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君可怜妾 第十一章

  「我没说你可以这么晚还不歇息。」他瞧了布匹一眼,上头已有了大致的构图,一群代表长寿的鹤鸟或立或展翅飞翔,每只形态皆作变化,动静不一。
  向漠岩不由得深锁眉头,这匹织幛工程不小,待绣好全部图样,不知要花费几日时间,而依照她的热忱和个性,肯定会夜夜挑灯,直至完成,不能罢手。
  「以後你别绣这些东西了。」在冲动之下,也是心疼之下,向漠岩说了出口。
  云纱心中一慌,以为他不喜欢布匹上的绣样,急急解释,「向二哥,我很想做这份工作,我会做好它的,会很努力很努力地做好……现在只是初样儿,等绣上各种染色丝线,会很好看的。如果你还是不中意……」他看不上她的织绣,云纱忽觉得眼眶有些刺痛,她眨了眨眼,不愿让雾气迷蒙。 「如果还是不中意,我可以重新再做。我一向睡得少,每天夜里我可以赶工的,可以做出很多幅织幛,还可以--」
  「住口!」他从未用如此凶恶的语气对待她,握着她小手的掌突然一紧,「你敢天天熬夜试试看!」
  他的脸色深沉阴霾,云纱吓着了,愣愣地望着他,无法捉摸他的想法。
  见她惊怯的神色,向漠岩的心就抽痛起来。「认知」是一种十分突然的情绪,他知道自己真的在乎这个姑娘,为她的痛而痛,为她的伤而伤。
  执紧她的柔荑,向漠岩心中不住地思忖,当日她阿爹将她交付给他,是否代替她应允了一生的托付?他承诺照顾她,已经无法放手了,这小手儿,他想一辈于握着。但问题在於:她也愿意吗?愿此生永伴相随? 「向二哥,你又生气了吗?是我让你不高兴吗?」云纱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这幅图幛对你很重要啊,是代表啸虎堡送给林家老爷的贺礼,一定要做得精致才行。」
  「我很喜欢你绣的图幛,很不喜欢你这么晚还不休息。」他脸色依然不悦,眼睛却变幻了一丝温柔。他的这种表情,让云纱感到更难呼吸了。她试了试,想把手抽回来,但大掌放也不放,还得寸进尺又执起她另一手,双双将它们包裹住。
  云纱心跳如鼓,绯红着脸蛋。今夜的向二哥好奇怪,她都不知如何应对好了。
  「我知道你很喜欢刺绣,但以後不准做得这么晚。」他的语气缓和下来。
  「不能做很晚。」云纱低语,思索了下又道:「可如此一来,速度便慢了,只能做好一幅织幛,届时如果向二哥不满意,云纱就不够时间做第二幅了。这样子不行的,我一定得赶工,一定得--」
  云纱没办法再说话了,因为那个男人正俯下头来,用双唇密密封住她喃喃自语的小嘴。
  她吃了一惊,立即想挣扎,他却箍紧了她的身子,将她抱个满怀。一股女性的幽香充斥着他的嗅觉,模糊了意识,更激起潜伏於心底的情欲。抛弃了礼教和理智,他如浪涛的冲动狂烈地、毫无顾忌地全数涌出,仅仅单纯的依循感觉去举动、去夺取。
  他的唇好炙热,好狂猛……他是她锺情寄托的人,他却不该吻她。
  既然他心里头有人,为何还来招惹她?除了缥缥缈缈,云纱没有战栗,更无狂欢,整颗心却疼得几欲晕厥。
  在那张被吻得嫣红的唇中,向漠岩尝到了血味。
  他猛地一震,像是从一个沉迷醺醉的梦境中陡然转醒;他将怀里的人推开一步的距离,审视着那张绝美容颜,不由得咆哮:「你伤害自己!」他大掌箝住她的下巴,却不敢用强,「张开嘴,放松!」
  对他的命令,云纱恍若未闻,仍紧紧咬住牙不放,脸色苍白如纸。她无力地想躲避他的手,两行泪水不受控制的滚了下来。
  一股发自灵魂深处的战栗升了上来,攫住了向漠岩,令他的心遽然紧缩抽搐。他是真心要待她好的,可是每每在她面前,冲动和情不自禁便一再凌驾理智。但他不要道歉,不要後悔,他要她。
  「云纱……云纱……」他低低吟着她的名,想将她再度拥入自己的胸膛。
  「不要……」云纱摇着头,推拒着,迷惘又受伤地凝视着他,「我已经努力克制了,为什么你偏偏还来招惹?你的心中早已占据了别的姑娘,我什么都不是……」
  向漠岩挺直了身子,不信任似的看着云纱。他的眼神变得怪异,沙哑地问: 「我心中有谁?」
