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要说这楚京城中谁最会玩、谁最大方,那就当属这位世子爷没跑了。沈庭竹倒是没在秦楼楚馆之地碰到过陆麒阳,不过,他曾与陆麒阳为同一柄镶宝铜镜竞过价。他出五百,世子便一千;他出一千,世子便五千。出手之阔绰,无人能及。
那时,沈庭竹还在心底想:不得了,这京城里竟还有比他还厉害的冤大头!他买这铜镜是为了送给天香楼的红菱姑娘,也不知世子是为了送给哪个相好?
这样想着,沈庭竹露出笑面,上前招呼道:「哟,世子爷,打哪儿回来?」
陆麒阳扯了缰绳,低下头来,花了好一阵子才认出他是谁来:「原是沈家公子。我方从城外军营回来,以是骑马而行。」
世子右服佩剑,剑璏则饰以玉玦;发间冠带缀了红珠,轻曳慢垂。一身玉石华姿,自然天质。若非他是个纨绔之徒,定能叫楚京女子为他掷果盈车。
「军营?世子爷怎么忽然转了性子了?」沈庭竹语气极是熟络,哈哈笑道,「在此一遇,便是有缘。不如世子爷带我一道去开开眼界?」
「哦?」陆麒阳视线扫过沈庭竹一张笑面,表情未有起伏。许久后,他唇角上扬,无声一笑,口中温和道,「如此,那便请沈公子跟我来吧。」
不知怎的,沈庭竹忽觉得陆麒阳这一笑,比那二殿下还要叫人捉摸不透了。
陆麒阳雇了顶轿子,让沈庭竹先入轿。
「世子爷,一会儿去何处舒心?」沈庭竹不疑有他,一撩衣摆便坐入轿中,笑道,「不,世子爷还是一会儿再告诉我吧,让我在路上先猜上一猜。」
陆麒阳负手立在轿外,闻言一笑,道:「是,我就先不和沈公子说破了。待到了那儿,沈公子自然知道是个怎样的销魂去处。」
听到陆麒阳说那是个「销魂去处」,沈庭竹一颗心都被勾的痒痒的,脑海中立时浮想联翩。他忙不迭点头,道:「好极了。那庭竹就先行一步!」
说罢,那轿帘就放下了。
陆麒阳与轿夫叮嘱几句,又递给了轿夫几块小碎银子,自顾自牵马走了。
轿中的沈庭竹舒了口气,惬意地靠了下来,在心底盘算着后两日又要去何处过夜。一想到天香楼那红菱姑娘的姿色,沈庭竹便觉得心猿意马,犹如百爪挠心。
轿子晃了好一会儿,方才停下了。沈庭竹一怔,道:「这就到了?」
这么点儿时间,怕是都不曾到了城西。莫非这东城之中,也有什么别有滋味的「销魂去处」不成?
这样想着,沈庭竹撩开轿帘,向外望去。这一眼,便惊得沈庭竹两腿一颤,犹如一道惊雷直劈天灵盖——「安国公府」的匾额高悬门上,门前乌压压地站了一团人。一个皂衣捕差抱剑站在最前头,又有两个捕差抬着具草席;沈大老爷黑着脸,沈二老爷则满面痛惜。
那具草席里露出一支沾着泥点子的发簪,沈庭竹瞧着好不眼熟。仔细一想,这发簪正是春喜从前惯戴的发簪。
沈庭竹陡然吸了一口冷气。
眼前哪里是什么温香软玉的销魂窟,分明是要他送了这条命的阎王殿!
「爹,伯父,这是做什么?」沈庭竹两腿颤颤,一边在心底怨着陆麒阳害他不浅,一边小心翼翼道,「家里这是出了什么事儿?公务缠身,我这才回来晚了……」
沈大老爷沉沉开口道:「你做了什么事,你心底清楚。」
他一颔首,那几个官差二话不说便上来扭住了沈庭竹。沈庭竹自是不愿,一面死命挣着,一边高声嚷道:「伯父这是何意?若是说我犯了事,那也要讲求证据!今日我好端端在外办公,还是那镇南王府的世子爷雇了顶轿子送我回家的……」
那轿夫闻言,做出困惑状。他一边在袖里掂了掂陆麒阳所给的银两,一边道:「这位爷,您说什么呐?您可是从城东的天香阁那头来的!这路走了有多长,银子便该给多少,莫非这位爷想耍赖?」
听到「天香阁」,沈大老爷面色愈黑。他挥一挥手,道:「带走罢。」
肖氏急的心肝颤,她死死揪着沈二老爷的衣袖,尖声道:「老爷,你快想一想办法呀!竹儿若是真的跟着走了,还能全须全尾地回来?」
沈二老爷依旧满面痛惜。他轻拍了拍肖氏手背,低声道:「夫人莫急,为夫自有对策。」
「什么对策?现在再不用,怕是来不及了!」肖氏道。
「你信为夫便是。」沈二老爷说的话就像打太极,推诿来推诿去,就是不给个明话,让肖氏愈急。
言谈间,吵吵嚷嚷的沈庭竹已被官差带了去,大房一行人也陆续回了府里。肖氏虽心有不甘,可她毕竟只是一介后宅妇人,别无他法,也只能含着眼泪回家门去了。
事到如今,除了信她家老爷,还有什么法子呢?
安国公府门前,重新恢复了寂静。
沈庭竹杀人一案,三日后方才开堂。
安国公府何等高门,家中少爷却犯下这般大罪。满京百姓听闻此事,议论纷纷,几欲盈天。有人痛骂这沈家骄奢淫逸,亦有人赞这沈家大义灭亲,实属难得。再加之沈家两房向来貌合神离,本就是饭后谈资,以是,沈庭竹一案沸沸扬扬吵了好几日。到了开堂那天,竟有无数百姓前来观堂。
主审乃是在京城中颇有名望的阮迎,阮迎本就与沈二老爷结怨颇深。如今得此良机,阮迎自是不愿白白错过,早就细细做了准备,只等着给沈二老爷一记迎面痛拳。
沈庭竹在监牢里挨了三四日,面色憔悴不少,已没有了往昔贵胄公子的风范。一跪到公堂上,他便孩儿似地哭起来,对着堂外的沈二老爷大声道:「爹!爹你可要救救我呀!爹!儿子是冤枉的!」
沈庭竹这副凄惨样子,叫肖氏见了极是心疼。
肖氏心里笃定,沈二老爷必会出手救一把儿子,于是并不吱声,只是板着一副贵妇人的架子,口中道:「竹儿,莫慌,你爹定然会还你一个公道!」
她话中的心疼,藏也藏不住。
说罢,她狠狠瞪一眼站在另一头的沈兰池,目光锋锐如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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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是只纸老虎 卷一 V第六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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