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妇要翻身 第十九章

  「不是想念,那是什么?」他黑眸凛眯。
  「我是想,倘若王爷不嫌弃,能否……能否让我帮着王爷?」
  「你想帮我?怎么个帮法?」
  她眸光沉静,婉婉笑道:「我知道安阳王的所有官场人脉,亦清楚他私下与哪些人来往密切,也晓得他与齐王那帮人平时都在密谋些什么……就不知,这些内幕值不值得王爷信任我?」
  「你为什么想帮我?」坦白说,她知道的那些事,确实对他帮助不少,但他不懂,她为何突然有这样倒戈的想法。
  「王爷应该比谁都明白,为何我会想帮您。」她定定的望进他眼底。
  聂紫纶不吭声,目光沉沉的回睇,随后放开了紧握在手的纤臂。
  他面无表情的道:「原来,你是想借我的手,报复安阳王?」
  「不是报复,而是替自己讨回公道。」她意志坚定的说道,眸底隐约闪烁着泪光。「承蒙王爷帮忙小女子查明了真相,让我明白到,过去十年夫妻情全是荒唐梦,我非圣哲,亦非仙者,命丧良人之手,岂能无怨无恨?」
  聂紫纶依然不语,净拿那双幽邃的美目,深深地凝瞅她,好似在估量,又好似在寻思。
  白初虹对这个男人到底不够熟悉,估摸不透他的思路,只能悬着一颗心,静等他的答覆。
  她知道,要论官场人脉,或者打探消息,她那些内幕不见得真能入聂紫纶的眼,主要还是得看他愿不愿帮她……
  可她手边毫无谈判的筹码,有的,仅仅是这一条死过两遭又捡回的贱命。
  他若是不愿帮她,那也是理所当然……
  「让人进来收拾一下,一会儿便随我回皇京。」
  聂紫纶低沉的声嗓,打断了她不安的揣想。
  她面露惊诧,而他只是深深凝视她一眼,便转身退出了简朴的寝房。
  将单扇木门掩上,聂紫纶背对着门,胸腔中那颗冷硬无情的心,此时竟然隐隐颤动。
  他忍不住,撇首望向那扇门,满目的复杂情绪,彷佛看的不是门,而是门里的那个人。
  那个人,曾经离他千山万水之远,曾经一世也碰不着,如今,却因为上天的捉弄—抑或,该说是上天的恩赐,还魂复生成了他的妻。
  倘若,早些知情,他绝不会那样待她……但,她会领情吗?
  想必不会。
  眼下她得知真相,对简士昌生起了恨意,才愿意向他吐露实情,她肯定是思量许久,考量许多,才下了这样的决定。
  他也清楚,她想与他联手斗简士昌,恐怕为的不仅仅是讨公道,而是放不下简士昌。
  到底是十年夫妻情,这一路走来,她这个聪颖多思的安阳王妃,不知在背后帮衬了简士昌多少,即便知道她是被丈夫毒害,可她真放得下吗?
  思及此,聂紫纶胸口一窒,面色阴沉下来。
  守在廊上的茉香,揣惴不安的快步走来,先向聂紫纶行了个礼,随后代主求饶起来。
  「王爷,您千万别再怪罪王妃,王妃回田庄的这几个月来,生了场大病,反反覆覆的病着,近来才好全……」
  「好端端的,为什么会生病?」聂紫纶俊眉一皱,勃然怒斥。
  「王妃那时落了湖,身子受寒,后来因为抑郁难解,稍一受凉便生起病来,咳了好些日子,王爷没瞧见王妃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吗?」
  方才见她,确实比起先前要来得更憔悴……当真是因为生病的缘故吗?