  「你的心属於朝颜。」云纱的语气很平静,小脸却布满了苦涩。
  「是谁告诉你的?!是谁?!」
  他忽然抓住云纱的上臂,盯着她的眼光变得冷酷,就连语调也相同硬冷:他的脸色刷地惨白,和云纱的一般。
  「不用谁来告诉我,你连受伤昏迷的时候,也唤着她的名。」
  好痛好痛啊!云纱闭了闭眼,分不出是嘴里的伤,还是他加压在臂上的力道,只觉得疼得直冒冷汗。
  向漠岩闻言,双手一震,竟握不住她的臂膀。这时,案上的烛火突然向上窜烧,将屋内照明了几分。
  「朝颜是你的最爱,当初你该用尽心力让她了解,不该放手的,你却放手……可是你对朝颜永难忘怀啊,她一直存在你的思绪中,一直一直是最美好、最深刻的记忆……」
  「别提这个名字,我不想听!」他深沉而鲁莽地命令,眼底掠过一抹阴影。他努力要驱逐这段感情,不想听到这个名字,不要让人看穿内心。
  但云纱仍说着,不住地说着,「为了朝颜,你连生命也能牺牲吧!你对她永世痴心,永远执着,已经没有剩余的情爱对待别的姑娘……」她在剖析向漠岩的感情,同时也是剖析自己的。他锺情朝颜,而她锺情於他,这世间男女究竟是怎么回事?注定一个人要为另一个伤心……
  「不要再说了!」他暴躁地吼。
  而云纱也说不下去了,硬块哽咽了喉头,嘴里的血流得更凶了;她还想说话,一开口,血就沿着唇角溢了出来。
  「该死!该死!」向漠岩咆哮得屋顶都快掀了;他的咆哮包含了好多情绪,有责难,有怜惜,还有绞得他头昏眼花的心疼。
  他伸手要拭去她嘴角的血,她却躲开了。向漠岩感到一丝丝失意,凝望着她,他严肃而沙哑地说:「云纱,你听我解释……」
  「向二哥,」云纱缓缓启口,微亮的火光,映出她的美丽与哀愁。「你不需要解释什么,我只是……只是好想见见朝颜,我想,她一定很美很美,又很好很好,才让你这般难以忘却。」她吞吞口水,连带咽下口中的血,全是苦味,既涩又腥。
  接着她又道:「我只希望你能快乐。往後,你必然会遇到如同朝颜这么好的姑娘,你应该摆脱过去,别让人家想爱你,却无从爱起。」
  说完,她不理也不看他,捂着唇,生怕自己会出声哭泣,脚步纷乱、头也不回地奔出屋门。
  向漠岩却呆立在那儿,不言不语,久久、久久……
  【第五章】
  啸虎堡正面临了前所未有的风暴。
  连着两日,云纱如同逃避瘟疫一般地躲着向漠岩。
  他很想私下和她谈谈,云纱却总有办法避开,整天同堡里的丫鬟们黏在一起;她也不再一个人熬夜赶工,防着他,防得滴水不漏。
  这两天,堡里的人简直活在水深火热当中。向漠岩变得易怒而暴躁,像吞下几斤的炸药,还没开口,火药味就漫得四处皆是,原来的冷静和温文,早不知抛到几重天外了。
  画麟阁的书房里,桌上摊着驯兽园送交的报告,向漠岩无心细看,想要镇定心神,字里行间全是云纱的脸,她双唇的幽香,还有她那番话, 这时,门上传来一阵轻叩。
  「进来!」他不耐烦地咆哮,震得别人耳根子生痛。
  进来的是碧三娘,她神色自然,挑了挑眉环看周围,「画鳞阁里何时遭窃了?怎么这等乱象!」
  她脚步小心地越过散在地上的书册文具。那是向漠岩的杰作,找不到时机和云纱说话令他感到挫败,脑海裹又偏偏摆脱不去佳人倩影;他不住的想,就不住的烦,不住的烦,就不住的扔,扔得桌上光光满地脏。
  向漠岩睨了三娘一眼,继续低下头研究着桌上现存的一份文书--他看得下去才怪,云纱的小脸又在晃动……天啊!他有种撕书的冲动。
  三娘跨过地上的毛笔架,终於站在桌边。她双手置於桌绿,企图引起注意, 「堡主,三娘有个建言:若堡主愿意的话,这阵子挺适合到长白山的别庄小住,顺便巡视一下猎兽场。」
  「有话直说。」向漠岩连头都懒得抬。
  「根据三娘诊断,您全身火气,药石罔效,一时半刻是灭不了了,再持续下去,难免气血攻心,所以三娘建议堡主应速速移居长白山麓的别庄,那里终年积雪,天气寒冷,定能化解堡主体内的异常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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