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醒了,墨成宁跟陌生人相处的不适感又袭上心头。
她转过身来。「还、还没,先暂时护住心脉了。待会到我家,我取药给你去余毒。」
他感激道:「有劳姑娘了。」
这时一直在不远处的乌骓马见主人醒了,便欢天喜地的走来。见她瑟缩了下,显是害怕,少年淡淡一笑,道:「姑娘若不喜这孩子,我命它自行下山便是。」
说完拍拍马臀,要它先行离开。
还是个孩子啊,那日后长大岂不是……
「等等……」公子这身子恐怕禁不起自行下山的风险,万一路途中有个三长两短,她可就罪孽深重了。
她在心里轻叹一口气。「我扶你上马吧。」她搀着他的臂膀助他上马,手牵起缰绳,但止不住的抖意让缰绳不住滑落。
乌骓马呼出的热气不断往她顶上喷来,她内心已然呜呜啜泣起来,这乌骓马……会不会咬人哪?
一只沾了点泥土的修长手指伸到她耳畔,她微一愣,只听得脑后传来:「姑娘若是不介意的话,上马一道下山吧。」
介意啊!怎么会不介意!她在心里大喊,但身体却像是抱到救命浮木般,迅速抓住他的手翻身上马。
雨点轻落鼻尖,如绵似针,拍打着她燥热的脸庞,少年不着痕迹地替她挡去部分雨势。
乌骓马脚力极健,山路虽崎岖不平,它却如履平地般,转眼间,便到了山脚处的墨府。
少年见这宅邸虽非雕梁画栋,却也有几分大户人家的派头,心下沉吟,原来这小姑娘是富户小姐。起初见她一身朴素青布衣裙,又只身于山野间行走,错认是农户之女,如今一想,难怪她总一副不出深闺的小女儿神态。
墨成宁命马夫将乌骓马牵离,踌躇了一会儿,才领着少年往偏厅走去。她神色尴尬,垂头碎步快走,一路上家仆女婢们莫不目瞪口呆。
「小姐不是不喜外人吗?怎么带一个衣衫不整的少年回来?」一名婢女讶道。
另一名家仆啧声道:「平时看小姐木讷内向,没想到一出手居然就带回个英俊少年郎!」语气中带着些许敬佩。
「公子请在这稍候,我这就去取药。」墨成宁急急抛下这句话便逃离偏厅。
好难为情啊,众目睽睽下带一个陌生男子回来。爹爹说她面皮薄,成就不了什么大事,她想此话当真不假,因为此刻,她好想丢下身有余毒的少年,躲回内室,把头埋进枕头里恣意大叫。
墨家代代皆精于药理,唯独墨成宁的父亲是个例外,他一心从商,反倒是墨夫人终日沉浸于药理中,丝毫不逊于墨家历代传人。
墨夫人一日发现四岁的成宁煞有其事地在嗅着药草,并规规矩矩地把味道相似的药草分作一堆,甚至会以叶的形状细分,令她惊喜不已,喜孜孜地要将女儿培育成药理奇才。但做父亲的却不以为然,认为女儿胆识不佳,需得好好「教育」一番。
甫入药房,药香扑鼻而来,药房里的草药香气总能让她心宁。
墨成宁敛起心神,拉出柜里的玻璃匣子,正要确认里头的药粉是否已结晶完成,只听得门咿呀一声,接着丹丹走了进来。
「小姐,您可回来了!奴婢遍寻小姐不着,外头又开始下雨,急都急死人!」
墨成宁取出匣内细纱,就见细纱上满是白色结晶。她将结晶细心地刮入一旁瓷钵,歉然道:「对不住,路上遇事有些耽搁了。」
丹丹见小小姐无意多做解释,便道:「哎,算了,小姐您平安回来就好啦。小姐今日没留下来听完『诸子宴』,当真是太可惜了。您道荀文解那家后来怎样了?」
墨成宁手握住药杵,用力将钵内结晶捣成粉末,心不在焉道:「不是灭族,便是放逐边疆吧。」她一点也不想听灭门的故事。
丹丹神秘兮兮道:「错!那荀家现在吃香喝辣呢。」见小小姐终于被勾起兴趣,露出些许渴望神情,她得意续道:「当时情况万分危急,眼见隔日荀家就要被杀个精光,苟家向来重文不重武,老老少少聚在厅堂哭成一团。这时荀文解说道……」
丹丹压低声线,装作男子口吻:「各位,此事因我而起,我千不该万不该带娘子去那奸臣府内,我……自有办法。」
「什么办法?」墨成宁不由得停下手边工作,欲聆听荀文解到底有什么好计策。
「荀文解当晚挥刀自阉,自愿入宫服侍厉帝,以表忠诚。」
「啊!」墨成宁险些将瓷钵摔到地上。