  依他看,恐怕是因着简士昌的背叛,以及她遭毒死的真相,使她这般神伤樵悴。
  聂紫纶的眸光自那扇木门转回,未再多看茉香一眼,只是扬嗓命令道:「去拾掇拾掇,王妃要随本王一起回皇京。」
  闻言,茉香瞪大了眼,来不及吱声,便目送聂紫纶冷脸离去。
  薄薄的木门挡不住声,方才茉香与聂紫纶的谈话,其实全入了门另一边,白初虹的耳底。
  她往后一退,在红木圈椅里坐了下来,紧绷的背脊贴上了椅背,这才稍稍松懈了些许。
  摊开白嫩的手掌心,她看着那一手心的冷汗,嘴角泛起微微苦笑。
  对上聂紫纶这个男人,她是真的没把握能谈成,毕竟,她见识过这个男人对韦氏的狠。
  嘎叽一声,木门被推开,茉香惶急的走进来。「王妃,王爷要带您回去呢!」
  白初虹收起手心,敛起神,笑道:「我知道。是我央求王爷带我回去的。」
  「真的?!谢天谢地,王妃您终于开窍了!」茉香小脸乍喜。
  是呀,她终于开窍了。
  在田庄过了这么多个生亦死、死亦生,浑浑噩噩,不知今夕是何朝的日子后,她总算想通了。
  白初虹那条命,不该平白无故的没了,她错付的真心,错给的真情,势必要让简士昌连本带利的赔回来!
  无论如何,她定要简士昌到她面前,亲口承认是他下的毒手,她要他身败名裂,撕下他那张伪君子的面具!
  车轮辗过了泥泞的乡村农地,辘辘作响,摇晃的车厢里,白初虹与聂紫纶面朝面对坐。
  自上路至今,聂紫纶没开过口,只是偶尔淡淡飘来几眼,似审视,似掂量,或者还有些什么别的。
  白初虹向来就不是沉不住气的性子,可对上这个难以捉摸的男人,她竟有些坐立难安。
  先前她装成韦氏,与他有过一些不愉快,如今向他自白身分,两人也算得上是重新认识彼此,为了以示友好,她总主动说些什么。
  思及此,白初虹水眸一转,望向对座的高大身躯,温声道:「难为王爷连夜赶来汾景,我心下当真过意不去。」
  聂紫纶直瞅瞅的望着她,道:「你可知道,我为何连夜赶来这儿?」
  「怕是王爷急着确认我信中的内容,是真抑或是假,方会如此着急。」
  「你真以为那三言两语,便能让我几夜没合眼的赶来?」
  她微怔,听不明白他想暗示什么,面色不禁有些发起懵来。
  那原是一张他极为厌恶的脸蛋,但如今在那张脸下的人,不再是从前那一位,即便容貌不变,神韵却起了极大变化。
  她一双翦水明眸盈满迷惑,沉婉面容因这分迷惑,增添几许从容之外的娇憨。
  见着此景,他胸中一腔血,热着,烫着,从未在女子身上有过的各种清绪,陌生且汹涌地蠢动。
  「请恕初虹愚昧,初虹不明白王爷的意思。」她眨眨眼,虚心求教。
  他喉头微微一动,嗓子有些低哑的道:「你可还记得,你曾经对俞国公夫人说过什么?」
  不明白话题怎会岔这么远,她眸色更添一丝茫然。
  他笑了笑,笑里有几分自嘲意味,道:「你曾说过,男人若轻贱正室,绝非良人,一个男人可以不要功名权势,可以抛弃所有,可若是抛弃了糟糠妻,不能与之同舟共济,共享荣辱,那便是猪狗不如。」
  她登时一噎,水眸微地瞪圆。
  是呀,她想起来了,多年前,她确实曾在一次家宴上,与俞国公夫人聊起了夫妻之道,她顺口便说出了这席话。
  可当时仅有她与俞国公夫人在场,并没有其他外人,聂紫纶怎么会……
  彷佛读透了她心思,他嘴角一扬,道:「你大概不晓得,俞国公夫人与我外家颇有渊源,算起来她应该是我的表妹。」
  她怔了怔,「原来是这样……我竟不知道俞国公夫人与濬王府有这层渊源。」
  他道:「知道的人并不多。」
  迎上他异常浓烈的目光,她心口隐隐颤抖,却弄不明白是什么原因,只觉得面上莫名发臊,耳根子悄悄泛红。
  「那当时,正值陛下亟欲铲除韦氏党羽,而我毫不避嫌,罔顾夫妻情分,接下圣旨清算韦太傅等人,你说这些话,不正是在暗指我吗?」
  见他目光含笑,语气满是调侃,白初虹面颊一阵灼热,瞬时染红。
  不错,她当时说那些话,确实是拐弯抹角的指摘他,他非得在这时提出来说吗?那都是韦宝珠被下放汾景田庄前的往事了!
  「王爷……」
  「我知道你心底是瞧不起我的。」聂紫纶自嘲地说道。
  她心下一凛,连忙反驳:「那些都已经是陈年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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