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主请自重 卷二 第三十二章

  元赐娴把郑泓的亲笔题字叠巴叠巴塞进了袖子里,决定回家以后装裱一下,好好收藏。毕竟这东西等他登基以后就是价值连城的宝贝了,到时一定要挂在元府,哦不,是陆府的大门前,叫全天下的人都来瞻仰。
  陆时卿看到她这仿佛贪到便宜的举止,心情很是复杂,考虑了一下,还是觉得该叫她远离郑泓,免得把这孩子带进沟里去,于是赶紧告辞,带她出宫了。
  元赐娴的兴奋之情却始终溢于言表,一边盘算着下回再弄点什么具有纪念价值的物件来,到了马车里还在跟陆时卿讲:「你什么时候再去教十三殿下念书?以后我都跟你一起来。」
  他瞥瞥她:「你是想来一次被我罚一次?」
  她一噎,怨道:「你今天是不是故意套我的啊。」
  当然是了。那一个篇章,陆时卿压根就没叫郑泓看过。
  但他面上却淡淡道:「我看起来像那么无聊的人吗?」
  她嫌弃地看他一眼,心道的确不像,他分明就是。她问道:「那你要罚什么?」
  陆时卿想了想,云淡风轻地答:「跟上回的五木一起记在账上,来日再算吧。」说完朝外头赵述吩咐,「去安兴坊六皇子府。」
  马车朝安兴坊缓缓驶去了。元赐娴便临时抱佛脚,打听打听:「我离京多年,都不记得流觞宴的玩法了。今年怎么是六皇子主持宴会?」
  她记得长安有个传统习俗,便是每年花朝节前夕,也就是二月十四,由京城青年才俊轮流主持流觞宴会,邀请各路好雅之人前往参加,一则贺百花盛开,春朝冶艳,二则也就是有才气的年轻人一道聚一聚,比一比。
  陆时卿解释道:「这些年改了规矩,上一年在流觞宴上搏得头彩之人便有资格主持明年的宴会。」
  元赐娴恍然大悟,又突然觉得不对劲:「不是吧,你去年没参加流觞宴吗?」
  他下意识实话道:「参加了。」
  「那怎么是六皇子搏得头彩,你这探花郎也太丢人了吧!」
  陆时卿的脸一下阴沉起来。
  去年的事是这样的,当日流觞宴上来了九皇子郑沛的远房表哥。
  二月正是科举取士放榜的时候,这位自视甚高的远房表哥刚刚名落孙山,心有怨怼,于是就到宴会上来撒泼,看在座谁都不爽,说话间不知怎么扯到了商人,便拿他那满腹的「经纶」一个劲地冷嘲热讽。
  大周商贸繁荣,但商人的地位到底是低的,他话里话外的骂名也着实扣得难听。郑濯念及商户出身的母亲,心里不太舒服。陆时卿二话不说写了首诗偷塞给他,叫他直接上。然后郑濯就「一宴成名」了。
  但他能说出真相吗?不,不能。说出来岂不摆明了他跟郑濯「沆瀣一气」。不到必要时候,他还是不愿意将见不得光的朝堂阴私讲给元赐娴听,免她知道多了徒增危险。毕竟元易直的意思也是如此。
  陆时卿有苦说不出,心里惆怅,面上不动声色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前辈怎能断了后生的路,自然得有所谦让。」
  元赐娴有点嫌弃地看看他:「什么后生不后生的,六皇子跟你同岁,较真了算还比你大半年呢。」
  他脱口而出问:「你怎么知道他生辰?」
  元赐娴一噎。当然是因为她查过郑濯。
  但她能讲给陆时卿听吗?不,至少现在不能。梦境给的讯息杂乱无章,且因耳听为虚,许多市井百姓的推测不可当真,她对郑濯此人的看法也就始终摇摆不定。事关整个家族,在全然摸透朝局前,她不能将元家与他的牵涉随意交代出去。哪怕这个人是陆时卿。
  她掩饰了心虚,扯谎道:「你告诉我的啊。」
  陆时卿显然不信。
  元赐娴却认真道:「真的,你南下回来那次烧晕了脑袋,梦里竟然喊了六皇子的名字。」她假装回想了一下,「对,你叫他‘阿濯’!」
  「……」这还真是陆时卿私下里对郑濯的称呼。他一时将信将疑,没立刻反驳。
  元赐娴便趁机反咬一口:「你都没这样叫过我,我不高兴了。」
  「我……」陆时卿一噎之下张嘴就来了鬼话,「我喊的怕是‘安啄’吧,小时候养过一只芙蓉鸟,就叫这个。」
  元赐娴不由瞪大了眼睛。既是小时候养的鸟,肯定早就死了,竟叫他念念不忘至今?
