们现在已经不在一起了。”罗比声音低下去了,眼光垂下,望着漆过的木板。
  “我想那都是因为我和我妈搬回这里引起的。”
  罗比耸了下肩,用食指在金色硬木凳子上搓来搓去,一上一下,一上一下,直到表面油漆被刮掉,沾在指头上,露出一个冰棒把手的形状。“我不知道,我妈,她好象有点发疯了。你知道吗?她把他赶出去了,他只好和爷爷一起住。切尔茜现在也毁了,她开始和一些野孩子鬼混。……我真不懂,现在我们一家乱成一团。”
  “我很抱歉!”
  “唉,那……,那不能算在你的帐上。”
  “我感觉得是。”
  “不!……那只是……”罗比发觉自己没有办法表达自己的感觉,他不再XX凳子,一动不动,盯着搓过的地方。最后,终于抬起头来望着自己的异母兄弟,“嘿,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当然!”
  “你不会生气?”
  “有很多事让我发疯。”
  “哦,是吗?”罗比眼珠转了下,“就象那一天你怒气冲天地冲进我们家一样?”
  “哦,那也是,我很抱歉,我失去理智了。”
  “是呀,我注意到了。”
  “我知道我不该那么干,但你想想,多年想知道父亲是谁,一旦知道了,又该怎么办?”
  “是的,我能理解,就象是突然被子弹打中了一样,是不是?”
  也是第一次,他们相似而笑。双方又沉默下来,感觉舒畅多了。过一会肯特又回到谈话的主题。
  “那……你想问什么?”
  “哦……这个……这个话真不好说。“
  罗比深吸一口气,以增加勇气,“那好,我说啦,你觉得我爸爸和你妈妈有外遇吗?”
  出乎罗比预料,肯特一点不生气。他爽直地回答:“我想没有。如果有,我一定知道!”
  “我妈认为有,那就是她赶他出去的原因。”
  “我保证,他们绝对没有。”
  “他……他在你们家里转悠或作其它类似的事没有?”
  “没有。他只去过一次,我知道。那是他开始怀疑我是谁,来向我妈询问详细情况。”
  “那你认为他们没有外出约会过?或秘密幽会什么的?”
  “绝不会有。说实话,我妈很少与人约会过,她的全部生活就是工作和照顾我,她是那种成功人士,不考虑私生活的人。”
  “那就是我母亲因为毫无根据的嫉妒,而心理变态了。”
  “我看,还是因为我的缘故。她看到我每天在学校里晃来晃去,肯定不高兴。我觉得是这样。”
  “我开始也是这样,现在不了,她怎么还是这样呢?”
  “你现在不啦?”
  他再次耸下肩,“我想我不了,你从没让我丢脸或其它的。直到这个赛季结束时,我们在赛场上配合得很好。我不知道……我只是认为自己又长大了点,我开始把自己放在你的位子来思考了。我要是你,也会想知道谁是自己的父亲、爷爷。我的意思,谁都会这样的。”
  他们坐在那里,感受着彼此真诚相待而形成的新关系,甚至规划着将来。他们不仅要成为好朋友,更要比朋友更亲近。
  肯特在两人心中更贴上一记良药,“你认为我们还能够,我不知道……我们一起干些事。不仅象兄弟一样,还……”
  “你说你想这样?”
  “可能吧!”停了一下,“我是很想,我想我也能办到。但你妈妈不喜欢。”
  “妈妈可能不得不接受。”
  “你妹妹肯定不喜欢!”
  “嘿,听我说,她第一次见到你,就非常喜欢你。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她一直认为你非常优秀。”
  “我告诉你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我有天晚上吻了她,就是这件事。”
  “你吻了她!”
  肯特摊开双手,“我,真是见鬼,我不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我怎么会知道事情是这样子?我喜欢她。她漂亮,爽快,对我很友好。我们相处得非常友好。有天晚上打完球,我送她步行回家,就吻了她。以后,我知道了我们之间的关系。从那以后,每当我们在大厅相遇时,都不敢互相望一眼,更不用说停下来交谈。两人都向另外方向绕开走。唉,我真不知道……”
  罗比的嘴唇张开了,然后严肃地反复低声说:“你吻了她,天啦!”
