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妻好忙 第十一章

  周奉言疲惫地垂敛长睫。「丫儿,毕竟我在朝为官,站在风口浪尖上,总是容易招来麻烦,不让他们进周府是为了他们好。」也不知道是她对巴律的亲昵称呼所致,还是药性发作,他说起话来有些意兴阑珊。
  「那我呢?」
  周奉言楞了下,缓缓张眼。「不管发生任何事,我会保护你。」
  「为仆么?」
  「因为你是我的妻子。」他低声喃道,缓缓闭上眼。
  这一次,为了保护她,他让她在于家长大,给于家人衣食无虞的生活,却轻忽了人心贪婪,差点害她送命,于是他改变主意,要将她留在身边,由他亲自保护,任谁也不能在他眼皮子底下伤她丝毫。
  至于那些曾经伤害过她的人一个个都去死吧!他会用大量的死魂掩饰她的存在,直到她活过了九厄。
  只要她能活着,他就为自己的罪孽赎罪,要是他心机用尽,老天还是不肯让她活,那么他临终之前,所有人全都一起陪葬!
  忖着,他掀唇笑得疲惫。
  奉行说的对,他已经疯了,差不多快疯了……
  「咱们之前不曾见过,为何你认定了我?」她低问着,没奢望他回答,因为他像是已经入睡。
  其实他们见过的,在上一世里。
  上一世,她十岁进了周家的门,尽管无名无分,但她记得他有多疼爱自己,疼爱到允诺她,有一天她会成为他的妻,可是,她盼到最后,却盼到他即将迎娶燕芙公主为妻。
  他要她离开主屋小院,住进后院的染香院,在他成亲的那一晚,她心碎了一地,泪如雨下,无法遏抑。
  那一晚,她让双姊和舞姊去帮忙婚事,独自待在染香院,才会让那个男人有机会欺凌自己,为保清白,她拿他送的金钗刺入了喉口,当下她的胸口凝聚了恨意。
  如果他连一个名分都不能给她,为何要她进周府?如果他根本不爱她,为何对她百般怜惜?为何有了她,他还要迎娶他人?!
  她是受他教养的女孩,为了他,她开始学习他书房里的兵书,以防他锋头太健惹出事端时,她可以替他思量对策;她制衣擅绣,那是因为大燕的姑娘总会为心爱的男人制衣,让心爱的男人穿着亲手缝的衣,亲手绣的图腾,可以绑住他的心。
  可是他不要她……他不要她!他最终选择放弃她。
  她擅长做纸鸢,因为九九放纸鸢可以逢凶化吉,所以每年每年她都会为他做一只纸鸢,随他上永春岭放纸鸢。
  他却不知道,她的命运像是一只纸鸢,绳的一端被他紧握,只要他不放手,她就只能占住那离他最远的距离;只要他一放手,天旋地转后,她从天而坠,人生从此结束。
  岂料,睁眼后她还是于丫儿。
  她不知道她的人生为何重来,但这一次她没有遇见他,没有在十岁那年进周府,她甚至怀疑那段记忆只是她的幻想,直到再次相遇。
  她重来的人生与他有关吗?她想问,可又忍不住笑了。他是个神官,不是神只,哪来的本事让一个人的人生重来?尤其,那天她亲耳听见他与户部侍郎的交谈,与二皇子妃、冀王之间的对话。
  预知,不过是以行动将预言之事落实罢了,一如他巧妙煽动了户部侍郎为邀功而提早秋收,再让二皇子以此为由关了水门,以至于大雨落下翻江泛滥,水淹沛县,灭了东西江村,死了数百条人命,数万石的粮作化为乌有。
  最终,以意外收结。
  可这分明是因宫中恶斗,拿了百姓的身家性命作陪,更可怕的,幕后操控的人却是他。
  为什么?因为重来的人生一切都变了?她的家境改变,他们相遇的时间延迟了,所以其中掺入了某种她不知的变化?想了许久,她怎么也想不透。
  「爷,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哑声问。
  一切都不同了,爷变了,而她呢?
  她要怎么收拾心底的爱恨?
