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儿不解道:「这和老爷去乡下暗访有什么关系?」
赵瑀却有点儿明白了,「是不是农户将自家的田地挂在他们的名下,借此免交、少交税赋?」
「就是这个道理!」刘铭一拍桌子赞道,「看不出你还有点脑子,不是只知道躲在大人背后的傻婆娘。」
这夸人比骂人还难听,赵瑀没有闲情雅趣和他拌嘴,追问道:「此风气早已在民间盛行,许多年来都没人管,几乎是官府默许的事情,怎么又翻腾出来了?」
刘铭说:「百十亩地也就算了,可这是上百顷的良田啊,光这一项,每年县衙少收多少税银?你说李大人能不急?这濠州也做的太过火,也不知道谁给这些人的胆子!」
旋即他又冷笑道:「恐怕不止是濠州,周遭几个县也免不了沆瀣一气,正因为临近几个县缴纳的税银都差不多,所以长久以来朝廷也没觉察到有问题。」
赵瑀想起白日间见了两个老农,脑中一道光闪过,讶然叫道:「难道他一个人跑到乡下查田地去了?」
刘铭也是苦笑,「我劝过他,他不听,这是没办法的事!一来他手里的人少,能信得过的就更少,一个不慎走漏了风声,士绅、举子、地保、农户串起来一个说辞,这笔帐就彻底成了糊涂账。」
所以他才装扮成那个鬼样子。
赵瑀说不清楚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只觉心口酸得难受,缓了缓才说:「我怕他出事,既然不好惊动衙役去寻人,可否请刘先生帮个忙?」
「我?」刘铭莫名其妙看着她,一抬右腿,「我腿伤刚好,受不得冻,寻不了人,再说李大人功夫了得,一般的小毛贼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不是让你去找人。」赵瑀莞尔一笑,眼睛闪了闪,「令堂大人是沧州铁拳袁家的对吧?」
刘铭警惕道:「你想干嘛?」
赵瑀言语间异常恳切,「小树林遇险,匪徒一听是袁家的人就面露惧色,我猜你外家在江湖上定然是个极其响亮的名头,可否请你用袁家的人脉找找我家老爷的下落。」
刘铭长大了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不成!我已决心和过去做个了断。」
「如果我家老爷出了意外,恐怕您叱咤朝堂、指点江山的抱负就成了黄粱一梦。」
「你、你真是……」刘铭指着她半天没说出话来,末了一甩袖子,「真不愧是李诫的婆娘,果然会拿人七寸!」
赵瑀对着他盈盈下拜,「多谢刘先生。」
刘铭冷哼道:「赶紧回内宅等着,省得李诫那个惧内的回来不敢进屋。」说罢,脚步霍霍出门而去。
他肯帮忙,赵瑀终于松了口气,人一松懈,疲惫感立即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眼前一阵发黑,她身子晃了下。
蔓儿忙扶住她,「太太,在这里歇歇再走吧。」
「不,回去。」赵瑀坚定道,「我要坐在自家屋子里李诫回来。」
院子里冷风一吹,赵瑀反倒觉得平静不少,扶着蔓儿,一步一滑地慢慢走回了内宅正房。
她没让蔓儿陪着等,点着一盏孤灯,双手托着腮坐在桌前,默默想着二人相遇以来的点点滴滴。想着想着,她不由笑了,眼角却淌下泪珠。
西北风还在肆虐,不时扑到窗子上来,打得窗户纸不停颤抖,偶有一两丝寒凛凛的风从缝隙中钻进来,吹得烛光摇曳不定。
烛光抖了又抖,虽然微弱,却没有熄灭,仍然散发着暖暖的黄晕。
赵瑀痴痴地等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好像都听到了鸡鸣的声音。
好像门帘动了,赵瑀急忙跑过去看,可坐得太久腿脚麻了,重重地跌在地上。
顾不上吃痛,她爬起来就往门口跑。
没有人,是风吹的。
赵瑀失望极了,想哭,却拼命忍着,她不想让李诫总看到她哭的样子。
她沮丧地往屋子里走,却听有人喊她。
「瑀儿!」
声音像是李诫,可他从没这么喊过自己,幻听么?定然是的,
「瑀儿!」
声音又响了几分。
赵瑀回过头,看到了李诫。
东方天空蒙蒙发亮,他眉眼含笑,披着晨光踏雪而来。
一瘸一拐的,似乎受了伤,那身褐色棉袄也破破烂烂的。
赵瑀急忙迎上去,跑得太急,脚一滑,结结实实摔在了李诫的怀里。
「我接到你了。」他笑着说,眼睛笑得弯弯的。
他应是用雪水洗过,脸上的蜡黄已然不见,额前垂下的几缕头发还挂着细小的冰碴子。
赵瑀慢慢地伸出手去,一点一点捧着他的脸,冰冰凉的。
她轻轻说:「我也等到你了。」
李诫并未与赵瑀说昨夜的经历,他匆匆洗过澡,换了一身干净衣服,饭也顾不得吃就要找刘铭议事。
他看赵瑀拎着破棉袄往门外走,像是要扔的架势,便道:「别扔,洗干净了补补还能穿。」
赵瑀微蹙着眉头,「不吉利,烧了的好。」
李诫笑道:「什么吉利不吉利,我不信这个,我只知道好好的东西烧了可惜。」
赵瑀只好把破棉袄又拎了回来,「你又要出去?腿上的伤还没请郎中看呢。」
「不妨事,就是扭了下脚,过过就好了。」李诫不在意笑笑,吩咐一旁的蔓儿道,「你去叫刘铭立即去西花厅,我有要事和他商量。」
蔓儿应了一声去了,赵瑀却说:「早饭不吃了么?」
「你叫人送到西花厅吧,多准备点,我和刘铭边吃边谈。」李诫边说边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停下来,看赵瑀似乎有点低落,诧然道,「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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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臣之上 卷二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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