  “是呀,”肯特回答,好象也不相信自己的愚蠢举动。
  马上,罗比又恢复正常并问:“就只这些?”
  “你什么意思,就只这些,还不够吗?”
  “那,如果你只是吻了她,见鬼,我的意思那只是一个诚实的错误,是不是?”
  “当然是罗,但我简直吓得要死,从那以后,不敢跟她讲话。我意思是,谁能够色迷迷地吻自己的妹妹?”
  “哦,别这么说,那怎么是色迷迷呢?”
  “是呀,也可能不是,但我感觉蠢极了。麻烦的是,我真的喜欢她。我是说,即使不作女朋友,只是一般的朋友。我们讨论一些平常的事情。我感到新到一个地方,交上这么一个朋友,真是棒极了。你可能不会相信,我们谈过的一件事,就是你父亲,我们的父亲,我想我该说出来。我有一次向切尔茜承认,我有点嫉妒她有伽德纳先生这么好个父亲,真是滑稽,你说是不?”
  他们又谈了一会,试图一起回味他们生活中的一些细节琐事。
  不久,罗比说:“要是你能跟我一道回家去怎么样?”
  肯特马上退缩:“哦,不行,那可不成!”
  罗比进一步说服他:“我得告诉你切尔茜的事。自从爸爸搬出去后,她简直完全变了,尽干些莫名其妙的事,简直吓死我了。她几乎不再去找艾琳了,而是围着一个叫麦瑞莉的不三不四女人转,穿着怪七怪八的衣服和一伙相当危险的人物来往。昨天晚上,她和德拉克•;艾默生一起去了密西西比生活俱乐部。”
  “德拉克•;艾默生,你是指那个吸毒,满身拉链的家伙?”
  “就是他。她不问他的情况,就跟他出去了,穿得非常前卫,直到最晚时限都没回家,还喝了酒。妈妈简直气昏了。我隔着卧室门都清清楚楚听到她喊她的声音。还有,你想……哦,见鬼,我不知道……,这真没办法说清楚。但切尔茜也喜欢你,我知道的。也许要是你去和她谈谈,说你想与她再次成为朋友……。要是我们三人拧成一股绳,或许会让这场恶梦结束。
  “我要是到你们家里,你妈妈知道了,恐怕于事无补,反而更糟。”
  “她今天开家长会,不可能知道。我想切尔茜也不会告诉她。她只是有点……”罗比感到无话可说,长叹了一口气,变得有点茫然。“我得承认,唉!我真吓坏了。自从和爸爸闹翻,她简直完全变了。我想她自己也吓坏了。她就以这种方式显露出来。我是男孩子,无法了解女孩子。我告诉了你这么多。这两周以来,我想了许多,关于我们,我们三人,你、我、还有切尔茜,我们怎么办?我的意思是我们有同一个父亲,是吗?我们以后是一辈子都装着互不相干,还是直接面对现实更好一些?我问我自己,也在想,我们到底该怎么办?妈妈到底想要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切尔茜该怎么办?还有,爸爸想怎么办?我想他一定希望重新成为一家人,但他也是吓坏了,又深感内疚,才无法正确行事。我不知你的想法如何,要是能让你知道我们的想法,也许我们就可以从今天开始,还有切尔茜。你觉得怎么样?”
  肯特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叉开双腿,两手放在成V字形的腿上,仔细品味着这次谈话。
  “你认为切尔茜愿意和我谈吗?”
  “为什么不?她能拥抱你,让你吻她,你当然也可拥抱她。她肯定非常高兴把过去的尴尬丢开。”
  “你能保证你妈妈不会在家?”
  “一个半小时后,才有可能。家长会六点钟结束。爸爸一贯严格要求每个老师必须在会议结束后才能离开。”
  “那他呢?”
  “他,只要教学楼没关门,他就不会离开。此外,我还告诉你,他很少回家来。”
  肯特考虑不到五秒钟,两条长腿离开凳子站起来,“我们走!”
