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还好如此，那家伙最近不知在恍神什么，昨天还忘记炉子里在炖煮食物，没关瓦斯就出门。
　　孙旖旎说，那是阳世的亲友，回向给他的愿。对方发愿给他什么，他就会得到什么，陈建国秉性纯良，且所行所为，种的都是善因，本就该得到善果，这些福报庇佑、温暖善缘，都是阿国给他的。
　　如果这是阿国要的，是不是该成全他？
　　「笨蛋啊笨蛋……」世间男男女女何其多，何必非要死守着一抹连形体都没有的鬼魂，用余生所有的日子努力行善为他积阴德？他甚至无法拥抱对方、给伴侣温暖，这样的幸福，真的是幸福吗？
　　魂体轻轻落在另一侧为他留的床位，张臂拥抱——即便，对方感受不到、也永远不会知晓，他从未在这个位置上缺席过。
　　清晨醒来，阿国睁开眼，望向窗外吵死人的麻雀，脑袋短暂放空了一下。
　　「早安。」小顾亲亲他的颊。
　　以前常常觉得他这个表情很可爱，将醒未醒的呆萌样像极跟妈妈讨亲讨抱的小男孩，以前就有一次，忍不住凑上去吻他，被对方推开，他为了掩饰，很本能就摆出惯有的轻狂姿态顺口扯道：「抱歉，习惯了。」
　　那时，阿国脸色很臭，说：「别把你那些习惯带到我这里来。」
　　之后，他只有在床上才敢放肆，下了床，连对方一根手指头都不敢乱碰，就怕被察觉，他已经太过、太过喜欢……
　　后来真正在一起，有一回谈起这件事，他才敢坦承那时的心意，被阿国念了一顿。「你这个人就是想太多，心思曲曲折折、九弯十八拐的，有话都不直接讲。」
　　「我讲了，你就会给我早安吻？」其实只是故意说来闹闹他，因为某人莫名坚持，早上刚起床没刷牙就亲嘴很不卫生，让他觉得好笑又可爱。
　　「……」
　　最后，清晨给阿国一个颊吻，也成了两人多年下来的亲密小默契。
　　有的时候，看那初醒时放空的呆萌样，他会手贱地在对方脸上揉揉捏捏，一度还想过要买个奶瓶，泡牛奶塞到他嘴里看看他的反应，半开玩笑说给阿国听，被对方狠瞪过来，明摆着「先数数看你有几根手指头让我折」的威胁，害他没胆付诸实行。
　　「嘿，宝贝，醒了没？再不起床我吻下去罗？」他笑着威胁，阿国眨眨眼，像是终于回归现实世界，揉揉脸坐起身，趿着拖鞋啪躂啪躂往浴室去，左右脚还穿反了。
　　到底醒了没呀？
　　小顾跟进浴室，看他拿了刮胡刀来挤牙膏。
　　「喂喂喂，大哥！你不是认真的吧！」会出人命的！
　　还好，他很快就发现手感不太对，低头看了看，清醒过来，冲掉刀片上的牙膏，虚惊一场。
　　盯着对方洗完脸、刷完牙，刮完胡子，顺道欣赏了一场裸男晨浴秀充当福利，想到某人前两天忘了关瓦斯，又不放心地跟到厨房去。
　　虽然阿国听不到，他还是会像以前那样，陪对方吃早餐，偶尔聊个两句，自问自答，自得其乐，彷佛一切都没变。
　　是说，近来阿国有点小脱线，让他觉得自己好像老妈子，一直在碎念。
　　「欸，时间快来不及了耶，你全勤不要了？」
　　阿国还是慢条斯理，吃完盘中的培根蛋饼，还洗好餐具，摆放在集水盘上才出门，步行到大街等公车。
　　咦？这路线怪怪的，今天不上班吗？
　　疑惑地跟着上了公车，发现阿国是到庙里来。
　　今天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来庙里做什么？而且是东岳大帝庙，阿国以前没来过这里。自己不能进庙，只能在外头等，等得无聊了，还跟飘荡在庙门外等候冤亲债主的「好兄弟们」闲聊起来。，
　　大家对他超好奇，这里的「兄弟们」一字排开，哪个脸色不是青惨惨的，黯淡又无光，哪像他，容光焕发，气色红润，浑身散发着煦暖柔光，都不知道怎么保养的。
　　「大概因为，我生前结了善缘吧。」一段很难得、很珍贵的善缘。
　　望向庙门的目光，变得柔和了。
　　这儿的「人」，充满了憎怨不甘与低迷负面的磁场，他待得不舒服，也实在聊不起来，还不如绮情街的居民可爱，随便一个都有话聊，心想阿国可能有事忙，今日不如去找美女房东串串门子好了。
　　在绮情街待了大半日，嗑牙泡茶、聊聊近况，时间过得很快，美女房东对他挺好的，天界的珍果糕饼不藏私地招待他，那滋味跟阳间祭祀的牲果感觉完全不一样，品尝得到糕点的甜、果子的饱满汁液，真的像还活着那样，虽然不吃也不会怎样，但美女房东的食物，吃过之后总是比较有元气，天界的食物，大概就是比较高档的养生食品吧！
　　美女房东隔空抛来仙桃，他伸手接过，看她轻巧地跃坐在旁边的阳台护栏上、他低头闻闻桃子香味，被美女房东巴了后脑一记。
　　「闻什么闻？用吃的！在我这里不要假鬼假怪！」
　　「……喔。」他只是觉得这桃子很香，舍不得太快吃咩，这样也要被骂。
　　咬了口香甜多汁的仙桃，眼角余光偷偷瞄一眼身畔那个迳自嗑起桃子，悠闲陪他看夕阳的女人。
　　他是不知道美女房东几岁了，外表看起来才二十出头，说他妹妹都不为过，但据#号的男人说，一千年前遇到她时就这模样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对于她摆出这副老妈子管教小孩的架势，他是不该有意见才对。
　　她对他似乎特别好，之前听过56号的男主人控诉她没血没泪，吸血鬼一个，还给她取了个「蟹老板」的绰号，但她从一开始就没跟他谈过钱，还对他百般照顾，大家都说她好像有点太疼他了，还怀疑她是不是要背着凤遥爬墙，吃幼齿顾目啁。
　　「那个……我是不是该支付你I些报酬什么的？」虽然她一开始就说要义务帮忙，但毕竟非亲非故，也不好占人家太多便宜。
　　孙旖旎白他一眼。「老娘不缺钱。」
　　「那56号那个……」
　　「纯粹乐趣。」剥那男人的皮，有莫名的痛快感。
　　「……」他现在知道，为什么有人说她无良了。完全就是哪里痛就往哪里踩。
　　「那，你想要什么？二他小心翼翼问，不确定自己付不付得起对方要的代价。他最在意的是什么？怎么想答案都只有一个，但那个，是宁可剥了他的皮，他也不肯换的。
　　阿国。
　　孙旖旎似是看穿他脑中的想法，笑哼。「想太多。」
　　就不能单纯想做做好事吗？
　　他还想问更清楚些，便听一道轻缓却熟悉无比的嗓音，随着袅袅清香传来——
　　小顾，小顾，我知道你有听到，不要假装不理我。
　　「听到没，在叫你了。」
　　阿国？！叫他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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