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数日过得忐忑不安,傅云生却未如她所想,召她去做一些丫鬟服侍之事,只是让她照管从马场一并带回来的流星和吹雪,除了换个地方住,她过的生活和之前并没什么不一样。
朱妍玉总算安心了,心一定下来就开始对周遭的环境好奇起来,闲暇时四处走走转转,邻近后院一处占地广阔的园林都被她逛遍了,也认识了几个在府里工作的下人,听了不少流言八卦。
比如都督大人之所以赶着回到府里,除了打算在府里过年外,最重要的是等着迎接京城派来的巡察御史和监军太监。
据说除了都督府里忙着准备招待客人,城里的百姓也致力于清扫环境,将整座内城整治得焕然一新,务求绐皇上的使者留下一个好印象。
由干府里的掌灶者和马场那位大娘的厨艺有得拼,做出来的东西绝对称不上色香味俱全,因此府里除了日日流水似地抬进鸡鸭猪肉等各种食材,大管事的娘子最近也急着从城里几间酒楼借调上得了台面的大厨。
朱妍玉对做菜有几分兴趣,倒是很想跟着酒楼大厨打打下手,学得几招,这日溜进厨房来,正想跟厨房的主事者拜拜码头,眼角却瞥见一道熟悉的倩影。
身姿婀娜,面容秀丽,虽然穿着粗布衣裳,脸上也不掩憔悴之色,朱妍玉仍是一眼就认出对方正是不久前还名动京城的名媛贵女,余秀雅。
她竟也来到这都督府里……
朱妍玉胸口一紧,连忙转身就走,但已经来不及了。
「朱妍玉!是你吗?」余秀雅扬声唤,嗓音早已不复之前的娇嫩婉转,带着些许风霜。
朱妍玉身子僵住。
余秀雅踩着碎步追过来,转到她身前,打量她清丽的容色,唇角嘲讽地一撇。「果然是你,看来你在脸上故意弄的那丑斑都消去了。」
余秀雅不傻,自然明白朱妍玉刻意扮丑是为了求流放的路上能不招人眼,只是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用,是丑是美不都一样只能堕落风尘!
「我以为你跟你弟必然是死路难逃,没想到你竟有能耐逃出生天。」余秀雅眯了眯眼,心下堵着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为了给自己找个比较好的栖身之处,她一路和几个兵爷虚与委蛇,好不容易才说服他们将她送进都督府来当个奴婢,不必去那铁甲营的红帐蓬被千人骑万人枕,可朱妍玉这个逃奴凭什么?她是怎么攀进这都督府里的?
「把你弄进府里来的人知道你逃奴的身分吗?」余秀雅问得犀利。
朱妍玉不知该如何回答,心韵凌乱,她想自己是该编个故事取信余秀雅,还是干脆给她银两,赌赂她不揭穿自己的来历?
正寻思时,一道清冽冷淡的声嗓如冬日的冰珠掷落——「在做什么?」
她一凛,回头一望。
傅云生高大挺拔的身影如松柏凌风,俊容淡漠而高冷。
他的现身吸引了附近几个下人的注目,纷纷跪下,从未见过北境军神的余秀雅也在一瞬间明白了他的身分,同样慌乱地跪下。
只有朱妍玉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傅云生凌厉的剑眉皱了皱。「发什么呆?还不快给本都督过来!」
一声令下,顿时彰显了朱妍玉与众不同的待遇。
周遭一片鸦雀无声。
傅云生不再多看朱妍玉一眼,大步流星地离去,朱妍玉一凛,急急跟在他身后,低眉敛目,像个听话乖巧的小媳妇。
她没看见身后余秀雅鼓起勇气抬起头来,瞪着她的背影,眼神满是难以形容的妒恨。
傅云生看着像是刚从外头回来,身上还穿着军服,罩着风衣,英姿勃勃。
他领着朱妍玉一路回到正院,敞亮的厅堂挂着牌匾,上书「一风堂」三个刚劲雄浑的大字。
朱妍玉盯着牌匾,一时恍惚,颇觉好笑,这名宇怎么让她想起某间拉面店呢?
傅云生彷佛察觉身后的人儿脚步突然凝滞,回头射来两道犀利的眼刀。
朱妍玉一愣,连忙收凛思绪,暗自着恼。
现在是胡思乱想这些事的时候吗?
