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旨。”四位军机大臣异口同声拱手回答。
“退下吧!朕想歇会儿。”凤阙慵懒地往后靠上椅背,扬手挥退众人。众人拱手退下,养心殿中顿时变得无比清静,让凤阙得到片刻沉思的空问,但才过不到盏茶的工夫,内府总管海望求见。
“欧禀皇上,奴才有要事禀告。”
“说吧!”凤阙仍旧闭着眼,神情依旧冷淡。
他知道如果想要有更严明的宫廷纪律,就应该撒换掉海望,但是,他需要办的事情太多,可以信任的人太少,所以,在没找到适当的时机之前,他宁可不要轻举妄动。
“刚才太医院院使上报,说今天前去珪藻宫替挽妃娘娘做例行的诊脉时,发现挽妃娘娘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所以奴才前来向皇上报喜。”
闻言,凤阙睁开眼睛,有半晌的怔愣,她有孩子了?真是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惊喜。
“皇上,需要奴才去处理吗?”海望观察到主子并没有露出喜悦的表情,说不准根本不想要这个孩子。
“不必了。”凤阙的眸色一瞬间变得阴沉,他当然知道海望话中的意思,迟早,他一定要换掉这个奴才,免得他酿出大祸。
“那奴才这就多加派人手到珪藻宫照料挽妃娘娘……”海望一看到主子的脸色变得难看,心虚地低头。
“也不必,就维持原状吧!一切依照宫中的规矩就成了。”
“是,奴才知道了,请皇上安心。”
海望在心里暗笑,主子这句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明明都已经怀了龙子,却被吩咐不需要特别照料,当然已经确定了挽妃失宠的下场了!
在宫里当差数十年,海望深知后宫的妃子在这样的处境之下,就算真的诞下了皇子,那皇子也会因为母妃失宠而不受重视,在后宫之中,多的是这样的例子,早就见怪不怪了。
凤阙轻颔了下首,示意海望退下,并且吩咐不许任何人打扰,想要一个人彻底的宁静。
他拿起了御案上的一本密折,打开了封皮,还没能静下心来流览文本中的内容,脑海里就想起了挽灯,或许已经太久没见到她,只记得她有一张清丽纤细的脸蛋,但却已经忘记当初是什么鬼迷了心窍,才让他一口答应要带她回宫,给她一个名分。
她虽有美貌,但在佳丽如云的后宫之中,她也称不上是特别突出,或许是因为他看不透她眼底的神情,看不透她内心的想法,才会对她一时着迷吧!
但那天在湖心小筑的一场意外争执,让他知道了她原来不过是又一个想要攀附权贵的女子,而一双令人看不透的眼神,许是因为在风尘之中阅人无数,才练就的一身本领吧!
凤阙轻叹了口气,可笑自己竟然被一名风尘女子给蒙蔽了心眼,他静下心来从文本中的第一行读起,不想再在挽灯的身上多费半点心思。
反正,他并没有对不起她,给了她册妃的牒纸,已经是比后宫大多数女子更加荣显了,他已经履行了自己对她的承诺,将她带回宫中安顿,现在她更怀有他的子嗣,只要她能够平安诞下皇子,或许他会给她与孩子一座蕃邸,如此一来,她以后就不怕没有安身之处了!