  她嘴一瘪:「雄鸟还是雌鸟?」问完恍然大悟道,「该不会是只道行很高,能够幻化为人形的芙蓉鸟精吧?你把她安在家里,捧在手心,叫她啄你手掌上的吃食,所以给她取名‘安啄’?」
  「……」她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
  陆时卿正要打消她的无稽之想,却忽听车帘外赵述一声惊叹,回头朝帘内道:「这个故事有趣!我想想,我想想……哦,后来有一天,芙蓉鸟精被老鹰叼走吃掉,就成了郎君眼里的白月光,心头的朱砂痣……」
  元赐娴点点头很是赞同,继续编道:「再后来,那只芙蓉鸟精见你如此痛苦,便投胎转世成人,长大以后来你身边报恩。」
  她说着抱住了陆时卿的胳膊,一瞬不瞬瞅着他,正要充满感情地说「现在她成了你的未婚妻」,突然被他面无表情地打断:「西市茶楼正在雇请说书人,想去?」
  元赐娴暗暗腹诽一路,到了皇子府,入里便听闻流觞宴开始已久,是她和陆时卿因进宫耽搁了时辰。原本倒也无妨,这雅会比较随性,凭请帖入内,不论迟到,只是俩人相貌生得太好,到了府上举办宴会的后园,便难免惹了众人频频侧目。
  早春二月,惊蛰已过,天气日渐和暖,这流觞宴露天而行,就设在后园掘出的曲溪旁。溪边置了一溜排的长条案,案上摆茶瓯酒盏,新鲜瓜果,案边青年才俊席地而坐,本是顾盼谈笑的,一见元赐娴却是齐齐一静。
  这瞧上去十六、七的少女头梳练垂髻,发间缀一对淡金色的珠饰,襦衫长裙丛头履,不单颜色出众,身段亦是婀娜,款款几步,举手投足,眉目口齿竟似般般入画,叫人无法移目。
  再注意到陆时卿的时候,眼光里便含了几分艳羡的味道。
  陆时卿才不管他们多嫉妒他,察觉到四面八方激射而来,如狼似虎的目光,脸色便是一沉。他忘记给元赐娴准备帷帽了。
  他咬着后槽牙,身子微微一侧,挡住了一片虎狼最密集的地方。
  在座受邀的女子毕竟是少数,有几个含蓄点的还戴了帷帽遮面,元赐娴便没觉自家未婚夫多招眼,与上首处朝俩人投来目光的郑濯略一颔首,就随陆时卿朝一张空置的长条案走去,半道里听闻刚才对诗对到一半的一名青年朗声笑道:「方才李兄问,檀郎谢女眠何处,您瞧,这陆侍郎与澜沧县主不就来了?」
  这是在拿晋代潘岳和谢道韫为喻讨好俩人。在座不少人却是微微一滞。
  元赐娴追求陆时卿的风月故事被编成了十七、八个风月版本流传在街头巷尾,在场众人大多听过一二。虽说大周朝风气开放,但女子如此死缠烂打的行径却也绝不受大众认可,故而元赐娴的风评并不是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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