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肚贤妃 第六章

  「为什么每次我来,你都要提起徐良娣?」他更觉得好笑了,「徐良娣在我面前,可从来不提你。」
  对啊,她是傻瓜吧,老是提醒丈夫另一个女子的存在,可是面对他时,她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不提别的女人,又能说些什么?
  「所以,那天在湖畔唱曲的,是你吗?」斯寰平冷不防地问道。
  张紫晗又是一愣,也没细想,便点了点头,「是……是臣妾。」
  「那你为什么要骗我?」他恶作剧般的继续追问。
  「因为……」她一时间找不到理由,平素聪明的脑子彷佛不能使了。
  见她支支吾吾个老半天,斯寰平索性帮她回答,「因为你想让我误以为是徐良娣唱的,以便让她得到我的垂青,对吗?」
  他既然猜着了,她也无话可说。
  「为什么?别的妻子都防着丈夫娶妾,你倒好,尽把女人往我怀里塞。」他蹙眉而笑,「你就这么讨厌我,巴不得打发我走?」
  「臣妾只是想……想当一个称职的太子妃。」无言以对的时候,她只能说实话。的确,凤仪天下,是她的理想。
  「明白了,」他敛去笑容,点了点头,「世上的夫妻本就有千万种,你若立志要当个贤妃,别人也说不得什么。」
  看着他倏地变得阴沉的表情,张紫晗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他为什么要生气,难道她做得不对吗?徐良娣肖似他心爱之人,她大费周章让他故梦重温,怎么反倒惹得他不高兴了?
  只能说他有一颗难以揣度的心,而她也还不够机灵,更对他不甚了解,始终无法捉摸他的想法。
  不知为何,打从她知道那幅《天宫神女图》的仿作是出自他之手,就对他有了不一般的感觉,从前面对他时可以泰然自若,现在却总是忐忑,她很想厘清这样的转变究竟所为何来,却一直无法参透。
  好似不想与她再在这个话题上兜转,他话锋一转又问:「对了,你的曲子唱得不错,特意去学过吗?」
  「从前……跟一个师傅学过,学着玩的。」她抿了抿唇,搪塞道。
  若他知晓她当初努力学曲是为了斯宁宇,他会不会更加不悦?从前她是可以坦言告诉他真相,可是现在,她莫名有些害怕。
  「听闻很多女子去学曲,都是为了太子妃之位,」斯寰平睨着她道:「妹妹不会也这般吧?」
  「学了曲,也得入得了殿下的耳才行,否则唱得难听,倒教殿下嫌弃,不如不学。」张紫晗清了清嗓子道:「臣妾自认有这个天赋,全当兴趣而已,若对了殿下的喜好,是臣妾的福气,若不是,臣妾也不觉得如何,殿下爱信不信吧。」
  这下子换他微微怔愣住了,他没料到她竟是这般无所谓,过了一会儿他回过神来,真心赞道:「妹妹唱得极好,别有一番韵味,甚为清新。」
  所以,是她唱得好,还是故去的娉婷唱得好?只是这个问题,她是打死也不敢问的。
  「容州忽然发了百年难遇的洪水,」斯寰平又转了一个话题,「父皇差我前去视察,估计得去半个多月。」
  张紫晗一惊,「容州?」
  她弟弟张明宣任容州知府已经半年有余,这样的天灾,也不知道他能否应对,真教她有些担心。
  「东宫的事,你就暂且交给徐良娣打理吧。」他又道。
  「什么?」她错愕瞠目,「可是臣妾哪里做得不好?」
  他偏宠徐良娣也就罢了,东宫的事务向来是太子妃的权责,哪里轮得到一个良娣插手?
  「过两天你要陪我去容州,还有办法管理东宫吗?」斯寰平调笑道。
  他的回答完全出乎意料之外,张紫晗更觉不可思议了,「怎么……殿下要臣妾一同前去?难道殿下不希望徐良娣陪伴吗?」
  「你看你,才刚说过呢,又把我往别的女人身上推,」他不禁失笑,「妹妹,所谓的贤德并不是这样的。」
  她不明白他到底是何意图,但若不顺从,他又会不高兴了吧?于是她垂下眼眸,幽幽的道:「臣妾遵命,臣妾明日便打点行装。」
  「好了,正事都说完了,咱们就寝吧。」斯寰平打了个呵欠,慵懒的笑道。
  张紫晗瞬间瞪大眼睛抬头瞅着他,呼吸变得急促,好半晌说不出话来。他刚刚说什么?就寝?