后来,没人再在他面前提及她,在繁忙的国事之中,他几乎快要忘记在后宫之中还有挽妃这号人物,一直过了许久之后,冬去春来之交,因为一次意外的巧遇,才又让他注意到她的存在,在他们之间一场掀起难以止息的波涛这时的凤阙没料到再一次的交集,竟然会……
转眼间,冬去春来。
不久之前才刚过完元宵佳节,感觉冰冷的空气之中仿佛还留着年节时热闹的氛围。
挽灯披着氅子,站在观星台上仰首望着无垠的夜空,她呼着白色的轻烟,将双手揣在氅子里取暖。
今儿个天气晴朗,满天的星子格外迷人耀眼,她望着出了神,没察觉到有人接近观星台。
“都已经过初更了,你在这里做什么?”凤阙不悦的低沉嗓音扬起,突如其来的出声吓了她一跳。
“参见皇上,灯儿不知道皇上驾到,不及远迎,请皇上恕罪。”挽灯没料到会见到他,连忙福身低头,被他冷不防的出现吓了一大跳,她真的没想到自己还会见到他,最后一次见他,是在宫廷为元宵灯节所办的盛会上,所有的皇族贵胄都奉诏出席盛会,而她就算只是个被冷落的妃子,好歹都怀着皇帝的子嗣,所以也得到了邀请。
在盛宴之中,她远远看见了他,在他的身畔坐着近来颇为受宠的华贵妃,以及几名远道从蕃地进京面圣的王爷,自始至终,他没多瞧她一眼,让她很彻底地明白了一件残酷的事实,那就是他根本就已经忘记她的存在了!
在那瞬间,有一种陌生的情绪,比起悲伤凄凉的感觉更教她心痛,痛苦得让她想要掉下眼泪。
为了不让自己失态,所以她称病半途退席,心想就算她没找任何理由突然消失了,也绝对不会有任何人在意。
凤阙定定地看着她,扬手示意她平身,“你在做什么?”
“灯儿在观星。”
“观星?”他挑起一道眉梢,表示质疑。
那天,在元宵盛宴上,他有注意到她的出席,在热闹的宴席上,她是最安静的存在,而她那双令人看不透的美眸,再度吸引了他的目光,比起当时在身旁的华贵妃,更加令他着迷。
后来,当他逮到了空闲,再度往她那方向看过去的时候,她已经不见踪影,他原本想要命人去找,最后还是打消了念头,不想再让自己因为一时的心血来潮而劳师动众。
“是,今天是二月二,是灯儿的生辰,也是春分龙抬头的日子。”说话的同时,她抬头仰望着星空。
“龙抬头?”
“是,皇上听说过民问的一句俗谚吗?二月二,龙抬头,大仓满,小仓流,每年冬春之交的傍晚,约莫就是二月二,由角、亢、氐、房、心、尾、箕七个星宿构成的苍龙会出现在夜空之中。”
她扬起纤臂指着夜空,替他指引了方向,“就在那儿,两颗角宿星,代表苍龙头上的两只犄角。角宿之后的四颗星是亢宿星,一几是龙的咽喉,在咽喉下方,又有四颗星子排列成一个簸箕的形状,那就是氐宿,代表着龙爪,在龙爪后面又有房宿、心宿、尾宿和箕宿分别代表了龙的心脏和尾巴。”
听她以软的嗓音侃侃而谈,凤阙忽然想起了当日与她初见面时,就是被她绵的嗓音给吸引住,不是她那双眼,而是声间。
只是听她的声音,便会教人觉得愉悦便服,让人乐与听她说话。
他只是淡淡地看了夜空一眼,所以的注意力不由自主地集中在她身上,她总是令她觉得奇特,也觉得矛盾。
这几个月来,他几乎是当她不存在似地冷落她,但他却不曾听说她抱怨过,今夜再见她,她含笑的眉目依旧,仿佛他们两人的相遇不过才在昨日。
“朕听过春风苍龙现的典故,可是,为什么朕没听说过今天是你的生辰?”以往,就算是不受宠的妃子,也总会趁这种时候讨赏,但她却默不作声,仿佛当作没这回事。
“灯儿一向不爱对人家说今儿个是自己的生辰,在灯儿的家乡有个古老的传说,说二月生的女娃带着灾厄,会让全家人遭遇不幸,就是因为这个理由,爹娘才会将我送给风叔父抚养长大。”
“这也就是你后来为何会在万春院当清倌的原因吗?”
凤阙拧起眉心,心想只因为这个愚蠢的理由就将亲生女儿送人的父母简直就是该死!
