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奴锦衣卫 第二十八章

  祝湘注视着他未置一语,心隐隐颤动着,突地不远处传来衙役的叫唤声,「喂,有人来了,快上来!」
  「有人来了,你快走吧。」她忙道。
  「好。」他应着,手却未放。
  「记得替我照顾祝涓,要她乖乖的,别为我担心。」
  「我知道。」依依不舍地放开她的手。「把长袄穿上。」
  「嗯。」她应了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光,笼罩着他,随他离去,黑,随即降临,将她围绕。
  他似光,她似影……却在这瞬间交会了。
  「大人,祝大夫的状况如何?」
  袁穷奇一踏出衙门外,庞得能立刻上前询问,却见他神色冷肃,教他不禁微愕住。他几乎可以算是和大人一起长大,两人同样世袭父亲的位职,情同手足,对彼此了解甚深,而他已经许久不曾见到大人如此的狂怒。
  记得大概五年前吧,他的性情突然有所收敛,像是在一夕之间变得成熟沉着,扬起笑意不让人看穿深藏的怒火,可如今他却藏不起怒火……他想,祝大夫的伤恐怕不比祝涓来得轻。
  「得能。」袁穷奇低声唤着。
  「属下在。」
  「陪我走一趟殓房,让其他人在外头守着。」
  「……我知道了。」庞得能看了衙门一眼,随即跟几个校尉说了声,跟着袁穷奇绕到县衙后方,直接翻墙而入。
  殓房就位在县衙的最北角,房前无人看守。
  「大人,你是对那位丫鬟的死起疑吗?」庞得能小声问着。
  「嗯。」虽说祝湘给的线索相当有限,但不管怎样,总是得先从死者的身体找出死因,解开所有疑点。
  说着,他踏进殓房,殓房墙上有两盏灯亮着,而房内数张长板桌上只搁上一具尸体。
  他走到尸体边,掀开覆盖的白布,尸体的脸部呈赤紫色,没有血障,反倒是手脚末端和背面有血障,教他不禁微眯起眼。
  「大人,有问题吗?」庞得能撝着嘴,怀疑袁穷奇丧失的可能不只是听觉,恐怕连嗅觉都没了,要不怎能忍受这股尸臭味?
  袁穷奇沉默不语,看着尸体剪得圆润的指甲,而指缝里卡着皮屑,他抽出布巾裹着手,翻动尸体的眼,只见尸体的眼早已经模糊,而皮肤上薄覆一层鸡皮疙瘩,他轻触颈间,尸体僵化不变,乍见颈部有片乌青掌印,而唇两侧则有血渍,就连衣襟亦有,他不禁哼笑了声。
  「大人,你到底在笑什么?」他以往也老跟着他到殓房走动,学着如何从尸体上找出答案,可这尸体就他所见,并不觉得有何不妥。
  假设这丫鬟真是被人给毒死的,这脸色无异,口角有血渍,甚或衣襟有血渍都是再正常不过。
  袁穷奇压根没瞧他,自然不知道他在问什么,只是绕着搁放尸体的长板桌走,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有人说,秘密只有死人不会说出口,殊不知死人的身上通常藏着许多秘辛,就好比——他的目光落在尸体身下的一滩血迹,血迹早已干涸成渍,更加确定他的推测是正确的。
  「走了。」袁穷奇盖上白布,双手合十朝尸体一拜。
  「大人,你不试银针?」庞得能惊奇地跟上。
  「这尸体早已死亡多时,银针再试也不准。」
  走到殓房外,将手上的布巾丢弃,一会便翻墙离开县衙。
  「大人。」门外守候的校尉立刻向前。「王爷派小的领大人先回祝家。」
  袁穷奇看了眼方才跟着齐昱嘉走的这名校尉,沉吟了下。「也好,先回祝家再说。」
  时候已经晚了,就算想到张家药铺一趟,恐怕也已经打烊,倒不如先回祝家,看看祝涓的状况,再问些线索。
  可惜的是,他回到祝家时,祝涓早已沉沉睡去。
  齐昱嘉见他回来,便带着他到外头的厅里坐下,开口便问:「查得如何?」
  「王爷,我已经查出一点眉目。」
  「有把握把祝湘带回来?」
  「当然。」
  「那就好。」齐昱嘉松了口气,可脸色始终凝重。
  「祝涓还好吗?」袁穷奇看他脸色不对,不禁轻声问着。
  「她能好到哪去?被打成那样又淋雨,现在浑身烧得可怕,先前已经差人找了大夫替她医治,现在正沉沉睡着。」一想到他不过离开几天她就落得这个下场,他不禁怒从中来。
