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应下,元赐娴又笑看陆霜妤:「陆小娘子,你也是。」
她笑起来眼如弯月,叫人根本无法说个拒绝的词,陆霜妤想也没想便如捣蒜般点了点头。
元赐娴转头收拾药罐子,一面交代陆时卿夜里该换哪瓶药,完了想起桩事,回头问:「陆侍郎,我有些话跟您说,您可能叫陆小娘子和这些下人先且退避?」
陆霜妤一把揪住了陆时卿的袖口,警惕问她:「你想对我阿兄做什么?」
元赐娴一脸无辜,她能做什么啊,瞧她这模样又觉好笑,故作暧昧道:「是长辈们的事,你莫管。」
陆时卿不自在地咳了一声。
见他神情尴尬,不知想去了哪,她笑吟吟地补充:「真是长辈们的事。陆侍郎,事关回鹘商队,我有些疑虑想与您说明。」
陆时卿飘忽的心思一下就被抽了个干净,挺直了腰背,敛色吩咐道:「都下去。」
等屋内众人走空,元赐娴才坐在他对头问:「陆侍郎晓得回鹘人的货物里头,装的是什么箭镞吗?」
陆时卿当然知道,嘴上却答:「陆某替圣人查案,只负责上达实情,其余一概不管。」
口风真紧。她只好道:「我说说我的看法,您听听是否有理。这些三翼的箭镞不是普通玩物,而是军器。从吴兴纪家到长安锦绣庄,再到这队回鹘商人……绝非一般的小打小闹。」
陆时卿随口附和了声「嗯」。
「但见此事牵涉越大,越是关系到要紧人物,我便越觉其中或有陷害的成分。」
陆时卿稍稍一滞,这下抬起眼来:「此话怎讲?」
「疑点太多了。譬如西市坊门前,商队与门吏尤其张扬的对峙。又譬如锦绣庄内,店伙计与掌柜轻易露出的破绽。再譬如郊野平房,看似严密,实则漏洞百出的守备。我起始想,他们兴许只是做些不干净的小买卖,但当瞧见那些箭镞,再回想当日种种,便觉奇怪了。能干出这等‘大事’的人,怎会频频犯如此低下的错误?倒说不定是谁想借此陷害谁,才故意布置了这些,叫人发现的。」
她说到最后,悄悄观察陆时卿的脸色,却见他神情如常道:「陆某知道了,明日便将县主的意思禀给圣人,请他决断。」
又是这个拒人千里,分毫不露的态度。元赐娴打听不出什么,只好放弃。
屋内一时静默下来,如此无话片刻,两人突然齐齐偏头朝槅扇外看去,异口同声道:「谁?」
「啪」一声什么物件落了地。躲在槅扇外企图听墙角的人慢吞吞将东西捡起,走了进来。
正是去而复返,满脸心虚的陆霜妤。
陆时卿冷眼训斥道:「这听墙角的本事,是谁教给你的?」
陆霜妤鼓着嘴道:「这不是没听成嘛,你俩耳朵这么灵光……」她瞅瞅元赐娴,「我也不是故意的,我瞧外边天阴了,晚些怕有雨,来给县主送伞。」说着,提了提手中一柄油纸伞。
陆时卿晓得她不过寻个借口罢了,厉声道:「还敢狡辩?你可是太久没抄书,手痒了?」
陆霜妤一脸委屈:「阿兄何必当着外人面凶我……也没见你对县主凶过一字半句的……」
她说到后来,声儿越来越轻。元赐娴听见「外人」一词尚觉不舒服,听全了后边这句,突然高兴起来。
陆时卿的确没这样凶过她嘛。
她一高兴,就准备替陆霜妤解个围,大方道:「好了好了,听墙角这事,我也常做,没什么大不了的。」
陆时卿飞过来一个眼刀子。
怎么的,使完了他的仆役,还要替他管教妹妹了?
元赐娴见他不悦,清清嗓子折个中道:「但下回不能再犯了。今日是我,若换了要紧客人,可就叫你阿兄面上不好看了。」
陆时卿觉得这句还有理,看一眼妹妹,叱问道:「听见没?」
陆霜妤心情复杂地瞅瞅一唱一和的俩人,点点头:「我知道了。」
陆时卿叫陆霜妤回房去,完了看看元赐娴:「县主也请早些回府,免教元将军担心。」
元赐娴看一眼外边阴沉天色,到底也嫌下雨了麻烦,道:「好吧,我明日再来一趟。」
他眉头一皱:「还有明日?」
「当然了,您这伤头两日最要紧,我再替您裹一次。」
陆时卿叹口气:「陆某明日一早要去上朝的。」
「那我等您回府了再来就是。」
见他还要推辞,她赶紧打个手势止住他:「您就别多说了,我这是为您好。照您先前那个蠢笨的裹伤法,将来肯定得留疤,您该不想右手长道疤,左手却没有吧?到时若叫我阿兄再打您一鞭,还不知能不能打出一模一样的呢!」
「……」
陆时卿头疼,头疼得想不出理由拒绝她,只好得过且过,先请仆役送走这尊大佛再说。
元赐娴交代他几句吃食上的事,演了瘸子出门去,到府门前却见该已回房的陆霜妤攥着油纸伞站在那处,揪了张小脸,一副有话与她说的样子。
她上前问:「陆小娘子是在等我?」
陆霜妤垂眼,摇头:「不是。」手却不停扭着伞柄,像是紧张才有的小动作。
元赐娴笑了一声:「那我可走了。」
「哎!」陆霜妤脚步微移,喊住了她。
她原也不过作个势罢了,回头问:「怎么?」
「我想跟县主说,您……」陆霜妤犹豫半晌,终于提了声气道,「您不要妄图打我阿兄主意!阿兄早便与韶和公主情投意合,只是圣人不肯答应这门亲事,担心阿兄做了驸马,仕途受阻,才迟迟不赐婚的!」
元赐娴微微一愣,突然笑起来,问:「这话是谁教你说的?」
陆霜妤一惊,心虚道:「没……没有谁教我,我实话实说罢了!」
「那你跟我讲讲,他们是如何的情投意合?」
她略镇定一些:「阿兄隔三差五便去含凉殿教十三殿下念书,贵主也常在一旁……一旁……」她「一旁」了半天也没说出来,转而道,「总之,阿兄是喜欢她的,阿娘也喜欢她。今日一早,贵主还陪阿娘去了大慈恩寺。」
元赐娴拖长了声「哦」了一下,道:「好,我晓得了。」
陆霜妤觉她态度奇怪,小心翼翼问:「您晓得什么了?」
她露齿一笑:「多谢霜妤妹妹提醒我,含凉殿和大慈恩寺,的确是两处收买人心的好地方,我会妥善利用的。」
陆霜妤一噎,也没注意她换了称呼,诧异道:「你……你这人怎得讲不听呢?」
元赐娴反问她:「你当初误认我是男子,对我一见倾心,苦苦寻觅我一年,其间怕也有人劝你放弃。你呢,你听了吗?」
「我……」
见她无话可说了,元赐娴淡然一笑,从她手中抽出油纸伞:「好了,这伞我收下了,你赶紧回,就等着有天叫我嫂嫂吧。」
她说完不再停留,回头上了马车,留下陆霜妤呆呆杵在原地。
……
说来也巧,元赐娴经过永兴坊巷口时,恰有一辆马车擦着她的车帘过去。赶车的拣枝见状,朝里问:「小娘子,您往后瞧瞧,那可是陆老夫人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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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主请自重 卷一 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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