  两人锁上柜子,一道离开了。
  肯特终于有了一辆自己的汽车。他跟着罗比,把车停在车道尽头,向房子走去。
  “老兄,切尔茜不知道有多吃惊!”罗比说,笑了,让肯特进屋。
  一楼不见切尔茜的影子,罗比说:“跟我来。”领他上楼。他敲了敲她卧室的门,切尔茜问:“干吗?”
  “我,能开门吗?”
  “没事,开吧!”
  他转动把手,推一下门,又让它弹回来,屋里仔细打扫过了。切尔茜坐在地板上,正在折迭衣服,把一叠袜子放在床上。床也收拾得十分整洁。她的头发洗得干干净净,还是湿的,自然的卷发向下垂着,穿一件宽大的针织套杉,一双厚白袜子,脸上一点不化妆。
  “你把谁带来了?”她不高兴地问。
  他退了下来,肯特来到门口:“是我!”
  她两手僵住了,拿着一双袜子,表情惊愕不已,随之又大放光芒。
  “你怎么来了?”
  他站在门道里,感觉象尴尬的呆子,却尽力掩饰着。她看到的是一个表情轻松的年轻人,看起来一点不带拘束,站得笔直,面对着她的卧室。此时罗比已转身走开,消失在他卧室的门背后。
  “我听说你被关了禁闭。”肯特说。
  “是的,因为我没按时回家,还喝了酒。”
  “那不象你干的事。”
  “可是我干了。”她折好裤子,放在床上,一丝傲慢表情在她倾斜的眉毛上一闪而现。
  “罗比说,你作的这些事,都是因为我和你的家,对吗?”
  她又找出双袜子,把注意力放在上面。“我想是的,但没仔细想过。”
  “那是一个好孩子学坏的最好办法。”
  “什么时候你和罗比搞得这么亲热?”
  “我们刚才在学校更衣室谈过了,我给他讲了我们之间的事。”
  “是接吻吗?”她抬起头来,吓坏了。“啊,上帝,你怎么能告诉他呢!”
  他走进屋,以印第安人的姿势坐在地板上,面向着她,中间隔着一叠刚洗好的衣服。“听我说,切尔茜,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但我认为你和我的表现还象小孩子似的。罗比和我都觉得我们应当相互了解,我们必须忘掉那次愚蠢的吻。那意味着什么呢?只是我们互相喜欢的一种动作。我能忘掉它,你也能。我们从现在起开始行动。”
  “但你告诉了我哥哥!”
  “他实际上对这事并不重视。比你和我都还不重视。”
  “他会笑话我的。”
  “不,我想他不会。他希望我们成为好朋友,让我们共同努力,使你爸爸妈妈重归于好。他认为如果我们三人拧成一股绳,让你妈妈相信,我妈和你爸之间没有任何问题,就能成功。你觉得怎样?”
  “他们真没事?”她停止折迭衣服。脸上红晕已消退,看着他的眼睛。
  “没有,我不认为他们会有什么事。”
  “你能肯定?”
  “能!”
  “她能跟我妈说说吗?”
  “跟她说?”
  “是呀,来这儿,告诉她。”
  “我不知道。”
  “我以为这是唯一的办法,能说服妈妈相信,并让我爸回家来……要是你母亲能当面向我妈说明她和爸爸之间没有任何问题。”
  他转动了一下眼珠:“哇,这真是一个好主意!”
  “这肯定行,你说呢?”她手一挥,手腕撞到太阳穴上。“我在说什么呢?你不了解我妈!你怎么会肯定不行呢?我想能行。如果我们能让你母亲同意,她会同意吗?”
  他想了一下,说:“她是个好说话的女人。我想她也感到,因为我们来到这里,弄得你们父母闹翻了,心里也不好受。她从未想过会闹成这样。”
  “那她会答应?”
  “我们去求她。”
  “现在就去?”他还未回答,她已经动起来了,“今天是星期六,她不上班,是吗?”
