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自愿报答恩公,贵府不用付半分银钱的!」她急了,生恐砸了这个报恩的好机会。
燕奴一时气结——难道堂堂镇远侯府还会白占她一个小娘子的便宜吗?
「月俸二两银,我会命人送来大夫开出的忌讳之物,你切记莫犯了禁忌。」燕奴挑眉直视着她,「食材收拾得干净一些,别胡乱使什么心眼子,府中自有专人验毒,若你生了坏心,在里头放了什么不该放的东西,当心你的项上人头。」
邓箴心一颤,随即一阵心闷难受起来,咬牙道:「小女不是那样的人。」
「记住你自己说过的话。」燕奴淡淡地警告。「另外,家主的身子亦得汤水滋补,你每逢七日就得入府中亲自烹熬一回,若是能令家主多喝上那么半盅,便赏十两白银。」
无论如何,燕奴就是坑蒙拐骗抢,使尽各种下流手段也要把这邓小娘子送到主子面前,只要能博得主子片刻欢愉,就值了!
十两白银?
她心激动震颤地评评跳了起来,脑中窜过十两银能够给弟妹们吃多少好吃的,还有添置暖些、好些的衣衫,弟弟们还能去学堂读书……
她觉得自己就像在做梦一样。
燕奴见她晕晕呆呆的模样,胸口一堵,不禁有些心中矛盾——难道他当真要帮主子找个这么眼皮子轻的女人吗?
「不、不用十两银,太多了,小女受之有愧。」邓箴勉强收束心神,极力恢复镇定,「若是恩公他真的吃得好,也是小女的福气。」
燕奴审视着她片刻,眸底幽光莫测高深。
但愿,这邓氏女不致叫人失望。
「还有一事,」她迟疑了一下,秀目歉然而忐忑。「可否请您暂且莫告诉恩公他,我、我能说话?」
燕奴眯起了眼。
「我这嗓子……」她神情黯然,「自己听来都刮耳难听之至。」
燕奴高高挑起了一边浓眉,面露思索。「好,我可以答应你。」
说不定主子当初便是对她因怜生喜,不听她这一口破锣嗓子,反倒还好些。
「多谢您。」她闻言心一松快,嫣然一笑,满眼感激。「啊,对了,我昨儿磨了些黄豆汁子,加盐卤凝出了几方黎祁(豆腐),虽然不是什么贵物,可吃着是极好的,您能帮我拿一些给恩公吗? 」
「嗯。」燕奴眉间掠过一丝满意。
见邓箴脚步轻快欢悦地奔进屋里,不一会儿就用荷叶和草绳折拎了方物事而来,燕奴眉头又悄悄拧上了。
这邓家,未免也太穷了,竟连个食盒也无?
不过燕奴还是按捺嫌恶,小心翼翼地接过那方黎祁。
「记着,恩公若是这么吃着嫌味儿淡,便请府上庖丁磨少许姜,滴点子桔汁,沾着品尝分外鲜香滑口的。」她热切地道。
燕奴瞥了她一眼,点点头,脚尖一动,高大身影倏然消失在她眼前。
邓箴顿时傻眼了。
——当天夜里,镇远侯府精致的六热六凉菜中,果然是这道雪白中透着淡淡橘色清香的姜桔黎祁,让默青衣多动了两筷子。
「这道很好,」夕食前才饮下一大碗苦药汁的默青衣,眉头终于舒展开来,清眸隐约有丝愉悦。「赏三匹绫布与庖丁。」
「诺。」一旁服侍的代叔接收到不远处护卫的燕奴抛来的示意眼神,硬着头皮道:「侯爷,不过这道黎祁是邓小娘子献上的,是不是——该赏?」
「邓小娘子?」
「上回制腌菜的那位邓小娘子。」
默青衣脑中跃现了那个荆钗布裙、人淡如菊的清秀女子,心下悸动,耳际竟不自觉地悄悄红了。
「知道了,」他低道,「那,便赏吧。」
等等,那邓小娘子不是远在荞村,如何进献黎祁入府?
——燕奴。
默青衣仿佛被窥见了不可说的隐密心思,清俊脸庞涌现了难得一见的羞窘恼色,冷冷地狠瞪了守在亭外的燕奴一眼。
燕奴高大身躯一僵,随即佯装抬头四处巡视张望……嗯,今晚没刺客呢!