  「好端端的,你怎会让冀王把于姑娘带走?」
  哪怕交谈声已刻意压低,周奉言还是在听见的瞬间,张开漆黑无人味的眼眸。
  「王爷要带她走,我挡得了吗?再者,是她要跟王爷走的。」巴律抱着头低声哇哇叫着。「而且在铺子里拉拉扯扯的象话吗?来来往往的商旅那么多,天晓得里头是不是有其他皇子的眼线,要是让丫儿太惹眼,就怕会惹事端,爷不是这么交代的吗?」
  「可是让冀王给带走,这……」戚行眉头都快要打结了。
  「都已经被带走一个时辰了,我派人守在冀王府外,至今一点消息都没有,我看还是跟爷说一声吧。」巴律苦着脸提议。
  巴律眼巴巴望向一直充当门神不吭声的拾藏,一双俊眸里是诉不尽的哀怨,却见拾藏浓眉愈攒愈紧,仿佛对他的处理方式极不以为然。
  「不然要怎么办?」巴律都快哭了。
  如果冀王肯见他,这事他自然是自个儿担了,可问题是冀王压根不睬他,他能硬闯吗?闯进了之后呢?他要是闹了事,还不是得要爷去善后?既是如此,不如趁着还没闹大之前先告知爷。
  「这……」戚行沉吟了会,看向拾藏,瞥向他身后的门板缓缓打开,一张脸都快绿了。「爷?」
  「丫儿被冀王爷带回冀王府了?」周奉言面无表情地问。
  「爷,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把丫儿看紧。」巴律二话不说地跪下。
  「起来。」周奉言微蹙着眉,闭眼倚在门边,一会才道:「王爷是以带她去见弟妹为由将她带走的吧。」
  「是。」巴律被拾藏一把给拉起,不敢抬眼。
  周奉言沉吟了会才低声道:「戚行,备马车。」
  「爷要走一趟冀王府?」
  「我不走这一趟,王爷不会放人。」他说着,已经回身入房。
  事实上,他不走这一趟,燕奇临也会将丫儿送回府。他太熟知燕奇临唯恐天下不乱的恶性情,带走丫儿能玩出什么把戏,他心里有数,只是有点生恼。
  他刻意不让丫儿太引人注目,可燕奇临非要闹出乱子,昭告天下。
  冀王府。
  跟着丫鬟来到大厅,见燕奇临就坐在主位上,于丫儿赶忙上前行礼,垂着脸道:「多谢王爷照料舍弟舍妹,于丫儿感激不尽。」
  燕奇临半倚在扶手上,懒懒地道:「本王不需要你感激不尽,这儿坐下吧。」
  于丫儿本想要探望完弟妹就告辞,思索过后此举似乎太过失礼,于是从善如流地挑了个位子坐下。
  「本王指了这儿,你没瞧见吗?」
  于丫儿抬眼,见他指着他身旁的位子,直觉得自个儿坐在那儿并不合宜,只能低声道:「王爷,于礼不合。」
  「在本王的府里本王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你就不怕惹恼我,令弟妹会出什么事?」
  于丫儿楞了下,只能乖乖听命。
  上一世她根本没见过大皇子,只知道大皇子的性情懦弱,在诸位皇子你争我夺时,他干脆逃到北方大郡去,可这一世的大皇子竟被封了冀王,而且性情傲慢霸道……为何这一世的重来,变数竟如此的多?
  她摸不透王爷的性情,更不懂爷怎会和这种人走得如此近。
  「来人,备膳。」燕奇临轻声下令,吓得于丫儿赶忙抬眼。
  「王爷,我……」
  「怎么,怕本王下毒?」
  「不是,我……」
  「还是不给本王面子?」那嗓音轻柔,噙笑的眉眼令人不敢造次。
  于丫儿不禁语塞。皇室子弟大多霸道行事,哪里容得下他人抗拒?可问题是时候不早了,要是没托人告知巴哥哥一声,就怕他会担心。
  「怎了,想谁了?」
  他突地凑近,教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些。「没,只是想时候不早,要是不跟周府的人说一声,怕他们担心。」
  「有什么好担心的?本王可是光明磊落地把你从牙行接进王府,巴律又不是不知道,待你陪本王用过膳,本王自然会送你回周府。」燕奇临顿了顿,笑得恶劣地道:
  「当然,如果你不想回去,本王允许你待在王府里,这么一来你也方便照料你的弟妹,感谢本王吧。」
  于丫儿垂着眼,不假思索地道:「多谢王爷美意,王爷已经收留舍弟舍妹,实在没有脸还要王爷收留我,况且我还欠周爷许多,所以——」
  「本王替你还债。」
  「这怎么好?」于丫儿愈是应对,心里愈是发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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