  “她星期六在家里工作……但我想你是被关了禁闭的。”
  切尔茜爬上床,很激动,“你以为那种小事能阻拦我,让我不为爸妈和好而尽力吗?”她跨过他的膝头,走向罗比房间。肯特转身看她的背影消失在门转角处。
  “唉,切尔茜,等一等!”
  她回过头来,“我已经从第一周就开始等了,但妈妈一直没找到感觉,我不能再等了。罗比!”她不问一声,便打开他的门,“我有个主意,罗比!”
  他们都开上自己的车,不到15分钟,就来到肯特家的车道。下车后,切尔茜向上望着房子感叹道:“哟,你们住这儿。”
  “我的房间是那一间”肯特指着说:“那一间是妈妈的。”屋里亮着灯。“她在家。”
  他们向上走去。切尔茜沉思着,真是的,他是我的哥哥。真不可思议,要是这事能如她希望地发展,他们将来就会成为亲戚。
  屋里一切东西都是新的,光彩夺目,安排得恰到好处。肯特指着进门处的一个黄铜衣帽架说:“要是愿意,可以把外衣挂在上面。”然后他提高声音喊:“妈妈?”
  她的声音马上从上面传下来:“嗨,亲爱的,在那儿等我,我想我们今晚出去吃晚饭,庆祝一下。我今天把电气开关的两个大问题解决了一个。昨天又为你开了个这么好的家长会。哦……”她出现在他们上面,“我不知道你带了朋友来。”
  她隔栏杆站着,向下看着他们,他们则仰望着她。
  “他们不仅仅是朋友,妈妈,他们是我妹妹和哥哥。”
  “哦!”她轻轻叫了一声,一只手按住胸口。
  “我可以带他们上来向你介绍吗?”
  莫尼卡马上恢复了优雅姿态,放下手,扶在栏杆上,向他们走来,“当然可以!”
  他们在台阶口相遇,她显得有点局促不安,突然知道他们是谁。
  “妈妈,我想让你认识切尔茜和罗比•;伽德纳。”
  “哈罗!”她与他们分别握手。
  “你的房子真漂亮。”切尔茜说,慢慢地打量着周围。
  “谢谢!”莫尼卡说,有一点失落,望着自己的儿子,寻求帮助。
  “这个……”她紧张地笑了一下,“这个,我真没有想到。”
  “我知道。很抱歉,我们事先没给你打招呼,妈妈,但很有点凑巧。我在更衣室里碰到罗比。我们一起谈了一阵。有些事我想告诉切尔茜,我们决定,从现在起,我们应当相互了解。我去了他们家……哦……我们又来这儿。但是……”他转向切尔茜。“有些事,很特殊,我们想找你谈谈。你想与她谈还是和我谈?”
  回答以前,她突然打断他:“请,孩子们……请进屋去,让我们坐下谈,让我把灯打开,再……”她急急忙忙地把起居室的灯打开,房间登时充满生气。孩子们坐在乳白色沙发上,垫着彩色蜡笔画的靠垫。“要我给你们倒点饮料吗?汽水还是矿泉水?”
  “不,谢谢!”他们异口同声地回答。她也选了把椅子坐下,与他们四人形成一个正方形。他们之间隔着一张玻璃表面的桌子,桌子的一只黄铜脚腿上,立着一只瓷海鸥。越过海鸥,他们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
  “那,”莫尼卡说,“你们终于形成了一种休战状态了?”
