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岁千千岁 第五章

  姜凌波手一摊,来个一问三不知的表情。
  别瞪她,她真的不知道啊!
  世人都说爹娘好,也都说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可天下不负责任的父母也多了去,是否因为不得已的苦衷把孩子托给他人?又或许那「朱紫薇」就是个不负责任的娘亲,问她,她真的没答案。
  她是接收了人家的身子,可并没有接收到人家的记忆,最后只能稳下心,过好眼前日子,万万没想到,安稳日子过没多久,人家就追债来了。
  「那娃儿开口闭口叫你娘,你瞧他要走时那哭得淅沥哗啦的样子,说不是你的孩子,没人能信。」
  好吧,就算那孩子是「她」的,难道她就非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去认回来?
  不是她冷血,那孩子看起来穿得好,吃的应该也不差,跟着她这冒名顶替的娘,她两条不能动弹的腿,自身都难保了,拿什么让他过好日子?难道要他跟着自己吃苦受罪才叫爱?
  「要不,我们先去把孩子领回来吧,那位郎君一准认定你是孩子的娘,还撂下话说过时不候,我看你抓紧时间赶紧梳洗梳洗走一趟,姊陪你去,免得夜长梦多。」
  想到天十三那吓人的眼光,尤三娘整个人都不好了。
  姜凌波撇撇嘴。他是她什么人,还命令指使着她习惯了,干么非要她收拾「前人」留下来的烂摊子?她真是比窦娥还冤。
  「那位郎君的底细我们不清楚,容我再想想吧。」姜凌波快吐血了,前世她全无心机,总以为她不害人,也不会有人来害她,哪知结局却是被最亲近的人害了。
  这种椎心刺骨的痛,一想起来便痛不欲生,这一世,无论她要做什么之前,都会告诉自己,无论人、事、物都要多留个心眼,以免不留神就着了人家的道。
  那男人若是真心想替孩子找娘,直接把小包子留下来就是了,要钱一句话,她去筹,要人情,她更可以设法去还,虽然他那模样看起来也不像缺钱的人。
  也对,他看起来就像那种位高权重、随便拿捏人生死的那种人,那……她凭什么对人家爱理不理?自己是仰仗了什么?是脑袋被热血灌了?
  要知道在强权面前,她渺小得跟蚂蚁没两样。
  叫她去领人,还逾时不候,有钱有权的人家是不是都这么蛮不讲理?事实证明,这就是血淋淋的事实。
  「你考虑的也对,不如姊去向包大婶打听打听,她人面广见识多,定能知道那位郎君是不是个骗子!」
  不说包家三代是道地的京城人,弥儿的娘又是专业媒婆,这附近待字闺中的小娘子还是准备娶妻的适龄郎君,都在她的眼皮下,夸张一点说,半座京城没有她不认识的人,要问人,找她就是了。
  尤三娘开门做生意,这些年也看了不少人,那位郎君气度非凡,把他和江湖骗子扯在一块未免不敬,这样的人自恃身分,不愿自报家门是自然,但她和妹妹是社会最底层的小百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把人家的底探清楚了,有了眉目,再来商计,小心驶得万年船总不会有错。
  她想起妹妹刚清醒那会子,脑袋糊里糊涂的,从她嘴里无论如何都问不出来她的身世或出身,所以她便自作主张替她寻亲,但找来找去都石沉大海,日子久了,也不抱希望,只打定主意她要真是个孤儿,就当作自己的亲妹子照看,这会儿却有人寻来,最令人傻眼的是她这妹子不止嫁过人还生了娃咧!这人生一步跨得委实有够豪迈的。
  她替妹妹高兴,但是对一个完全不记得过往的女子来说,认了这亲,对她来说是好,还是坏?
  「那我在家等你消息。」姜凌波口中称是。
  尤三娘不由得叹了口气,得了、得了,自己这牵肠挂肚的,才会该不该的都烦恼上了,瞧着妹妹那没心没肺的笑容,什么都不记得了,可怜的孩子!
