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额头也顾不上捂了,两只手一齐去拖着朱谨深就往另一边去。
朱谨深让她拖得一个踉跄,两边的侍卫再忍耐不住,齐齐扭了头,茫然地看过来,不知是个什么情况。
沐元瑜心快沉到脚底下去了,实在顾不得许多,生拉硬拽把朱谨深拖到一棵大树后去,匕首重新亮出塞到他手里:「殿下,我不对,要杀要剐随便你,只求你不要说出去,放我母妃一条生路,她是迫不得已。」
朱谨深沉默了一会,沐元瑜如等候秋决的犯人一般紧望着他。
朱谨深终于开了口:「——你哪里不对?」
沐元瑜忙道:「我不该对殿下白刃相向,我真的糊涂了,全是我的错。」
「只是如此吗?」
「我不该隐瞒殿下我是个、是个——」
朱谨深对这些却似都无兴趣,目光都不曾波动一下,仍是淡漠非常,好似变回了曾经那个不愿喝药对生存都没什么渴望的少年。
「没了?」他道,「需要我问?那好。沐元瑜,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接近我?」
沐元瑜失语。
她恐惧的就是这个。
她怕朱谨深追本溯源,追究到她最根本的动机上去。
朱谨深对皇位没有执着,他对自己的人生规划是就藩,他不需要拉拢她背后滇宁王府的势力,他对她无所图,与她相处,是凭一颗最本真的心。
可她不是,她指望着抱他的大腿,留在京中,对抗滇宁王,她与朱谨深结交的过程中再付与真心,掩盖不了她的别有目的。
她无法辩解,只看朱谨深的眼神,便知他于这极短的时间之内,已经想透了一切。
所以他说「怪不得」。
「我——」
她失去了向来的能言善辩,过往不曾有过的口拙似乎全部堆积在了这一刻。
朱谨深低头看了一眼被塞到手里的匕首,心如这匕身一般冰凉坚硬。
他这半生很不顺遂,坎坷自出生如影随形,但无论历经多少挫折,他不曾受到过这样大的愚弄。
他以为遇到她是上天赐予他的一道亮光,却不知这亮光背后隐藏了这么庞大的黑影。
令他觉得自己的所有动情与忍耐都是笑话。
有什么意义呢?
他那些挣扎压抑酸苦甜涩——
「你,」他手一松,匕首掉在了地上,落叶被激得发出一阵簌簌轻响。朱谨深抬了头,目光里有幽火一闪而逝,「你要杀我,何需用刀?」
他说完这句,再不看她,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沐元瑜僵在原地,不敢再追上去纠缠他——她不知道朱谨深为什么会说那句话,但那一瞬他身上锋锐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告诉她,纠缠无用,他拒绝跟她谈判,无论她可以开出什么条件,他视而不见。
她只能等待他的宣判。
她没有等多久,很快山坡上起了喧扰之声,一大队锦衣卫自野林里冒出来,疾奔而下。
沐元瑜抖着手捡起了匕首,她的头已经很昏沉了,但她不能放任自己再晕过去,只能以匕尖戳了手指,靠这十指连心的更为尖锐的痛楚维持住神智。
朱谨深的余光瞄见她袖中有血滴下来。
他很快猜到了为什么。
从前他居然一直以为她娇生惯养——呵,他真是从来没有了解过她。
颈间微痒微刺,他抬手,拂去了那一滴半凝结的血珠。
沐元瑜遭遇刺客的事引起了极大的回响。
若不是她本人弓马都算娴熟,只怕当场就葬送了。
到时皇帝对南疆都不好交代。
而即使撇开她的身份不算,这猎场上有皇帝和三位皇子——朱谨治没来,朱瑾洵人小,一直跟在皇帝身边,这危险能落到沐元瑜头上,就同样也能落到皇帝和皇子们身上。
皇帝当即传令下去行猎停止,把还在围场上的朱瑾渊也召回了身边,朱瑾渊听说有刺客,心下一寒,忙丢下一堆猎物老实跑了回来。
进了大帐,急切地道:「皇爷,怎么会有刺客,您的安危要紧,我们还是快回宫去吧!」
皇帝摇了摇头:「你没见到大帐周围的锦衣卫吗?这里不会有事,轻举妄动,才易给人可乘之机。」
朱瑾渊当然看见了,这座大帐外围着密密匝匝的锦衣卫,连只蚊子都别想飞进来。但他仍是有些害怕,他见到角落里正接受随行太医包扎的沐元瑜了,她脚边还放着一盆血水,看上去可怖极了。
等太医让开来,他发现她脸上还有一道不知怎么弄出来的血痕,划在她白得像纸一样的脸庞上,对比分外鲜明。
「世子,您确定没有别的伤处吗?」
太医问道,除了对沐元瑜的额头进行包扎,他没有做别的,沐元瑜被救回来的时候很清醒,只跟他描述了额头的撞伤。
「没有。」沐元瑜轻声道,「二殿下来得及时,那刺客并没有伤到我。」
听她提到朱谨深,朱瑾渊才忽然发现了一点不对之处——他那二哥居然是站在了好几步之外,脸色也很平淡,他的小跟班受了伤,他都不着急?
不过也不奇怪,他一向就是这个冷心冷情的性子。
锦衣卫指挥使郝连英束着手站在旁边,此时上前:「世子爷,我要问几句话,你可以撑住吗?」
沐元瑜点头。
郝连英就问:「敢问世子可曾见到刺客的真容?」
沐元瑜道:「没有。他始终隐在暗处。」
「他有出过声音吗?」
「没有,我们交锋时间很短。」
「世子有任何怀疑的对象吗?」
「没有。我在京里可能得罪过一些人,但绝不足以使这些人冒着绝大风险选择在围场刺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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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女韶华 卷三 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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