  今晚……他要、要……睡在这儿「咱们是夫妻,怎么,我不能睡在这儿?」她越是紧张,他就越想逗逗她,他故意上前两步,与她离得好近,还抬手轻轻撩了撩她额前的发丝。
  「自然、自然是……」她得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阻止想要逃开的冲动,「殿下稍等……臣妾命人、命人准备被缛……」话落,她真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话说得结结巴巴的,不就摆明了要让他笑话吗?
  「看把你吓的,逗你的!」斯寰平轻叹了一口气,「知道你还没准备好,况且我也不习惯与人同眠。」
  闻言,张紫晗在心里重重呼了一口气,他真把她吓得魂都飞了……等等,他方才说不习惯与人同眠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也未与徐良娣同床?不过按例,良娣一般不能在太子榻间留宿,这倒也没什么奇怪的,古怪的反而是她自己,为何要就此多想?
  她不动声色的退后一步,他身上那像青草一般的气息、男子独有的味道,不知怎地变得越发浓烈,实在让她脸红心跳,她甚至不敢再看向他的眼睛。
  斯寰平凝视着她,眸色越发深沉,最后只丢下一句早点歇息,便转身离去。
  待他离开后,张紫晗顿时双腿一软,好不容易才硬撑着坐到床边,可快速跳动的心却迟迟静不下来,她不用想也知道,这一夜,无法安眠。
  容州,自古以来便是鱼米之乡,张紫晗很小的时候曾经去过一次,长大后仍不时会忆起那年的天光水色,桃李芬菲。
  她和弟弟都很喜欢容州这个地方,所以一得知弟弟担任容州知府,全家都极为高兴。
  没料到这一次踏上容州的地界,她的心却如此沉重。
  此刻洪水已然退去,正值风光明媚的春日时节,运河中倒影清澈,远岸不知栽的梨花还是杏花,粉白的一片又一片,映得山青水靛,引来布谷声声,然而一处又一处的村落被洪水覆灭,美景之下,满是苍凉白骨,如此讽刺的画面,她想自己此生必难忘。
  张紫晗站在船舷,虽然天顶正值一轮艳日,她却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寒颤。
  「殿下,前面便是鲁家村了,」侍卫向斯寰平禀报导:「殿下是否靠岸休息片刻?」
  「听闻鲁家村的豆腐甚是出名,」斯寰平道:「不如我们微服私游一番,在村中用午膳,可好?」
  「是。」侍卫立刻答道。
  「没问你们,我在问太子妃呢!」斯寰平看向正遥望远方发呆的张紫晗,「在村中用午膳,妹妹会不习惯吗?」
  张紫晗这才回过神来,「殿下是在问臣妾吗?臣妾哪里会不习惯,臣妾儿时曾来过此地,很喜欢吃这里的豆腐花和豆腐鱼。」
  「豆浆也甚好。」斯寰平笑道。
  于是一行人换了寻常衣服,将大船靠了岸,沿着堤上林荫小道,一路进了村子。洪水刚退,村民们也打不起精神做生意,好半天才看到一间食铺,坐着三两旅客,萧条的光景与当年的繁华着实是天壤之别。
  张紫晗随着斯寰平坐到桌边,斯寰平吩咐小二先上了几大碗豆腐花,又点了一锅豆腐鱼。
  按礼制,应该妃妾伺候太子进膳,此刻虽在宫外,但规矩不能改,于是张紫晗先动筷子,她夹起鱼头,放进他的碗中。
  「我不爱吃鱼头。」斯寰平道。
  「为了臣妾,殿下就先尝一口吧,」张紫晗轻笑道:「鱼头是一家之主吃的。」
  「哦?还有这样的说法?」他也忍不住笑了,「我倒不曾听闻。」
  「殿下可听过一个关于鱼头的民间故事?」她问。
  「说来听听。」斯寰平道。
  「从前有一对夫妻,因为穷苦,只能捕鱼而食。每一次丈夫都率先把鱼头夹入自己的碗中,妻子问他何故,他说,鱼头是一家之主吃的,妻子也不疑有他。等过了许多年,丈夫因病亡故,妻子每次吃鱼时,便会想起丈夫,某一天她猛然醒悟,丈夫之所以每次都抢着吃鱼头,其实是为了把更多鱼肉留给她吃。」张紫晗道。
  「真是一个感人的故事。」斯寰平听得入神,良久方道:「不过话说回来,鱼头是一家之主吃的这个说法,明显是骗人的,妹妹怎么还把鱼头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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