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是只纸老虎 卷一 V第六十二章

  肖氏见夫君来了,彷如找到了主心骨,一下子便稳下神来。她缓了缓神,拨弄着手上镯子,讥笑道:「做牛做马也要还回来?怕是你这辈子都攒不出来!在外头买个签了死契的丫头,也只需要七两银。如今我给你十两,已是给足了面子,你竟还嫌不够?」
  洪月娘被嘲得说不出话来,瘦巴巴的身子打着颤,似一片风中残叶,险些就要晕过去。
  忽而间,她的脊背被一只手扶住了,这才止住了洪月娘跌坐在地。沈兰池撑住了洪月娘,上前一步,道:「你们要银子,我来出便是。可堂兄犯下杀人之过,安国公府实在不该包庇。」
  她这一句话,令沈二老爷的注意转到了她身上。
  「区区小辈,又在出什么风头?」沈二老爷极为不悦,嗤笑一声,道,「我看就是你这丫头,因为太子殿下要娶桐儿,便怀恨在心,伺机报复!连自己亲兄长都要害,真是好恶毒的心思!」
  沈兰池喉中一噎,心底微怒:她的亲兄长,只有那个木头脑袋的书呆子沈庭远;二房这些妖魔鬼怪,她才不肯认!
  「杀人偿命,理所应当……」沈兰池方开了口,沈二老爷便大喝一声,狠狠道,「长辈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礼数都学到肚子里头去了?这贱妇没门没路,如何寻到我们安国公府?必然是你这黄毛丫头从中作梗,想要害死你堂兄……」
  眼看着沈二老爷越说越过火,书房那头却传来哗啦一阵碎响,竟是沈大老爷将面前一道白云花的汝瓷插瓶给拂下了案台。那插瓶本就金贵,一碰到地,立刻摔得粉碎,落地满地都是瓷片。
  「够了!」沈大老爷面色极黑,袖中手紧握成拳,「二弟,此事与兰儿无关。这洪月娘是为兄找到的,庭竹也是为兄派人去抓的。」
  顿了顿,沈大老爷又道:「你若是心底有怨,冲为兄来便是。」
  此言一出,沈兰池微愕。
  须知她爹从来偏重二房,以致沈大夫人都在暗地里悄悄说他「被下了蛊」;似今日这般拿二房开刀,还是头一回。
  且这一次,他还有意护着自己。一时间,沈兰池心底百感交集。她倒不敢把自己看得太重,只猜是因为这事儿触及安国公府颜面,父亲才会大发雷霆。
  沈辛固都发了话,沈辛殊的气焰便稍弱了些。他又狠狠瞪一眼沈兰池,凝重道:「大哥,你莫不是要为了个丫鬟,就将竹儿送去官府吧?那丫鬟死了便死了,不过是贱命一条。可竹儿乃是我们沈家的血脉,大哥你如何舍得?」
  沈大老爷的手压在膝上,越攥越紧。
  待沈二老爷说罢,沈大老爷冷着脸,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庭竹害人性命,已是走错了道,又岂能看他继续错下去?」说罢后,他愈发肃然,又道,「你可知,这洪月娘险些就带着一纸冤信吊死在宫城前?她一介村妇,自是没有这种胆魄。她说,乃是背后有贵人指点,要她一条白绫吊死自己,好震怒宫中陛下!」
  兄长的话字字如雷,令沈辛殊陡然心底一沉。
  ——背后有贵人指点?震怒宫中陛下?
  这楚京城中,想要看他们安国公府倒下的人数不胜数;那君子如玉的二殿下,二殿下背后的柳家,陛下面前的新贵阮家,谁不是等着看安国公府的笑话?
  沈二老爷望一眼身旁次子沈庭康,沈庭康亦是若有所思。
  父子两对视一眼,沈庭康对沈二老爷点了头,使了个眼色,沈二老爷心底立刻有了计较——这长子沈庭竹虽长得最像他沈辛殊,却也是个最不争气的,终日里斗鸡走马、吃喝玩乐。若是为了一个沈庭竹,丢了安国公府的家业,那却是极划不来的。
  肖氏见到自家夫君面色变化莫测,心底又急又忧。她连忙扯住沈二老爷衣袖,焦灼道:「老爷,你可要为竹儿讨一个公道呀!竹儿乃是沈家的血脉,又岂是春喜那种贱命能比的?」
  沈二老爷心底已有了计较,面上却安慰道:「夫人莫急,此事我自有主张。」次子沈庭康亦安慰道:「娘你放宽心,有我在,必不会让你太伤心。」
  沈庭康虽口中满是宽慰之语,心底却是冷笑阵阵:娘顺风顺水地活了一辈子,真是活傻了。一个没什么前路的大哥,与这安国公府的名声比起来,孰轻孰重,不是一目了然?
  沈庭竹不要前途,他沈庭康还要!
  肖氏险些急出眼泪来,听闻此言,好不容易才把眼泪憋回去。她像是吃了颗定心丸,泪眼婆娑抬起头来,强自撑着,朝沈兰池道:「我知你是怀恨在心,找来一个贪财贱妇,想要害死你堂兄。但公道自在人心,我看你怎么狂!」
  「你收敛些!」沈二老爷生怕肖氏再惹怒沈大老爷,立刻喝道,「此事与兰池侄女无关,你少说两句!」
  书房里终于静了下来,沈大老爷发话,问道:「可找到庭竹少爷了?」
  城东,北直街。
  沈庭竹手里掂着钱囊,百无聊赖地在巷里悠悠穿行着。
  这城东不比城西,入了夜,家家户户都闭门自乐,一点也无管弦喧闹之声,想在路上找点乐子都不行。
  沈庭竹是家中嫡长子,自幼被母亲宠着长大,落了一身游手好闲的毛病。正妻还没娶上,先把家里的丫鬟媳妇给调戏了个遍。因他有一副好皮囊,那些丫鬟不仅不怒,还为他争风吃醋,沈庭竹常常因此事而洋洋自得。
  若说要在哪儿吃过瘪,也就是前一回碰上的那个春喜——这小丫鬟不知轻重,竟然在床上打了他一巴掌,败坏了他的兴致。
  今日也不知怎么了,娘大发善心,给了他一袋银子叫他出去转转,先在外头躲个一两日,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
  兴许是前一回养的那个外室被伯父发现了,伯父又要多管闲事。
  想到此处,沈庭竹就觉得极倒胃口。纳个小妾、养个外室,乃是多么正儿八经的风流韵事?偏偏那个伯父自己不解风情,守着个黄脸婆过日子也就罢了,还不准他潇洒!硬说他是什么「强占良女」,还要眼巴巴地上门送礼赔罪。
  多此一举!
  娘叫他去外头避两日风头,又该去哪儿呢?
  天香楼是不能去的,手上这点银钱还不够打发头牌红菱手下的丫鬟。那几个外室家就更不能去了,也许伯父早已派人守着,等着瓮中捉鳖呢。
  沈庭竹正在苦恼着去处,忽见得街对头行过来一骑高头大马,马上坐着个玉冠锦袍的年轻男子,原是镇南王府的世子爷,陆麒阳。
  看到陆麒阳,沈庭竹陡然就来了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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