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假十多天之后就是清明。韦平除了清明节那天回红花渡祭拜了祖先之外,一样待在外公家,不过不是去采茶,而是采梅。
「外公、舅母,我出门了。」早上一起吃过早饭之后,韦平就准备去上工。
锦湖镇除了产茶之外还产梅,只是品质一般,名声也不如翠茶来得大,故此雇用工人一般就是请住在附近的人,供吃不供住。
「慢走,路上小心。」田大勇送走外孙,又吩咐媳妇一些事后,便出门去给人炒茶。
韦平往种植梅树的山区走去,沿途遇到了好几个准备上山的人,其中男女老少都有,也不乏熟面孔。
「韦平。」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年见到韦平,带着一个小一点的男孩跑了过来,「上山,一起走吧。」
「添福添寿你们也来啦。」韦平见是同学,很自然就跟那对徐姓兄弟聊了起来。
清明一过,翠茶的产季就算结束了,但梅子的产季才刚开始。韦平他们的工作倒也不难,就是将梅树上个头较小的青梅摘下。这动作是为了让大颗的梅子在盛产的时候有较好的品项,称之为疏梅。
疏梅不能用竹竿敲,只能用手采,有些稍高一点的地方只能爬上去,因此体重轻手脚又灵敏的少年很受雇主欢迎。
几人走到一半,经过一条小溪。
韦平无意间往下一看,只见岸边四名妇女带着五六个女娃儿正在漂洗青梅。韦平一眼就认出了玉环,脚步不觉缓了下来。
正巧不巧,玉环刚好抬手擦额,也见到了几尺外的韦平。两人四目相交,各自心里都是一跳。
「韦平你待在那儿干什么?还不快走。」徐添福走了几步发觉聊天的对象突然没了,又跑回来喊他。
「好,我们走吧。」韦平赶紧转过头不敢再看,与徐家兄弟快步上山,脑海里不觉浮出不久前私塾先生才教过的一句话——男女七岁分席而坐。
其实乡下地方男女之防不算太严重,但在人前表现得过于亲近也不是什么好事,特别是他与玉环正是尴尬的年纪,要让有心人见着了,终究对玉环的闺誉不好。
玉环今年十一了,再过两三年便会开始有人上门说亲,正是半点闲话都让人说不得的时候。
「喂,你刚才在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徐添福也没什么恶意,只是随口提起。
「没什么,我只是好奇她们为什么要洗梅子?这样不会容易坏吗?」韦平压着心底的悸动,假装平静地道。
虽然产梅的季节才刚开始,就已经有货商来买梅子。那些被疏下来的梅子被装在半个人高的竹篓子里,一船一船地载走。
梅子重量沉,买梅子的货商一般人手都会不足,需要脚夫就直接在码头边雇,倒是方便。
这种工作没什么技术性,向来先到先抢,韦平的舅舅田大壮一早不在便是去了码头卡位。
「要送出去的梅子当然得是干的,否则闷在船舱底下几天还能不烂吗?」
徐添福听了他的问题哈哈一笑解释道,「这个时候疏下来的梅子价格太贱,赚不到几个钱。刚才那些女人在洗梅子,估计是要做成梅酒或蜜饯之类的东西,到时价格还好一些。」
徐添福较韦平稍长两岁,又是在镇上长大的,自然比他了解这些事。
「梅酒和蜜饯?」韦平一听倒是对这两个词上了心。记得娘怀孕时爹爹给她买了一小包蜜饯,可贵着了,不禁便问,「做起来难吗?」
「这我可不知道。」徐添福竖起拇指往后点了点,「每年弄这个的都是女人。」然后左右看了一下,又稍稍小声一点地道,「我听人说这个……特别是梅酒,要女人来做才会好喝,特别是那个……还没出嫁的闺女。」
徐添福已经到了会开始注意女人、在意与女人相关话题的年纪,只是毕竟还是年轻,说这些话题时放不开,偏又自觉是个大人,调侃的神情上不觉有些骄傲。
韦平还没来得及不好意思,一直没说话的徐添寿就突然「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找死是吧!」徐添福骂了一声,笑闹地追打着弟弟奔上山。
韦平见四下无人了才敢回头,然而这里已经离溪水太远,根本连个影儿都看不见。
见不到玉环,韦平心里不觉有些空空的,但又不懂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这种感觉有点像是期待着弟弟妹妹的到来,结果母亲小产后的失落,却又比那多了点柔软、少了些悲痛。
在少年青涩的认知里,尚不了解这陌生的惆怅正是心灵对爱情的喧嚣。
四月天,正是锦湖镇产梅的开始,这时的梅子青涩得厉害,酸中带苦,摘下一颗咬一口,能倒牙好几天,再之后见到了未熟的青梅,鼻间舌间便会泛起那酸涩的苦与清澈的香。
玉环这天起了个大早,跟着母亲一起上山,虽然很困却也不敢打呵欠,只是一路上都有些昏沉沉的,直到洗青梅时被小溪的水一冻才清醒过来。
山上流下来的溪水温度特别低,就算是夏天突然摸到也要忍不住打激灵,更别说现在才初春。玉环才跟着众人洗没多久手就冻红了,额上倒是凝了些汗,顺手抬起来一擦,正好与韦平的目光对个正着。
玉环本想偷偷对他招招手,哪知一旁跑来个个头稍高些的少年,她心一惊,赶紧低下头继续清洗青梅,不意间手抖了一下,几颗青梅从竹篓里掉了出去,随着水流一下子滚得不见影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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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夫 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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