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着空桌子,苏岸道:「这个是要带进京的,毕竟我卖了这么多年的酱菜和酒,总得让你们这些故旧相识尝尝不是。」
陆水横笑眉笑眼地索取道:「那你多给我点,锦衣王沈重的酱菜,定然有市无价!」
苏岸道:「你怎么不说锦衣王沈重做的酱菜,多少人看着它吃不下饭去!」
陆水横朗声大笑起来,小小的院落四处充盈着他的笑声。苏皎皎换了衣裳端茶出来,见陆水横笑得玉山倾倒的样子,狐疑道:「哥,你们说什么?」
她说完在一旁低头倒茶,延颈秀项,姿态婉然。
苏岸看了她一眼,端起茶来喝。
这丫头换了一身浅紫的罗裙,衣襟裙裾绣满了折枝蔷薇与彩蝶,是她十三岁生日他花费「巨资」特意买给她的。
穿出待客很美丽得体,但在初春的暮色里有点单薄。
陆水横在笑,苏岸不动声色地将手边的蓝布长衣披在苏皎皎的肩上,苏皎皎觉得肩上一沉,哥哥特有的气息和体味漾上鼻息。
她不自觉便亲昵地偎过去,苏岸伸手揉了揉她的头,他刚捧过茶的手也是热热暖暖的。
「哥,我们晚上吃什么?」
苏岸道:「你陆大哥不是外人,我们平日吃什么就做什么,多出一份就是了。」
陆水横听了这话忙嘱咐道,「一定有菜有酒,我和你哥十年未见,定要把酒言欢一醉方休!」
苏皎皎有点惊愕犹豫,苏岸微笑。
「怎么了?」陆水横后知后觉地问。
「我不喝酒,」苏岸一句否决不容再议,「我家里也不许喝酒。」
陆水横错愕惊讶,一时脸上不可思议的表情被夕阳的光影定格住,这是他重见沈重以来听到最淡然最惊心的一句话。
我不喝酒。
谁不知道锦衣王沈重劫财无数、杀人如麻、嗜酒成病。
陆水横这才惊觉,沈重变了。
十年时光,沧桑的痕迹在他身上一丝也无,但是他整个人已脱胎换骨。
曾经年少时,他如同一把静水无声的刀,纵然沉稳内敛,但寒气锋芒震慑四座。
如今。他一如邻家大哥,泉眼无声惜细流,人畜无害。
陆水横屏心敛气,见面时刻意的喧嚣骤然沉静下来。
夕阳沉没,烧透的云也变成了浅灰绛紫,夜色苍然降临。
晚饭过后,苏皎皎在杏花树下设了桌椅,点了灯,农家的小院顿时显得静谧祥和。
陆水横内心有几分忐忑,话语间不自觉带上丝小心:「沈大哥,这次东南金矿案牵连太深太广,圣上想让你出山主局。」
苏岸道:「他这次想要人还是要钱?」
陆水横斟酌了一下:「淮扬甄家这几年日益猖狂,但是甄贵妃得宠三皇子年幼,圣上不想大动干戈。」
苏岸遂淡淡笑了:「断其羽翼,保其性命,甄家这些年在朝堂上没少铺路,贵妃得宠,他这不是不想大动干戈,是圣心莫测,没人敢出这个头吧。」
「这不,」陆水横语结,「这不正好有你捅了这个天嘛。」
苏岸道:「也是,反正我回京面圣也不能两手空空,就顺便给他送个礼吧!」他说完沉吟片刻,「谁跟你来了?」
陆水横的眸子倏忽闪亮,言语中几分得意:「雷放,他也想来找你,可他被圣上密令只能先藏着身。」
苏岸莞尔,轻叹:「两万龙虎军,还说他不想大动干戈。」
两人谈话并没有避讳苏皎皎,苏皎皎正听得似懂非懂,陆水横突然转过头,凑过去很关切地看着她道:「皎皎你小时候敢哭吗?」
苏皎皎狐疑地挑高了眉毛。
陆水横这才发现,这女孩子明眸皓齿,冰雪般容色逼人。
论姿容身量,这女孩儿尚嫌青葱稚嫩,可正是因其云影半开小荷含苞,清浅已足艳色初露,才别具一番光华潋滟,越发引人采撷而动人心欢。
难怪她惹出那么一场祸事,让销声匿迹已久的锦衣王出来祸乱天下。
再看一眼眉淡如水人淡如菊的苏岸,陆水横的心不由一动。
只是当年一别,白云苍狗岁月倏忽,苏岸的心他已不敢揣测。陆水横于是挑着兴致继续逗苏皎皎:「当年你哥那名号,可是小儿止啼万马齐喑,别说一般的官员百姓,就是亲王公主,一听沈重来了,也是鸦雀无声针落可闻。就你这么一个小不点,在他身边还敢哭闹淘气吗?」
他话说着,手指就在苏皎皎的下巴上轻轻捏了一把,很是有几分兄长的喜欢宠溺。苏皎皎下意识想躲又没有动,脸便悄悄红了。
苏岸在一旁不由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陆水横这般问着,苏皎皎正好回答,「可我常常跟我哥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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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娶记 上 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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