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她和月娘都心知肚明,主子深爱着段檠天,只是嘴上从没说过而已,朱瑜忍住了叹息,识了情爱的主子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来得美丽,但是那凄楚的美却教她们好心疼。
“真好笑,我在想什么呢?”凤雏低垂的美眸之中噙着朦胧的笑意,“流胎会痛,难道生孩子就不痛吗?怕是要更痛的吧!”
“可是,奴才听说有人顺产,不到半个时辰把孩子生下来了。”朱瑜连忙在一旁安抚道。
“是啊!”凤雏笑着点头,话锋却陡然一转,“可是也有人痛了几天几夜,还没把孩子生下来的啊!倘若如此,我一定会死吧!为了要生他的孩子而死,值得吗?”
“公主……?”朱瑜担心地轻唤道。
“这些日子,我总是不自主地想到,其实,他是恨我,讨厌我的,要不,知道我的身份,他怎能够依然无动于衷呢?他狠心得要拿我的血给他的帝位当祭品,但我却可能要因为生他的孩子而死掉,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傻更不划算的事儿吗?”凤雏按着自个儿肚皮的纤手隐隐在颤抖,自从离开花阉村之后,第一次感觉到她与他两人是如此地亲近。
就在她的肚子里,他的亲生骨肉,正在她的肚里怀着。
她唇角扬起了微笑,眼泪却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他喜欢的人自始至终都是“李裹儿”,而不是她凤雏!
多想呵,哪怕是一次也好,她多想他唤自己的闺名,再对她说永远不会伤她,要她相信他的心意永世不变……
双方的战火终于一触即发,那血腥的烟硝味浓厚得仿佛就连京城都可以感觉得到,但在这白云寺里,袅袅的清香,仿佛世外般,将红尘的一切纷扰都给摒除在外,殿上的佛祖仍旧敛眸沉静地望着众生。
此刻,殿中就只有凤雏一个人,她不让任何人打扰,就连看守主殿的僧人都请退了,她捻入一把清香,仰眸望着慈祥的佛面,抿唇静静地想要参透一些在心里困扰着的事情。
但是,她越是想要参透,心思却越混乱。
她不自觉地按住仍旧不甚明显的肚腹,就算只是轻薄的湖绿色夏绸覆掩着,不仔细也瞧不出她有孕的端倪,三个半月了,这孩子的存在,逼迫她想起许多事情,还有回忆……就算她不愿意去想,每每想到肚中的骨肉,她就会不自主地想起那一段往事。
但是,每一思及,她的心就像是针扎似的泛起疼痛。
在祈求百姓可以安康无灾的同时,她也私心地祈求肚里的骨肉可以平安长大,在她想要知道战争是否能够赢得胜利的时候,她也渴望知道段檠天是否也在乎着她呢?
那男人不曾因为敌人是她,而有过一丝毫的犹豫。
或许,就是因为这一点,她才感到介怀吧!
她希望他至少有一点点动摇,哪怕只是豆大的一丁点,只要是因为她的存在有一点令他动摇,就足以令她心满意足了!
“你如此诚心的祈求佛祖,是希望我们的孩子儿可以平安生下吗?”段檠天浑厚的嗓音轻沉地从她身后响起,那声在殿中回响不绝。
凤雏浑身泛过一阵轻颤,猛然回头,一双美眸圆睁着,似乎不敢相信自己会再见到他!
“你说什么?”她没有忽略掉他刚才所说的话,眸子细细地眯起。
“我们的孩子,他就在你的肚子里,你应该比谁都更清楚不是吗?”他定到她的面前,而她却一步步退后,就在她一个不留心要被蒲团给绊倒之时,他及时地伸出长臂,将她拥在怀里。
“放开我!”
“你在怕什么?如果不是心里有鬼,你在怕什么?”他牢牢地扣住她纤细的皓腕,深沉的眸光瞅住她不放。
凤雏迎视他锐利的眼眸,没让自己退却害怕,“我不怕你。”
“那就好。”他勾扬起一抹浅笑眼底闪过一抹深沉,还有一抹近似宽心的微光,他蓦然收紧长臂,牢牢地拥住她纤细的身子,“不怕就好,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让我带你去一个可以好好说话的地方。”
寂静。
从他将她带出白云寺之后,凤雏就一直没开口说话,庄园里的人没料想会见到主子,纷纷感到惊讶,但是随即恢复了平静。
凤雏不知道她空间被带到什么地方,她料想是他在中原布置的几处哨站之一吧!陈置与一般山庄无异,但她料想里头绝对别有洞天,此刻,内厅里就只留他们两个人,除了几乎令人窒息的寂静之外,空气之中大概只剩下他们不语的心思所流动的波息,但那于事无补,只是让气氛更添诡异与沉重罢了!
