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是只纸老虎 卷一 V第六十四章

  阮迎办案十数年,怎样的阵仗不曾见过?他眼皮也不抬,该做甚么便做甚么。他先请出洪月娘,叫洪月娘自叙一番。洪月娘抹着眼泪,仔仔细细说起了春喜之死。堂外众人听到这瘦弱妇人痛失一手拉扯大的爱女,皆一阵叹息,怜悯之声不绝于耳。
  「真真是可怜人。」
  「此事若是当真,那沈家少爷真是罪该万死!」
  听到这些话,肖氏将袖子绞得死紧。她心里恨意滔天,面上却强自撑着,转过头低声对沈二老爷催道:「老爷,您就忍心看着外人这般污蔑竹儿?」
  她话有希冀,想要沈二老爷雷霆震怒,立刻掀翻了这公堂。只是沈二老爷却不搭理她,权当做没听到。这般反应,叫肖氏心底微有不安——老爷莫不是随口敷衍她,实则根本不打算出手救竹儿?
  想到那日在沈大老爷书房里,沈大老爷口中那位「洪月娘背后的贵人」,肖氏便越担忧了。
  ——若是这贵人真是什么了不得、惹不起的人物,老爷他会不会……
  阮迎拍了堂木,又将安国公府的丫鬟、仆妇相继叫来。这些在二房服侍的仆婢原本早已被肖氏收买封口,可如今却个个和竹筒倒豆子似的,将沈庭竹平日里的恶行说的活灵活现。
  「庭竹少爷说过,若我跟了他,便赏我一吊钱……可我是许了人家的……」
  「我那女儿不过豆蔻,庭竹少爷便要她做个通房……」
  「都是做下人的,谁又敢违背主子呢?自然是有苦就和着眼泪往肚里吞。」
  这些丫鬟、媳妇个个都垂着眼泪,哭得像是戏文里的深宫怨妇似的,分毫不见平日为沈庭竹争风吃醋时的泼辣劲头。肖氏见了,又气又恨,恨不得冲上去抓花她们的脸。
  「这群贱人!平日里个个争着卖弄风骚,恨不得伺候到爷们的床上去,如今却装起可怜来了!」肖氏终是忍不住了,也没空再瞪沈兰池,撩起袖子便要冲到堂上去。
  沈二老爷微惊,立刻差人按住了肖氏,低喝道:「还不闭嘴!沈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你看看你,哪有沈家夫人的模样?!」
  沈家虽与人群分的远,可到底还是惊动了旁人。几个好事妇人探头探脑地张望着,议论道:「那边帘下坐着的,可是安国公府的人?一身气派,不像是普通人家!」
  「嘘,那可是皇亲国戚,他们丢了个少爷,指不准心底如何怒呢,小心迁怒到你身上来。」又有人道。
  肖氏被沈二老爷扣着,无力挣扎,只得安静下来。好一会后,她满面哀求地望着沈二老爷,道:「老爷,你若不是随口敷衍我,便快救救竹儿吧。」
  沈二老爷依旧不答话,重重地叹了口气。见此情状,肖氏懵了一阵子,身子忽然颤了起来,眼眶变得通红,险些要淌下泪珠来。
  她嫁入安国公府这么久了,还从未如今日一般忐忑绝望过。便是从前,那季文秀趁机拿捏她,她也熬过来了,只因着自家老爷定会来给她撑个公道。可今日却说不准了,以是,她的心底一阵空落。
  那边,阮迎又让捕差亮出自沈庭竹房中搜出的春喜遗物。人证物证俱在,一时间满堂皆是嘘声。
  沈庭竹抖着肩跪在堂下,见着官差手中证物一件接着一件,他心底愈发惊恐。这些东西,他早已明明白白叫人处置了,如今又怎会在他房中搜出来?
  他望一眼堂外的沈二老爷,见二老爷满面悔痛之色,唉声叹气、摇头不止,沈庭竹心底忽而明白了些什么,眼前顿时一片灰败。
  家里人见这件事捂不住了,便要弃了他这颗废子!
  证据确凿,眼看着这罪名便要定了,肖氏犹如热锅蚂蚁,终是淌下了眼泪来,哭得不像模样。她一边哭着,一边道:「老爷!您不是说一定会救竹儿的吗?老爷!您倒是说一句话呀!」
  那在堂下哆嗦不止的沈庭竹也明白,求沈二老爷怕是没用了,只得转头对肖氏惨哭道:「娘啊!儿子是冤枉的!」翻来覆去,不过也就这么一句话,却令肖氏哭得肝肠寸断。
  肖氏急病乱投医,想到次子沈庭康向来多慧,便急急对沈庭康道:「康儿,你也去为你大哥说一句话。那些媳妇、丫鬟都是外人,自然不会帮着咱安国公府!可你不一样,你是竹儿的亲弟弟!」
  沈庭康原本漠着脸做壁上观,闻言,他安抚道:「娘,庭康知晓。你且擦擦眼泪,莫要叫外人瞧了笑话。」说罢,取出一方手帕递给肖氏。
  肖氏接了手帕,望着次子颀长沉稳身影,心底微微踏实。
  夫君是不指望了,就盼着庭康有些主意,能把他大哥捞出来。
  却见沈庭康上前一步,抱拳对阮迎道:「阮大人,鄙乃沈家二房次子庭康,在此有话一言。」
  阮迎闻言,一撩胡须,道:「哦?你有何话要说?」
  沈庭康微一躬身,开口道:「家兄有过,证据确凿,不容轻判。只是家兄向来顽劣,将我安国公府蒙在鼓中。我伯父为人刚正不阿,父亲亦是如此,必不会包庇兄长。还望阮大人从严发落,以儆效尤,正我沈家家风。」
  他一番话说的不卑不亢、铿锵有力,再加之他本就一表人才,围观百姓见了,对沈家恶感便纷纷淡去,称赞起沈庭康的是非分明来。
  「大义灭亲,谈何容易?沈家亲自将儿子扭送来,足见其心诚。」
  「说的是,说的是……」
  肖氏听了,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犹如五雷轰顶一般。
  怎么会……怎么会!
  她苦心拉扯大两个儿子,可庭康却反而要庭竹送了这条命!天底下哪有这般事情?!
  肖氏满面煞白,没一会儿,她脚尖儿一颤,终于直直地厥了过去。
  肖氏一晕,再无人闹腾,沈庭竹的罪名便这样定下了。听到「死罪」二字,沈庭竹两眼发白,呆怔犹如一抹幽魂。好一会儿后,他才喃喃道:「我怕不是在做梦罢?」
  不过是杀了个丫鬟罢了,何至于如此!父亲不但不帮着遮掩,竟还直接弃了他这个儿子。莫非,是有人对父亲说了些什么,才让父亲为了别的事儿丢弃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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