  「混帐!以为天高皇帝远,在这儿就没有王法了吗?不过是个七品县令,手段竟这般凶狠,栽赃嫁祸……本王非办了他不可!」
  「这事,我会办妥。」
  「祝湘呢?」齐昱嘉这才想起祝湘。
  「她同样不好,双手肿胀乌青,她说没伤及骨头,就算如此也没好到哪去,尤其她身上也异常烫着,就怕是地牢太冷,染上风寒了。」
  庞得能听着,总算能够理解为何他踏出衙门时,脸色会铁青成那地步。
  「简直是混蛋!」他受祝湘照料解救,这份恩情是搁在心里的,要他怎能忍受祝家姊妹蒙受这不白之冤,甚至还被屈打成招。
  「明日赶在午时三刻之前,我会把该查的事查清,再到县衙击鼓申冤,非要替她俩讨回公道不可。不过,咱们得先想好事成之后的应对之策。」
  齐昱嘉垂睫忖着。「如果我们运气够好,也许可以赶在巡抚到杏花镇之前离开,但不管怎样,你既是想替她们申冤,必定得表露身分,如此一来还是会引起东厂番子注意,届时要离开确实是个问题。」
  问题并非在他们身上,而是祝家姊妹,这一点袁穷奇也很清楚。
  他们可以快马赶路,但祝家姊妹身上皆有伤和病,这当头不适宜奔波,必须好生静养才行,而且只要与他们扯上关系,祝家姊妹也会成为东厂番子的目标,这正是他们难为的主因。
  「大人,王爷,不如这样吧,我先雇好马车,等结束之后,立刻带着她们走山道离开。」庞得能沉吟了会再道:「咱们的人分成两批,一批同样雇辆马车走官道,引开东厂番子。」
  「这也是个法子,但会让兄弟们身历险境。」袁穷奇叹了声道。「我不愿意让兄弟们无端……」
  「大人说那什么话,咱们要是怕了,当初还会来吗?事实上要是指挥使不派咱们来,咱们也会抢着来,你们说是不?」
  庞得能话一出,站在厅外的锦衣卫众校尉异口同声地答道:「当然。」
  「大人,祝家姊妹是救助你俩的大恩人,要是弃她们于不顾径自回京,咱们可真是枉为锦衣卫了。」庞得能由衷道。
  袁穷奇不禁感谢地拍了拍他的肩。「得能,让两个兄弟轮守,其他的皆去休息,明日有活要忙得养点体力。」
  「知道了。」庞得能应了声,朝两人作揖后便到厅外分配工作。
  「王爷,你也去歇会,毕竟咱们赶回大风村已一日未歇。」袁穷奇催促着。
  「不了,祝涓病着得有人照顾。」齐昱嘉说完,不禁自我厌恶的又道:「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我宁可不走东诸城一趟……一个那么爱笑的姑娘,哭得教我的心都快要碎了,真是不可饶恕的狗官,竟将她欺凌到这地步。」
  袁穷奇垂着脸不语,想起三年前与三年后,他无比庆幸自己提议快马赶回大风村,否则要是再多耽搁一日,结果他真的不敢想象。
  「你歇着吧,我去厨房看祝涓的药熬好了没。」齐昱嘉起身轻拍着他的肩,但才走了两步,祝涓竟从通廊走来,他赶忙向前扶着她。「你这是在做什么?不是睡着了吗,还爬起来做什么?」
  「姊姊、姊姊呢?」祝涓抓着齐昱嘉问。
  「祝涓,你放心,我已经把长袄交给祝湘了,她没事,你别担心。」袁穷奇赶忙说着,宽她的心。
  「那……明日……」
  「放心,我会把她带回来。」袁穷奇见齐昱嘉将她扶到面前坐下,他索性问着,「祝涓,这事是关秀才买通县令要栽赃你俩的,对不?」
  「嗯,还有关秀才的母舅方丙均,竟假造桂花凉糕……衙役到我铺子把齐大哥教我的蜜酿都给带走,结果竟是方丙均仿造桂花凉糕……亏我爱弄糕饼就是因为从小吃了方记的糕饼,岂料竟会落得这个下场。」
  袁穷奇沉吟了声,将线索和几个人联结在一块,推敲出事情的真相。
  「袁穷奇,你在想什么?难道这事和我教祝涓糕饼有关?」齐昱嘉问。他很难不作此想,总觉得有所关联。
  袁穷奇没正面回应,只是冷冷的说:「明日,我会用同样的手法逼出真相,牵扯在内的每一个人都别想逃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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