凤雏坐在椅上,低敛美眸,在看着自己纤嫩的手指,也像是什么都没在看,只是出了神似地发着呆。
“你在想什么?”他开口打破了沉默,单刀直入地切开话题。
“我在想……”她顿了一顿,转眸冷笑地看着他,“我在想哪个人才是你派来我身边卧底的奸细,我想,如果不是有人密报,你是决计不可能知道我身子的状况,不可能知道我怀有身孕。”
段檠天看着她,那脸容依旧是他熟悉的美丽模样,就是身段比他记忆中消瘦了些,但无论如何,他都可以肯定,她就是那个与他在花阉里曾经朝夕相处十数日的女子。
但此时此刻,他却觉得陌生,对她冷淡的眼神感到陌生,他的裹儿不会用那种眼神看他。
她不是他的裹儿,她不是。
想到这一点,他心里不自禁地苦笑,她当然不是,她的名字甚至不叫裹儿,此刻,在他眼前的女子是权倾天下的镇国公主——凤雏。
“如果找到那个人,你打算怎么做?”他不否认她的猜测,耸了耸宽肩,薄唇勾起了微笑。
“先是凌迟,然后杀了他,以示惩戒。”她也耸了耸肩,说得云淡风轻。
她柔软的嗓音就像花瓣飘落地,取而代之的,是刚才沉默的延续,他们相视着彼此,段檠天也是不语,只是轻浅地抿起一抹笑。
“我想见你。”过了片刻之后,他才开口打破沉默,“当我得知你有身孕的时候,我便想见你。”
闻言,凤雏只是淡淡然地撇过眸光,望向门外,天井之中除了央心置着一个养着鱼儿的小石臼之外,一片空荡荡。她深知其中的原由,在她的公主府里也是一样的,除了花园之外,不多种树,让暗贼难藏,以策安全。
“或许,是因为有孕令我多愁善感了起来,近几日,我经常陷入深思,我在想先帝们,在想他们的一生,想他们的功过。”
她说完,转眸瞅着他,美丽的眸光之中隐隐闪动着苦涩的笑意,“我想起当年史官曾经栽下曾爷爷说过的一段话,他说,他想当个好皇帝,他也确实成为一个好皇帝,但是,有太多的人和事由不得他。”
段檠天薄唇轻抿,静静地听着她说话,她柔软的声音在温暖的和风中轻轻飘荡,仿佛是从绿叶的摇动之中流泄而出的呢喃。
“孩提时的我听不明白,心里总觉得纳闷,曾皇爷爷可是一个皇帝呢!他是至高无上的九五之尊,怎么可能会由不得他呢?长大了以后,我懂了,就算是身为一个皇帝,也操纵不了万物,他容不了贪官污吏,但这些人总是捉不胜捉,他不忍心百姓为天灾所苦,但天要给灾,谁能阻止得了呢?所以最终他就只能当好皇帝,尽他最大的努力。”
说完,她敛下双眸,这瞬间,澄净的瞳眸里泛起了泪雾,“一直到他临终之前,人们才知道,这个好皇帝在他的一生当中,与他最爱的皇后聚少离多,我想,这件事也是他的“身不由己”之一吧!”
“这一点我做不到。”段檠天听她娓娓地道出心事,他的心里有一丝激荡,那些曾经久闻大名的先帝们,从她的口中说出,忽然令人感觉亲近了起来,他深沉的眸光牢钉在她的脸上,缓缓地笑着摇头:“我与他不同,我做不到,倘若是我深爱的女子,我便想要她时时刻刻都陪随在我身畔。”
凤雏迎视着他的目光,只是静静地瞅着,一语不发,她心想,如果她仍旧是从前的“李裹儿”,或许,就能够享受他所说的荣宠吧!
但她不是,这个残酷的事实螫痛着她的心脏。
“回答我,借了岭南城之道,彻底消来了清王的余孽之后,你的十三翼大军是否就会回到北方领地去呢?”她轻声地问道,揪着心等待他的回答。
一阵久久的沉默之后,他才缓缓启唇:“不会。”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她站起身,走出厅门,步下了石阶,笔直地往小石臼畔,低头望着那小小的池面,虽然只是一掬清水,却已然是水里金鱼的全部世界。
“凤雏。”他来到她的身后,轻声低唤。
她没有回头,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脸蛋浮现在水面上,“就如同曾皇爷爷一样,我已经很努力做好每一件我能做的事,但是,皇帝的不成气候,我无能为力,清王叔的野心勃勃,我无能为力,连年的天灾不断,我无能为力,而你势如破竹的步步逼近,我也依然无能为力,人们都说我是“几乎拥有天下的公主”。老天爷给我天下人想要的好运气,要是对他们说我有那么多“无能为力”,他们只怕也不会相信吧!”
说完,她轻叹了一声,一口气叹得又沉又长,像是要将心里的悲伤给叹尽,然而却在叹息之后,眸底的颜色更加地黯淡。
段檠天看着她几乎快要被重担压垮的纤细背影,忍不住一时的冲动,伸出修长的双臂将她拥进怀里,倾首附唇在她的耳畔轻喃道:“我已经对军队下了严格的命令,不许他们妄动无辜的老弱妇孺,绝对不烧杀抢掠,如有违者,绝不宽贷。”
“嗯。”她淡淡地颔首,没挣开他的拥抱,知道这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了,再多的已然是奢求。
她在他的怀里,两人静静地看着石臼里的一方小世界,熨贴感受着对方的温度与存在,仿佛就像回到花阉村时一样,只有他们的心里明白,在这山庄之外的已然不同于当时了!
“孩子……什么时候生?”
“约莫是年底,太医估了一个日子,可是也说是头胎,可能迟些、可能慢些,谁也说不准。”
“你不怕疼了吗?”问出这句话时,一抹忧色闪过他的眸心。
“我怕呀!可是另一方面我又不怕,因为我知道如果自己真的疼死了,孩子有你会照顾,他会有你疼惜,所以我不怕。”
“我不想要你死。”
她转眸看着他,眸底流转着千百种思绪,好半晌才开口道:“你该希望的才对,能帮你生孩子的女人,在这天底下有成千上万,但唯有我死了,你才能去除心头大患。”
“如果,在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就坦诚自己的真实身份,你想,今日的我们会有改变吗?”
“你是希望我们变得更好,还是变得更糟糕呢?”听见他的假设,她不由得轻笑了起来,与其说是因为有趣而笑,倒不如说她觉得讽刺而且可笑,“会有改变吧!我想,如果一开始你我就知道彼此的身份,那么一来,我不会让自己爱上你,而你也不会喜欢上我,这样对我们而言其实都是最好的吧!”
“如果那种结果是最好的,那什么结果是最糟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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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驭枭皇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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