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主请自重 卷二 第三十一章

  「臣无法断定究竟谁最能令您安心,只是越级上位终归不妥,若您实在对杜少卿有疑虑,便只能考虑蔡寺丞了,如此也不算差了太多。」
  徽宁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晓得老皇帝这是准备考虑蔡寺丞了,他心中微定。
  蔡寺丞是郑濯的暗桩,以陆时卿在徽宁帝心目中的地位,本可直接举荐他。但姜岷的事显然给老皇帝敲了个警钟,连带他这位「宠臣」也一样略受波及,眼下最好便是少一些太直接的动作,多走迂回之路。
  徽宁帝说完了正事,在他临走前问:「朕听说,赐娴今日也来了宫中?」
  陆时卿答「是」。
  徽宁帝微微笑起来:「你能想通便是最好,有你在,朕对元家也稍微安心一些。」这言下之意就是希望陆时卿多替他盯着点元家了。
  早在当初,徽宁帝就有意撮合俩人,一则是为留人,二则是为盯梢,只是陆时卿一直表现得很不情愿,他才不好逼迫太过。直到元易直将要回滇南,眼看若元赐娴亲事不定,便要随之离京,他才下了决心,哪怕陆时卿仍旧不应,也必须赐下这桩婚事。
  幸好陆时卿想通了,主动上门提亲,才叫他不至于以强硬手段撮合他们,叫彼此面子上过不去。
  陆时卿便做戏道:「替陛下分忧,是臣应尽之责。」
  徽宁帝又关切问:「前几日提亲,元家人可曾为难你?」
  他摇摇头:「臣此番解了滇南之困,滇南王对臣很客气。」
  「多亏是你,才不至于叫滇南非他元家不可。朕身边还有你这样的可用之人,底气便足了。」
  陆时卿笑了笑:「陛下过誉。」
  徽宁帝朝他挥手大方示意:「赶紧到门下省办事,完了就陪赐娴去流觞宴玩玩,这次刚好轮着六郎主持,你也多替朕瞧着点他。」
  陆时卿在紫宸殿跟老皇帝戏来戏往的时候,元赐娴正绞尽脑汁与郑泓这小家伙周旋。
  这五岁的男娃娃实在太顽劣,太能跑,想来平日全靠韶和公主或者陆时卿压着,才会乖乖念书练字。元赐娴碍于身份不好动粗,又想给未来皇帝留一个「良母」的印象,便是束手束脚,活活耗了一炷香都没能搞定他。
  她瞅着奔得满脸通红,一头大汗的郑泓,喘气扶膝道:「殿下……您再不念书,您好看的师母就要陪您挨罚了知道吗?」
  元赐娴心中哀叹一声,陆时卿做什么斥退了宫人,这么大一个含凉殿,她连个帮手也没,怎么叫这条小泥鳅听话啊。真是太叫人「含凉」了。
  郑泓却瞪着圆眼咯咯地笑,一边负了手做出小大人的模样来:「该罚!」
  元赐娴忍耐道:「殿下要怎样才肯读书?」
  「你陪我玩,我就读书。」
  她咬咬牙:「殿下玩投琼吗?」
  陆时卿回含凉殿的时候,就看见元赐娴在跟郑泓比赛掷骰子。
  元赐娴似乎掷出了个六点,拍手道:「我又赢了,殿下愿赌服输,背一条来听听。」
  郑泓气得扯脖子瞪眼,不甘不愿诵了一句给她听。
  陆时卿眯了眯眼,跨过殿门槛,上前道:「元赐娴,你在教他玩赌?」
  元赐娴闻声蓦然抬头,略微有点心虚。这法子的确不好,容易使人玩物丧志,要不是实在搞不定,她也不会出此下策。
  她解释道:「我拿不下他嘛,想到六殿下精于投琼,说不定十三殿下也会喜欢。」
  她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陆时卿就从假怒变真怒了。
