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岸在半明半昧的月色中有几分懒洋洋:「阿陆,你儿子今年六岁了吧!」
一语惊破芳心。苏皎皎无端羞耻,莫名失落,少女的情愫形如点水轻若游丝,转眼在无声月色中消散消弭。
苏岸揉揉她的头,对陆水横道;「时候不早了,你一路奔波早点歇去吧。」
于是灯落人散去,很快夜色幽浓万籁俱寂。
大祸来临。
苏皎皎一睁眼,四周皆是红彤大火。苏岸已然用湿透的棉被将她裹进腋下,用湿冷的帕子掩住她的口鼻,一边沉声喝道:「皎皎别怕!」
苏皎皎有点懵。
苏岸挟裹着她冲向火海。
灼热,窒息,她像一条出水濒死的鱼想挣扎透气,但被哥哥的胳臂勒得不能动,很痛。
等她缓过来瘫软在地,望着烈焰熊熊,才后知后觉到危险和诡异。
太过安静了。
除了火燃烧的声音,四周静寂如死。
火烧得已然蔓延过墙,但是没有尖叫,没有呼救,没有慌乱嘈杂的脚步声。
好像是做梦。
然后很多人一下子涌进来占了半个院子。
苏皎皎被苏岸拎在一旁,傻愣愣地看着穿戴整齐的官差有条不紊地救火,深夜春寒,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苏岸将她搂在臂弯,侧身伸手,有人将衣服递给他,他将苏皎皎披裹住。那是件厚厚的棉披风,苏皎皎窝在里面很快停止了哆嗦。
救火的队伍迅速高效,很快烈焰扑灭,四处是呛人的浓烟。
苏岸咳了两声,身边有人恭敬行礼道:「沈王爷去那边避一避。」
「不了,」苏岸挥退身边人,将苏皎皎交给同样一身狼狈的陆水横,「阿陆,你带皎皎去换衣服。」
这边邹捕头从外面疾步闯进来,行礼道:「沈王爷,纵火犯见行迹败露,举刀自杀了!」
待苏皎皎收拾整齐回到小院的时候,院子已经一片乌黑狼藉,残存的屋架上青烟袅袅。
月色清幽,唯杏树依旧,繁花满枝。
苏岸靠在树上,肩上披着一件素锦披风,形容三分落寞,却已威仪具足贵气逼人。
苏皎皎突然怯步。
「皎皎。」苏岸侧过头唤她。
苏皎皎望着淡淡月光中苏岸静静的侧颜,心生敬畏。这不是她熟悉的哥哥,给她的感觉,就仿若他在高高的云端,而她卑若尘泥。
「哥,」苏皎皎走过去,低下头。
苏岸伸手抚摸她的头顶,揉了揉。
苏皎皎不知为何鼻子有点酸,眼眶发热。
「怎么了?」苏岸问。
「我给你闯祸了。」
轻若蚊呐。但是苏岸听到了。
如果之前苏皎皎拒不认错是觉得自己有理,但现在见识了苏岸的气度排场,见识了这一场大火的杀机重重,她就是再傻也知道,因为自己一时的莽直冲动,破坏了哥哥已有的生活轨迹,将他推向了他早已厌离的身份和难以预测的危险境地。
「傻瓜,」苏岸低低笑了一声,「想什么呢?哥哥不怪你。其实这样也好,皎皎从小到大跟着哥哥,没吃过好吃的,没穿过好穿的,也没玩过好玩的,雕栏画栋,声色犬马,人世间的种种繁华富贵皎皎一样也没有经历过,这回做了锦衣王的妹妹,尽可以享受挥霍,哥哥都供得起,也可以任性不讲理,哥哥也不怕得罪谁。」
苏皎皎「噗」地笑了,抹了把眼泪嘟囔:「谁不讲理了……」
苏岸的手指拢在她的眉目之间,笑意盈盈目光清灿:「不过皎皎你记住了,你要进入的红尘富贵场,暗地里的卑鄙阴险令人发指,你不可再与人争锋斗狠,逞强使气,能答应哥哥吗?」
苏岸说这话的时候,天高月小,杏花细碎的落英在轻飘。看苏皎皎下意识「嗯」了一声,苏岸于喉间发出声含混的笑,将苏皎皎从手边纳入肩怀。
他的呼吸在她的头顶,那一刻云淡风清。
「皎皎乖。以后和哥哥一起,哥哥带着你来往权贵间,混迹名利场,谈笑间巧取豪夺,杀伐中彬彬有礼,做一个富贵闲人,别人望尘莫及,你自安之若素。」
被裹在他宽阔温暖的怀抱中,闻见他清新淡雅的体息,彼时懵懂,多年后苏皎皎再想起,方知那实在是一场美丽诱人温存软暖的情话。
第二日启程,房子只剩断壁残垣,院子也凌乱狼藉,他们走时轻车简行,苏岸也没吩咐人收拾打理。
毕竟是生活了十来年的地方,苏皎皎有几分不舍,在马车里好久没有说话。
苏岸见她打蔫,问她:「怎么了?」
苏皎皎欲言还止。陆水横在一旁打趣:「她一定是心里有了意中人,这突然走了,连句告别的话都没说上,心里难受得紧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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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娶记 上 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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