安定伯府一锦绣灿烂跨院中,身着锦袍风流蕴藉的李羿喝着酒,正听着手下躬身对自己禀报的盯梢内容,嘴角不禁上扬了起来。
「有意思。」李羿掷下酒盏,眼眸灿灿发亮,「我那病秧子好表兄素来一副宛若仙人不近女色的姿态,原来骨子里也是个贪花的,不过眼神忒差,还真看上了那个卑贱的贫女。你们去,把那贫女给本少爷带进府来!」
手下一凛,面有惧色地道:「回二爷,那日跟去盯梢侯爷行踪的五十人,仅逃了一人回来,侯爷麾下的燕奴大人说了,若是再有下回,就算是安定伯府的人,也当……当人头奉还……」
默侯爷若非看在府内老祖宗的情面上,又怎么可能处处忍让至此?
天下皆知,镇远侯默青衣清俊映丽、毒病缠身,看似风中残烛,却心思缜密、手段狠辣,早年受命镇压叛乱藩王,不过短短十日,布兵阵,掘山道、引猛兽,大败十万敌军,押着五万战俘浩浩荡荡凯旋而归。
那一战,白衣翩翩的默侯爷宛如玉面杀神,俊美脸庞微笑着,于圣驾亲迎至城门的那一刻,翻身下马,亲自将藩王的头颅顶冠献与笑得合不拢嘴的皇帝,朗声禀道——「臣青衣,幸不辱命。」
那一幕,至今犹深深为人崇拜赞咏。
偏生李羿丝毫不看在眼里,皆因他自幼看惯了默青衣对伯府上下的温和有礼,隐忍容让,这个在外头人人敬畏的镇远侯,也不过是他们安定伯府一门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亲戚罢了。
况且……默青衣欠了他们李家的,这辈子就该被李家人生生踩在脚下!
「我是伯府的二爷,他的二表弟,就是和他看上同一个贫女,想纳进府里来做妾,难道他还能跟我相争不成?」
李羿嗤之以鼻,恶意地笑了。 「他可是堂堂的镇远侯,超一品侯爷,要什么女人没有?」
「还请二爷三思!」手下身子弓得更低了,冷汗如雨下。
「不中用的东西!」李弈勃然大怒,广袖一扫,立时砸了手下满身酒水淋璃。
「你眼里还有我这个二爷吗?」
「奴下不敢……请二爷息怒……」手下头重重磕地。
「若办不好这事,你们一家也别在安定伯府了,」李羿狞笑。「西山盐井那儿可缺人得紧,李监工会很高兴卖本少爷这个人情的。」
「奴下定当誓死完成二爷之令!」手下脸色惨然如死,两股颤颤地只得领命而去。
虽然安定伯府在京城贵胄中还排不上名号儿,然对付一个小小的贫女还是小菜一碟,尤其在手底下人又打听到了邓家与陈家之间的纠葛后,原想以势强夺邓箴入府为妾,藉以羞辱默青衣的李笄念头一转,又寻思到了个更好的主意。
「与其落得个强抢民女的恶名,还是让那女子主动哭着求着做本少爷的小妾的好。」
默青衣,你这命不长久的病秧子也只能眼睁睁看着……
而在此时,安定伯正于书堂内秘密接见两名他不敢拒绝的贵客。
邓氏族长和陈氏族长连袂前来,为的就是和他谈一笔天大买卖。
「此事事关重大,非李某一人可决定的。」安定伯面上噙着礼貌客套的笑容,态度却至为谨慎。「两位老大人也知道,我那甥儿并不十分卖我这舅父的脸面。」
「安定伯是想过河拆桥了?」邓氏老族长抚须一笑,眼底冰冷一片。
安定伯心一凛,脸上笑容岌岌可危。「邓老大人,安定伯府一向和世家站在一线,互相扶持倚重至今,难道您还信不过我吗?」
陈氏老族长面无表情的开口, 「光是去岁,镇远侯便拔除了邓陈王郑四家于军中的势力六成,老夫若是没有记错的话,贵府大郎君于执金吾屯骑的副校卫之职,便是夺了我家酖儿的吧?」
安定伯面色尴尬了起来,亡羊补牢地试图解释道:「陈老大人真是误会了,屯骑可是关北侯掌握的人马,并非我那青衣甥儿……」
「谁人不知四大侯情同兄弟?」陈老族长猛地一拍檀木案,额际青筋直冒。
安定伯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随即阴沉了下来。
「安定伯,」邓氏老族长慢条斯理地捧起了茶碗,缓缓饮了一口, 「你也不想当年的事拆穿吧?」
安定伯这下子表情真的难看之至了。
「我们并不想与镇远侯府为敌,只要族中儿郎子弟于朝中仍有一席之地,贵青与世家之间不是非分个你死我活不可。」邓氏老族长放下茶碗,眼底流露出的威胁令安定伯心惊胆战了起来。「安定伯爷,你说是吗?」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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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爷长命又百睡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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