  哦,是的,当初在芙蓉园,郑濯为了跟元赐娴共舟,拿投琼作弊,他为了成人之美,还费心费力故意抛了个奇数。
  再说冬至时候,元赐娴玩得津津有味的五木,也是郑濯的爱好之一。
  呵呵。陆时卿扯了下嘴角,不跟她说话了,转头向郑泓严肃道:「殿下,臣要来考问您了。」
  每次他凤眼一眯,郑泓就有几份惧意了,往元赐娴身后缩了缩,扯着她的衣袖不肯放,一边小声道:「师母,我喊您一声师母,您可得护着我。」
  元赐娴刚才逼他喊她「师母」,逼了一刻钟也没成,眼下一听这词,登时心花怒放,母性光辉一下闪耀四方,搂住了郑泓,朝陆时卿道:「你考问就考问,这么凶做什么啊。」
  陆时卿略一挑眉:「那你替他答?」
  那还是算了吧。元赐娴也不是特别喜欢读书的。
  她冲他一笑,然后低头看郑泓:「殿下放心,他不敢对您怎么样的。」
  陆时卿在俩人对头坐下,抽了卷书,随手翻了一页问:「《尚书吕刑》里说,‘士制百姓于刑之中’,‘惟良折狱,罔非在中’,‘明启刑书相占,咸庶中正’。臣问殿下,这里所说的‘刑之中’、‘在中’、‘中正’,都是指什么?」
  郑泓嘴一瘪,看了眼元赐娴,小声道:「师母,您刚才没跟我讲这句啊。」
  「……」这个罪,元赐娴不背……可能吗?
  讨好郑泓的机会就摆在眼前,她毫不犹豫认下,跟陆时卿道:「是我忘记跟殿下讲了,你换一问。」
  陆时卿瞥瞥她:「就这一问,他答不出,你俩一起受罚。」
  「那我替他答行不行啊!」她苦着脸道。
  她还好意思答这么简单的问题?
  陆时卿嘴角一抽:「元赐娴,你几岁了?」
  她恨恨瞪他一眼,又瞧郑泓:「殿下,您真的答不出吗?他不敢对您怎么样,却敢对我怎么样。您是没关系,但您好看的师母很危险啊……」
  郑泓犹豫一晌,说:「那看在师母教我玩投琼的份上,我还是要努力答一答的。这里的‘中’……」他瞅了眼陆时卿,「可能是指‘心中’,讲的是刑法就在我的心中,我心中是怎么想的,刑法就是什么样的。」
  元赐娴一噎。
  这个想法很危险啊。
  她这边噎住的时候,陆时卿也已皱起了眉头:「殿下,是谁教您,刑法在您心中的?」
  郑泓支支吾吾道:「我不记得了……」
  「殿下要记住,刑法不是随心之物,它不在您心中,也不在任何人心中。」陆时卿解释道。
  他眨眨眼:「那这里的‘中’是什么意思?」
  元赐娴抢着表现道:「这里的‘中’是指中庸,讲的是执行刑罚须严格照刑法来,准确而不偏不倚,无过也无不及。」她说完,朝陆时卿笑笑,「我说的对不对啊,陆侍郎?」
  陆时卿觑她一眼,不答,反问郑泓:「您记住了吗?」
  郑泓点点胸脯:「记住了,这个我放心里了。」
  元赐娴觉得孺子可教,一高兴也忘了欠了陆时卿一个罚,跟郑泓道:「殿下,您方才答应我要给我写字的呢,记心里没?」
  郑泓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叹口气道:「好吧好吧,愿赌服输,给你写就是了。」
  元赐娴忍不住激动得搓了下手:「您别写错字了,还有,记得落款。」
  陆时卿不明所以地看着俩人,就见郑泓铺了一张宣纸,提笔挥墨写了几个大字:元,师,母,是,全,大,周,最,美,的,人。然后落款:郑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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