  “是的,”切尔茜回答,因莫尼卡说完直视着她的眼睛。她随后又看着罗比,端详着他,很满足她没有把事实掩藏着。
  “这对我真是个奇怪的时刻,”她坦诚地说,“第一次见了你们,知道你们和肯特是异母兄弟妹,请你们原谅我,如果我有点表现失常的话。”
  “我想,我们也一样。”切尔茜代他们俩回答,眼光在两位男孩身上扫过,似乎在征求他们的同意,由她代为回答。
  “你们今天一整天都在一起吗?”莫尼卡问。
  “不,只是一个小时左右以前,他们俩在一起时间长点。”
  “那好,我看出来,你们都有点紧张,在等我的反应。”她把眼睛停在肯特身上。“我正在为这样的会面作准备,但一直未准备好。然而,我想让你们大家都放松下来,我相信这一天迟早都会到来。今天你们来了,真是件好事。”她对着切尔茜和罗比,他们俩并排坐在那里。“当我第一次来到学校,发现汤姆在那里,并且是校长,我感到了一种威胁。我想要是汤姆知道了肯特,我就有失去他的可能性。第二想法是,即使没有这个威胁,也总是一种心结,但肯特让我明白了,不让他知道父亲是谁对他是不公平的,把他与汤姆分离也是不公平的。现在我已认识到,将你们与父母分开也同样是不公平的。”
  她又把眼光移到肯特身上,慈爱地盯着他,“他是独子,一直感到孤独。”又看着罗比和切尔茜,“你们的存在,给了我们意外震惊,也可能转变成为上帝给我们的意外礼物,特别是对于肯特。我花了许多时间考虑肯特的未来。当我老了,他会孤独一人。当然,他有一天会有妻子,我希望还会有孩子。但你们……将是我无法给他的礼物。所以,你们放心,我不会因你们不请自来而发脾气,使脸色。相反的,我想我们的相会,是件令人高兴的事。”
  他们都一下子放松了,身子后仰,不再提心吊胆,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大大松了口气。
  肯特说:“你们知道,我想喝点什么,你们呢?”
  他拿到饮料,莫尼卡又给其余二位一人一杯。每个人手里都拿到了玻璃杯后,她才重新坐下来。两膝交叉,问:“你们来想问我什么问题?”
  切尔茜和肯特交换一下眼色,意思是“你先说。”
  “那?”莫尼卡抬了下头,“谁能告诉我?”
  “我想我说吧!”肯特说,身子向前靠近桌子边缘。
  “不,让我说。”切尔茜突然打断,“她是我妈,这也是我的主意。”
  莫尼卡看得出这女孩的脸因紧张而变得灰暗。两手紧握玻璃杯。
  “首先,我想知道一件事,”切尔茜开始说,“但真有点不好出口。”
  克服了最初的尴尬,罗比开口了:“我也是其中之一。我想问你,艾仁斯夫人,我们需要知道真相,你是否和我们爸爸有婚外情?”
  “婚……”莫尼卡又大吃一惊,以为是不是听错了。
  “与你爸爸有婚外情?向上帝发誓,绝无此事。”
  罗比长出一口气,双肩松垂,“哇,真让我松了口气。”
  切尔茜也回过神,急急忙忙不停顿地说下去,生怕半途被打断,“你看,我妈以为你们有,她要他搬出去,与我爷爷一起住,我们的家因此简直乱套了。我想只有一个办法或许能让我妈的脑袋恢复正常,那就是请你亲自去我们家,当面告诉她,你和我爸爸除了谈论肯特的事以外,从未在一起作过任何事情。我的意思,我们理解,你迟早都会跟爸爸谈的,因为他是你和爸爸的儿子。我们三人都一样。”她挥着一只手指着两位兄长,“我们互相关联,要想假装互不相关,实在困难。就象肯特说的那样,我们的行为有点孩子气,我妈也一样。但要是你能去我们家,求你啦,告诉她,她正在毫无道理地毁掉我们的家。也许她会让爸爸搬回来,使我们家恢复正常。你愿意吗?”
  切尔茜眉毛上扬,满脸放射出期待的光茫。莫尼卡不由自主地被她的勇气打动了。此外,作为他们之间唯一的成年人,她也有义务为他们去冒一下这个险。
  “你母亲恐怕不会高兴我闯入她的领地。”
  “但你不了解,我妈一开始就以她的方式来理解这事,没有人能阻止她。是她完全错了。”
  莫尼卡想了一下,又转向儿子,“肯特?”
  “我同意切尔茜,我想值得试试。”
  “你不怕那会影响你以后和汤姆的关系吗?”
  “他是我们三人的父亲,我也必须考虑切尔茜和罗比。”
  “那你想我这么作?”
  “是的,妈妈,我希望你能作。”
  “你呢,罗比?”