「那狗……恶皇帝果然龙心大悦。众人不知厉帝除了爱美人,同时也喜男色,见荀文解生得极俊,居然将他招为男宠。荀文解怕殃及家人,便事事顺从,厉帝更是对他宠爱非凡,连去年驾崩前都指名要荀文解同妃子们一道陪葬。」
墨成宁小脸皱成一团,显是不想继续听下去。
「不过荀家从此金银珠宝、升官加爵,样样没有少。荀文解和阮氏有一名独子,叫……叫荀非,据说将来也准备入朝为官呢。」
墨成宁叹口气,手一摆。「丹丹,这些药粉是外地商队带回来的毒扁豆所炼制而成,可以化去见血封喉之毒,你拿去偏厅给……那位公子,差人替他在背上创口涂上药粉。切记,只能涂在背部那道口子上,身上其它创口用不得。」她居然忘记问他名字了,也罢,反正不会再见面。
看来刚刚有人说小小姐带一名少年回来真有其事,丹丹满肚子疑惑,心想这生性害臊的小小姐会带生人回府,多半是看那人中毒,想试试夫人研制的新药品吧。
三日后,那少年身上余毒已清尽。这几日虽有家仆来替他换药,却不见那小姑娘踪影。他有些纳闷,小姑娘不是挺关心他的吗?直到方才问了一名家丁才知道,墨家千金不是待在深闺,就是在往闺房的路上。
墨氏夫妇随商旅出远门已月余,午后众人聚于厅堂,等待老爷夫人归来。
墨老爷一进厅堂,见脸皮薄似纸的女儿缩在通往内室的门旁,一副不喜人多的样子,便不自觉地皱眉。
「宁儿,我在西域见那儿的小孩个个活泼开朗,怎么你还是这副模样,等你大些带你去见识一番。」转头见到一旁站了名俊逸少年,神情温和,眼神却隐隐透露精明,心中微讶,忙道:「有客人?」
少年一个抱拳,恭敬道:「晚辈来自大临京师,随家叔至贵国王宫商讨岁贡事宜,因晚辈尚非朝中之人,不得入宫,便至附近游览一番,不料因故中了见血封喉之毒,幸得墨姑娘相救,才捡回一条性命。」
墨老爷诧异地看向自家女儿。「见血封喉?那你还……」活着?
墨夫人满意道:「宁儿定是用了我先前提炼的扁豆粉。宁儿用药愈来愈精准,这些日子更显精进了。」不愧是她教出来的。
墨成宁听得娘亲称赞自己,腼腆一笑,细声道:「是娘亲教得好。」
墨老爷见女儿一点也不大方,不顾一旁有外人,不耐地瞅着墨成宁。
「宁儿,不是和你说好,待我和你娘回来后要稍稍有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墨成宁心道:我不是大家闺秀,我是……我是大家龟缩。
「成天躲在房内,不是玩弄花花草草,就是埋头书中。宁儿,为父的很担心你变成獃子啊。」墨老爷摸摸髭须,侧头思索着。
「不然这样好了,再几日便是团圆节,我上次提醒过你,要你练首曲儿,你现在就在这表演,给大家欣赏欣赏吧。」墨老爷走到一旁,悠闲地坐下。
瑶国的团圆节,是入冬前庆祝家人团圆的节日,家家户户在院子内唱着当地民谣,祈求全家平安度过寒冬。
墨成宁嗫嗫嚅嚅:「爹爹,宁儿可以唱给您跟娘亲听就好吗?」她像只摇尾乞怜的小狗,巴巴望着父亲。这里不仅有爹娘、姑姑、仆役们,还有个外人,她可没有那个胆。
「顶多加一个姑姑,宁儿不想唱给外人听……」见父亲不悦,她勉强添上一个家人。
「成何体统!有人团圆曲只唱给爹娘听的吗?」墨夫人正要开口为女儿求情,却教墨老爷堵住话语。「你甭再为宁儿求情,她就是被你宠坏的。」
少年心道:不就唱首歌吗?却见小姑娘眼眶一红,泫然欲泣,又硬生生收回泪水,不觉感到好笑又有些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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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子宴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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