“皇上别误会,风叔父待我极好,只能说一切都是命,半点不由人。”挽灯依旧仰首看着无垠的夜空,如花的笑靥依旧,“风叔父学富五车,常对我说,我怎么会是带来灾厄的人呢?他说,天上的龙抬头之后,春天就在这个时候回到人间,雨水也会跟着多起来,人们有了雨水才可以开始春耕,所以无论怎么说,我出生的这一天都算是好日子,皇上,您说是吗?”
“嗯。”他轻轻颔首,看着她白嫩的笑颜,不自觉的也扬起了微笑。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长廊走着,凤阙信步走下了阶梯,才下了两阶,没听见她的脚步声跟随上来,他回过头,看见她以极小心的动作收住氅子的下摆,纤手按住怀着身孕的肚子,脚步缓慢地步下阶梯。
刚才她的身形被氅子给遮住,所以他没有瞧仔细,直到现在才真正瞧清楚,怀着四个多月身孕的她看起来依旧纤细,但是隆起的肚腹却让她的动作不再如同平常人般轻盈俐落。
在这一瞬问,他才终于有了她怀有他骨肉的切实感觉,在这瞬问,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他的心头。
“把手伸过来,朕会扶住你。”他朝着她伸出大掌。
挽灯起初愣了一下,看见他以极沉定的眸光盯着她瞧,让她只是稍微迟疑了下,便把纤纤小手给交了出去。
当他握住她的手时,那熨肤的温热让她心里也跟着发烫了起来,挽灯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走下长长的阶梯,虽然在灯火的照映之下,每一格的阶梯之下都有着背光的阴影,但当他用着稳定的步伐带领着她时,她意外地感到安心,不再害怕踏漏了脚步而跌落。
冬末春初的晚风依旧冷飕,拂过了两人的身畔,一直到走完了阶梯,凤阙还是没有放开她的手,两人静静地走着,沉默之间流动着一种暧昧的氛围。
“皇上吃过龙麟吗?”她开口打破了沉默。
凤阙转眸看她,淡淡地挑起眉梢,以眼神表示好奇。
“其实龙抬头的日子又叫做春龙节,在这一天人们要吃春饼,又称为吃龙鳞,因为,一个比手掌大的春饼就像一片龙鳞。”她也转过头,眸光定定地回视着他,“这春饼吃起来颇有韧性,把酱肉、肘子、重一鸡、酱鸭等,用刀切成细丝,配几种家常炒菜,比如肉丝炒韭芽、肉丝炒菠菜、醋烹绿豆芽,或是素炒粉丝和摊鸡蛋,一起卷进春饼一嫋,蘸着细葱丝和淋上香油的面酱一起吃,吃起来鲜爽美味,尤其是吃饼时,全家围坐在一块儿,把烙好的春饼放在蒸锅一嫋,随拿随吃,无论是饼还是人,感觉都是热呼呼的。”
“这滋味朕倒是没尝过。”听着她柔软的声音十分生动地述说着,让他连日来因为朝政而烦闷的心情一扫而空。
“那真是可惜了。”趁着他没留意之时,她悄悄地抽回被握住的手,转眸望向不远处的宫墙尽头,“皇上,再过去就是珪藻宫了,那儿离冷宫近,秽气也重,不是您该去的地方。”
“如果朕坚持要再陪你走一段路呢?”他想再握住她的手,却被她巧妙地避开了,心里顿时感到一丝懊恼。
挽灯昂起美眸直视着他冷峻的脸庞,决定听从心里的警觉,不能再让他更亲近了,在她弄懂自己为何而心痛之前,她不想再接近他了!
“时候不早了,皇上,灯儿身子骨弱,又怀着孩子,想要早点歇息,请恕灯儿无礼告退。”
说完,她福身低头,并没有马上起身,“灯儿在此恭送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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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驭英雄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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