  “我们实在想不出还有其他的办法,艾仁斯夫人。”
  她把一只手按住心脏,响亮地吸了口气,眼睛闭了一会,“哦!”轻叹一声,然后睁开眼。“你们的想法把我吓得要死。要是适得其反,她对你爸爸更加愤怒怎么办?”
  三个孩子你看我,我看你,没人回答,他们的脸从充满希望变得把握不定。
  “那好,你们听着,我告诉你们为什么。”莫尼卡把玻璃杯放下,弯腰向前:“我愿意照你们说的办,但有两个条件,第一,我不进你们家与你们母亲谈话,因为那会是侵入了她的领地,她必然会加强防卫意识。第二,我们单独相会。你们同意吗?”
  罗比和切尔茜对望了一眼,同声回答:“同意。”切尔茜加上一句:“你能马上干吗?要是顺利的话,爸爸就能回来过周末。因为他打算明天要搬到出租公寓去住。我想妈妈还不知道,但他告诉了我。那也是我被关禁闭原因之一。”
  “你被关了禁闭?”莫尼卡重复了一下,试图明白原因。
  “哦,那是另一个故事。当我知道爸爸要去租公寓住时,非常伤心,作了件很愚蠢的事,他们发现了,就关了我的禁闭。所以我现在应该呆在家里。要是你不愿意到我们家去和我妈妈谈,她回来后发现我出门,再次违背她的命令,一定会狠狠惩治我一顿。”
  莫尼卡用手摸着前额。“这个事让我脑子里想得太多了,你妈妈现在在家吗?”
  “她很快就会到家……”切尔茜看了下手表。“六点钟,家长会一结束,就会回家。”
  莫尼卡站起来,“那我们等到六点钟,就去你们那里。我可以把车停在外面街上,在车里等她。你们俩回家去,叫她出来,我们在车里谈,怎么样?”
  “肯特呢?”
  “肯特留在这里。我们不想要她看到肯特在周围,以免增加她的痛苦。如果你们想要他与她见面,可安排在以后什么时候,我不在的时候,并且是她愿意让你爸爸回家的时候。”
  “你看行吗,肯特?”罗比问。
  “当然,我们以后在电话里谈。”
  六点一过,他们都走下台阶,开始穿外衣。莫尼卡打开通向车库的边门,说:“我把车开出来,跟在你们俩后面。”
  随后,车库的电控卷帘门打开了。三个年轻人在客厅里,想尽快赶回去,害怕太迟了。
  “好,祝你们好运。”肯特说。
  “谢谢”罗比回答。
  “是呀,谢谢你!”切尔茜也说。
  “妈妈会干得很好的,别担心。”
  在房子的另一边,轿车的门关上了,引擎发动起来。
  “那好,我以后会告诉你,好吗?”
  “好!”
  在这间温馨的门厅里,理解开始了。他们在相互关怀中新生。共同的遗传基因,促使他们突破了分离数十年的限制。一个念头在他们心中升起,我拥抱你一下没问题吧!但害羞使他们克服了这种欲望。
  “我祝愿……”肯特停下来。
  “是的,我知道。”切尔茜回答,分享他的想法。“还不算太迟,是不是?”
  “见鬼,”罗比说,“并不迟,我们才开始。”
  然后,一个人微笑了,另一个人也微笑了,马上,三人都微笑了。随后,又大笑起来……。两个男孩子拥在一起,眼里闪着泪花。如果不是他们的生活受到威胁,那个时刻,他们不会进行那场谈话。他们分开后,切尔茜和肯特的拥抱,显得小心翼翼的,但他们拥抱了,隔阂消除了,通向美好前景的门向他们敞开了。
  “祝你好运。”肯特放开切尔茜时,在她耳边轻声说。
  “谢谢!”
  然后,他打开门,双手插在裤袋里,冷空气从周围涌进屋里,他没留心吹在皮肤上的冷空气,望着他的哥哥和妹妹坐进轿车,向他挥手,然后领着他母亲的车子驶上街。罗比的车灯亮了,喇叭响了,他举手说再见,直到罗比和切尔茜不可能看得见时才回到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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