  不得不说姜凌波的接受力极其强大,她想的没尤三娘那么复杂。
  人家都说孩子是她的,孩子也一口一个娘的喊她,摸着良心说,那孩子着实招人疼,倘若他非要跟着她过日子,领回来就是了。
  「对了,这是前些日子下来的户帖,我一忙就忘了,你好生收着。」尤三娘从供奉祖先牌位的香炉下抽出一张纸,摊开纸张,里面是盖着府衙大印的户帖。
  所谓的户帖算是百姓的身分证明,有这东西才能落地生根,买房置产,不然就是个黑户。
  为了这张户帖,尤三娘还真把衙门当灶房跑了,不只使了钱,还央了人,才把事情办妥。
  「尤姊……」姜凌波一口气冲上喉咙,不知怎么眼眶就湿了。
  救命的恩情,照顾的恩情,那脉脉温情这般可贵。
  当你嚐过死亡最害怕的感觉之后,这世上便没有什么事能让你害怕,但是温情会让人害怕,害怕不知如何回报,害怕不知如何对她好。
  「我向衙门的衙差说你是我远房来投亲的表妹,往后你就跟着我住,其他就别说了。」尤三娘俏皮的眨眨眼,拿了家中仅有的半斤骑火茶叶和房租钱,穿过南边小门去了弥儿家。
  凌波将那纸头对折又对折,放进自己的荷包里,再把碗盘仔细收拾了,她曾经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大小姐,别说煮饭要不要放水这等高深的学问,也以为猪就超市里一条一条的长相,这一穿越过来,所有的认知完全颠覆她以前的认知,幸好琐碎的家事经过一番摸索,并没有她想像中的难。
  回到房里,她这样的身子是无法睡席的,用双掌撑起自己的身子,有些笨拙的把自己一寸寸移到胡床上,然后重重的喘了口气。
  不管她多努力的打拳运动,这身体还是比不上平常人那般俐落,就连简单的上下起身都吃力,但她还是不断鼓励自己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她只要持之以恒,没有办不到的事情。
  她长长的吁了一口气,阖上眼。
  吃过饭后姜凌波通常会午睡一会儿,这是她从上辈子带来的习惯,下午精神会好上许多。
  只是今日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好不容易困神来了,却听见尤三娘在外面喊了声,「妹子,你可在?」
  「我醒着呢。」
  尤三娘掀了帘子,神色匆匆的跨进来。
  这屋子隔音不佳,只要声响大上一点,真的是隔墙有耳就能听得仔细,想要什么隐私,真的没有。
  不过这会儿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妹子,你知道阿姊问到了什么?!那郎君不是普通人,他是玺王,当今皇上陛下唯一胞弟,太后最疼爱的小儿子。」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
  尤三娘只见姜凌波脸上掠过一抹了然之后便没有了下文。
  「所以?」
  「咱们明天一早去接孩子吧。」她们这样的人真遇到事,只能退让,只能妥协,就是任人鱼肉的命。
  加上天昊皇朝是有宵禁的,太阳下山后,所有城门和坊门一起关闭,一入夜就有侍卫在三十八条主要街道巡逻,禁止平民百姓走动,但是各处坊门一关,坊里内部倒不是那么严格。
  那些达官贵人们在府上通宵达旦、饮宴作乐;住客栈的客人在同坊酒楼食肆里喝点小酒,跟侍酒的胡姬调调情也是被允许的。
  此时虽然离天黑还有段时间,但是她们人小势微,出了坊门再赶到贵人住的地方,无论怎么赶都来不及在时间内回来,要犯了夜禁,巡逻侍卫可是没得商量,先抽一顿再说。
  怕了吧?
  遭皮肉痛,谁不怕!
  反正也就一晚,那郎君虽说过时不候,并没说不让人睡觉!
  不过想想这朱紫薇也够有本事的,竟然能让堂堂一个王爷替她当保母看孩子,本事不小啊。
  【第三章 先付保母费】
  为了行动不便的姜凌波,也为了接小包子,尤三娘破天荒花钱雇了马车。
  京城横竖三十八条主要大街道分割成一百多个区坊,街衢绳直,整齐划一,来往行人,衣鲜髻整,脚下是黄土夯实的路面,路两边是成行的榕树、樟树、榆树、槐树,道旁还有深深的排水沟,可见排水系统不输现代。
  排水沟外是各坊的坊墙,墙内多是深宅大院,也有寺庙道观,可见飞檐重楼,一般的人家家门只能向着坊内开,只有三品以上的王宫贵戚才能对着大街开门,而她们来到的玺王府,别说对着大街开门了,王府就座落在皇城左侧的朱雀门外,别提帝宠多盛,加上每年都会修缮的结果,就成了如今独自占了一个坊的规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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