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有好生之德,胸怀慈悲,可也要顾及龙体。」荣国公一脸担忧,且略有难色的犹豫片刻,方道:「陛下虽还年轻,可皇室始终虚空,就怕是陛下长年茹素,影响了龙体……」
「杨大人,陛下尚年轻,龙体健安,不会有这样的事。」殿上一侧的皇后羞惭着面色,出声阻止了父亲再往下劝说。
望着底下那班高官,以及那一众后宫妃嫔全指望着皇室子嗣,易承歆峻眉一控,只觉无比心烦。
「怎么不见副枢密使?他没进宫吗?」易承歆懒得搭理荣国公,兀自环顾着殿下那空出的位子。
「禀陛下,方才莫大人遣人来传口信,说是前两日督军时扭伤了脚,正养着伤,因此不便入宫……」
「这么大的事儿,怎么现在才说!」易承歆面色微变,大手重重地搁下白玉杯,高大身躯刷地一声立起。
「今晚是陛下的寿诞,就怕扰了陛下的雅兴,奴才方不敢向陛下禀报。」何亮连忙跪地解释。
「备轿。」易承歆神色严峻的下令。
「陛下。」何亮慌乱地抬起头,道:「莫大人特地嘱咐奴才,待到寿宴结束方得呈报,就是怕陛下担忧,陛下若是此时前去,只怕莫大人无法安然养伤。」
闻此言,易承歆方压下那份不悦,却也已经无心于这场无趣的寿宴。
他抬手拂袖,面色冷峻地宣布道:「朕困了,众臣且留于宫中同乐,待到宴毕再离宫。」
大殿里的朝臣连忙起身,唑啦啦地跪了一地,恭送易承歆离去。
寝宫里,易承歆端坐于大炕上,一手横靠在紫檀炕案上,另一手执着折子,漫不经心地浏览起来。
今夜可是皇帝爷的生辰,他却撇下前来祝贺的文武百官,情愿一人关在寝宫里看折子……何亮怎么想就觉着替主子感到难受。
察觉一亮随侍的何亮,目光幽幽的瞅着自己,易承歆不免好笑起来。
「何亮,你为何拿那样的眼神看朕?」
「陛下,奴才无能,没能在陛下的生辰之日,让陛下欣喜开怀。」
「朕哪里不高兴了?百官祝寿,西凉太平,朕还有什么好不高兴的?」易承歆微笑道,目光却毫不染笑息。
陛下若是高兴,怎会在如此值得庆贺的日子里,独自一人过夜?然而这些话,何亮只敢搁在心底,自然不敢说出口。
何亮思绪一转,忽尔从袖中暗袋取出一张对折的画,上前一呈。
大炕上的易承歆挑眉问道:「这是什么?」
「陛下,小的……有个不情之请。」何亮只想着拣些话题哄皇帝主子开心。
「说。」易承歆虽有些不耐,可他对身旁的宫人并不苛刻。
「应陛下,这回叔叔给小的来的平安信里,还夹了一封人像画,小的左看右看就是认不得此人,小的见画中人穿的是官袍,不禁猜想,是否叔叔是在旅程上遇见了谁,而此人或许陛下识得……」
易承歆俊容微讶回道:「人像画?何铭在宫中这么久了,朕从未见过他画过人像,那画当真是出自何铭之手?」
「禀陛下,画上有落款,正是叔叔的名字。」生怕易承歆不信,何亮连忙举手呈上画像。
易承歆向来心细,当下觉着何铭此举有异,不假思索的探手接过画像,摊开一看一—
深深震摄。
执画的修长大手倏然捏紧,那双深邃凤目惊瞪,分寸不离画上的翩翩少年。
蓦地,大炕上的高大身躯刷地一声站起,那张白玉俊颜竟是铁青得骇人。
见此景,何亮心下害怕,赶紧跪了下去。「陛下……」
「去,去把何铭的信给朕拿来!」
何亮抬起怔愣的脸,却见易承歆一脸焦灼,满目赤红,那模样好似一只就要失控的野兽,与平时总一脸冷峻淡然的模样,彻底大相径庭。
「陛下,小的……」
未待何亮回话,易承歆下颚一抽,大跨步走出了寝宫,何亮赶紧醒神,急匆匆的尾随追出。
大手将信翻来覆去,反复梭巡,却是遍寻不着任何蛛丝马迹。
置身于太监所居的房舍里,一侧跪满了方才因易承歆忽然闯入,彻底吓坏的一众大小太监,众人全然不敢置信,尊贵无比的皇帝竟然会出现在此地。
「陛下,叔叔寄来的信都在这儿了,小的绝无隐瞒。」
不明所以的何亮,白着张脸,抱拳低身,嗓子隐约在颤抖。
「这最后一封信是三个月前,从边关的泗州寄来的,这样说来,何铭画下这幅画的时候,肯定人也还在边关。」
易承歆反复检视着信件,以及那幅少年画像,铁青着俊颜,喃喃自语。
入宫这么久了,从未见过帝王如此恍惚,何亮亦觉慌乱,不知所措。
「陛下,这画……」
「即刻备轿!朕要去见莫毅!」
不多时,一辆低调的朱红色描金马车,自南侧宫门缓缓驶出,朝着位在皇城东侧的官舍而去。
满天烟花之下,皇城里热闹非凡,马车所到之处皆是人潮鼎沸,端坐于马车里,已换上一身玄黑色常服的易承歆,手里紧握着那张少年画像,如置寒冷之境,浑身冰凉。
他一直以为,他坐上龙椅,掌揽大权时,他定能找着南又宁,让她重新回到自己的身边。
但,多少年过去了,从边关传来一次又一次教他失望的回报,尽管他深信她依然活着,可心也难免感到挫败,更甚者,有几次他当真要让莫毅劝慰面些话说服……真要以为那个夺走他心魂的女子已不在人世。
然而此刻握在手里的这幅画,无疑是在告诉他,南又宁没死,她还活得好好的!尽管不清楚何以何铭单单只寄了这幅画,信里对于南又宁却是只字未提,可他几乎能肯定,南又宁人就在泗州!
「陛下来了?」副枢密使府里,一身常服的莫毅,正在花厅里用膳,听见下人通报,当下脸色不变。
正欲起身前去相迎,却见熟悉的高大身影步入花厅,莫毅一愣,随即上前躬身抱拳。
「臣叩见陛下。」
「都退下。」易承歆冷肃地一声令下,花里的下人急慌地退出去。
见易承歆神情有异,莫毅直觉不对劲,今晚可是帝王寿宴,宫中大宴满朝百官,可帝王却抛下百官,微服来访,若不是朝中将要出大事,那便是……
「这是何铭寄来宫里的信。」
易承歆将紧握于手、已有些发皱的少年画像递过,莫毅摊开画纸一看,当即一震。
「陛下,这是——」
「何铭人在泗州,朕大胆推敲,南又宁人肯定也在泗州。」
「泗州?」莫毅诧异。「臣上回接获的陈情奏折,便是来自泗州的县丞所写。」
易承歆心头一凛,道:「陈情奏折在哪儿?」
莫毅回道:「在臣的书房里,臣这就去取来让陛下过目。」
片刻后,莫毅取来了奏折,易承歆探手接过,低掩凤目,却在摊折子的那一刻,俊颜僵凝,如遭雷殛。
「陛下?」瞥见易承歆面色古怪,莫毅不禁担忧起来。
执着奏折的大手倏然一紧,易承歆抬起已见狂色的双眸,凛目瞪住莫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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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宠罪臣 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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