她定定神,朝男人送去一抹讨好的微笑。
傅云生眉宇一抒,转头不再看她。
接着两人穿过一扇月洞门,走上一条青石板铺成的通道,两旁松柏长青,绿荫浓密,一个转弯,豁然开朗。
朱妍玉瞪着眼前一栋三层高的小楼,不敢置信。
若是她没想错,这里应该是傅云生的私人书屋,她刚住进府里时,春柳便曾严正警告过她,这位于正院左例的「松柏园」乃是禁地,平常都督大人都是于此处起居,闲杂人等不得踏足。
他怎么直接将她带来这里了?
进了屋内,她一动也不敢动,安静地等待。
男人卸下风衣,大马金刀地坐上座椅,喝了杯茶润了润干渴的喉咙,这才将目光落在她身上,却是久久不发一语。
朱妍玉越发紧张了,鬓边悄悄地冒了汗。傅云生该不会听见余秀雅说的话了吧?他是否打算质问她的真实来历?她又该如何为自己辩解?
「刚才拦住你说话的女人是谁?你认识?」
果然来了!
朱妍玉止不住心脏怦怦地跳,几欲迸出胸口,冷汗无声地浸湿了她细细的鬓发。
「我不……我不认识。」回话的嗓音是连她自己听了都心虚的低微。
说谎!
傅云生盯着她,自然看得出她正处在全身紧绷的状态——小脸发白,菱唇轻颤,如经风雨摧残的花蕊。
连说谎都不会,真是个笨丫头!
可就是这样的她,为了替弟弟和自己求一条生路,能够在那样的腥风血雨中,对着杀人如麻的他提条件——
「我会养马。」
至今他仍记得当初她分明惊惧却强自压抑的模样,大着胆子抱住了流星的马腿,当着他的面安抚了他的马。
她骗了他。
无论方才拦住她说话的婢女是不是她的旧识,对方都显然知道她逃奴的身分。她果真是朱长青的女儿,是宋殊华无缘的前未婚妻……
「我只是想去厨房看看,跟方才那位姑娘问路……」朱妍玉颤着嗓音,睁眼说瞎话。「我、我并不识得她。」
她抬眸飞快地瞥了男人一眼,只见他神情淡漠,墨眸深沉,看不出情绪。
他相信她了吗?或是压根不信?
她暗暗深呼吸,勉强笑道「都督大人是刚从外头回来吗?怎么会经过那里?」
傅云生一凛。
他可不会告诉她是因为自己一回来就急着想见她,甚至等不及让下人唤她回正院。
「对了,大人今儿骑了马吧?我去马厩看看流星,帮它清洗……」
「不准去!」傅云生语气凌厉。
朱妍玉愣了愣。
「这几日你就乖乖待在你住的地方,哪儿也不准去。」
「可是照顾流星和吹雪是我的职责……」
「府里不只有你一个马僮,自然有人会照顾。」
这意思是她被禁足了吗?朱妍玉呆呆地望着傅云生。
他心口一软,不觉放缓了声调。「回去吧!记住我说的话。」
「是。」朱妍玉听命退下。
傅云生目送她纤细苗条的背影,手里缓缓地转着茶杯,面露深思。
片刻,春柳在书房门外请示,他命她进来说话。
「大人,两位客人都已经安顿好了,这是厨房送来晚上宴客的菜单。」她恭敬地呈上菜单。
傅云生随意扫了一眼,微微额首。「再加上两坛御赐的好酒,那两位可是皇上派来的贵客。」
「是。」春柳领命,却没有退下。
「还有事吗?」
春柳迟疑数息,终于还是忍不住打探。「方才我见顾姑娘从此处离去,脸上神情不甚好看,是否她犯了什么错……」
清冷的眼波扫过来,春柳顿时心跳一凝,闭了嘴。
「传话下去,谁敢在这府里乱嚼舌根的,军令处置!」
淡淡的一句话,却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打在春柳的脸上。
她胀红了脸,眼眸几乎泛出泪来,慌乱地告退。
傅云生看都不看她一眼,往后靠在椅背上,俊眸沉敛。
今日皇上派遣的使者风尘仆仆地进了城,他亲自去接。柳信年纪大了,头发花白,一张脸笑得像弥勒佛,表面看着可亲,目光却清明冷厉,绝不是个好糊弄的人物。
至干宋殊华——
少年得志,俊美风流,如珠似玉,怪不得会被当今点为探花郎,名动京城。光就外貌来看,倒是和那丫头极为相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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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督大人的女奴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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