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晴仍旧是一动也不动,站在原地看着祥清有条不紊地指派着人手,这时,她的目光对上祥清投过来的视线,她飞快地别开脸,泛过一抹心虚的表情,像是就在刚刚,被他洞穿了内心肮脏不堪的心思……
寂静。
在“卧云院”的寝房里,宛如一口沉寂千年的石井水,静幽幽的,没有一丝毫的声响。
藏晴站在床前,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的雷宸飞,他已经昏迷整整三天三夜了,大夫说他的身子状况一直就不是很好,再加上失血过多,在极度耗弱的情况之下,什么时候要醒来都说不一定。
而他倒落在自己面前的景象,一次又一次地浮上她的脑海,让她想忘也忘不掉;她不想对他感到愧疚,可是,她的良心却依然感到不安。
这时,下人端来了汤药,祥清接了过来,却被她给挡下。
“把药碗给我,让我来喂他吧!”
“夫人,还是让奴才来吧!”祥清的语气很冷淡,紧捉着手里的汤碗,不愿意交给她。
“你不信任我吗?祥清,他都已经是卧病在床了,你想我会在这个时候给他落井下石?在你眼里,我是这样的小人吗?”
“若是为了爷的安危着想,就算要奴才当小人也在所不惜。”祥清看着她的眼神冷冷的。他可没有错看在主子倒下之时,她脸上那冷漠至极点的表情,那眼神彷佛恨不能置他的主子于死地!
对于像她这样的人,即便她是主子的结发妻子,他都不能放心将主子的生死交代到她的手里。
“为什么?你明明知道他不是个好人,为什么还要死心塌地追随他呢?”明明知道是助纣为虐,为什么他就是不肯死心呢?
“或许对他人而言,爷不是个好人,但是,对祥清而言,只要爷肯信祥清一天,祥清就一天不背弃爷的信任,就算我心知肚明,在爷的心里并未完全信任我,但那也无妨。”祥清轻笑了声,“再说,爷所做的哪件事,不是由我经手的呢?说起来,我这双手所沾的肮脏,绝对不输给我家的主子,夫人,照你这么说来,我才是更该死的人啊!夫人,在十七年前,当主子把我从老爷的手里救出来的时候,我心里就决定,在这天底下,谁敢伤害我家的爷,我就杀谁。”
“倘若天下人都要他死,你杀得完吗?”对于他发下的豪语,她只是付之一声冷笑。
“那就使了劲儿的杀,杀到最后一个,杀到再也不能杀为止。”
藏晴在他的眼底看见了誓死的决心,胸口微颤了下,心想老天爷真是不公平,在雷宸飞这样的男人身边,竟然有如此死士肯为他效劳!
“你放心吧!我不会伤害他的,我不怕你杀我,可是,我没忘记澈儿在你们的掌握之中,我不会拿他的性命冒险,现在,把这碗药交给我,让我伺候宸爷,就看在……我们夫妻一场的份上。”
祥清迟疑了半晌,才终于把手里的药碗交出去,在临出门之前,他忍不住回头,开口说道:“其实,只要夫人安分守己,爷没有真的想要伤害澈儿少爷的意思。”
闻言,藏晴坐在床畔闷不吭声,等他自讨没趣地离开。
她不会忽略掉祥清没说的另外一面,那就是如果她不安分守己,不照雷宸飞的安排与吩咐,他就会伤害澈儿来惩罚她!
终于,在祥清走后,屋子里就只剩下他们夫妻二人,静默地对着彼此,差别只在于他是昏迷不醒,而她是醒着的。
他不能说话,而她是一句话也不想再说了。
对他,她是一句话也说不上了。
“吃药了!宸爷。”
藏晴柔软的嗓音平淡得没有一丝起伏,舀起汤药,一匙匙喂着他,因为只能让他顺着津液咽下去,所以小小一碗汤药喂得十分缓慢。
看见药汤溢出他唇边,她取来一旁的绢巾,为他轻轻拭去,眸光注视着他沉睡的脸庞,“难怪祥清怕我杀你,确实,你现在昏迷不醒,正好是下手的机会,要是现在把你丢到仇家面前,你该会被千刀万剐吧!”
说着,她将药碗搁到小几案上,“可是,其实我从来没想过要你死,他真是多虑了!不过,你知道吗?在我的心里,有一个很小很小的愿望,希望你就这样沉睡下去,再也不要醒来。”
她勾起扬起一抹很浅的微笑,那笑看起来有些苦涩,有些无奈,“这些年来,你带给人们的痛苦,够多了,所以,宸爷,我希望你就这样别醒了,不要再教人为难,就一直睡着吧!”
她伸出如玉般白净的纤手,轻轻地抚过他的脸颊,那原本就十分刚硬的线条,因为近日的消瘦变得更加棱角分明,原本就已经不甚好看的脸色,也因为连日的卧伤在床,变得更加苍白了些,所以,相形之下,在他倒落时,额角与地面磕碰所产生的瘀肿,紫青得吓人。
蓦地,藏晴勾起一抹浅浅的微笑,在那抹笑容之中,揉合着些许苦涩与讽刺,嫁与他一年多了!他们是该是比任何人都亲近的夫妻,可是,见他落得如此凄惨狼狈的下场,她的心里竟然没有半点不舍。
“原来,我竟是如此恨你吗?否则为什么我不会感到难受呢?宸爷。”她柔软的嗓音轻轻地唤着他,不似在叫唤着自个儿的夫君,倒像是陌生人,“我多希望你不曾出现在我的生命之中,我讨厌你,你是藏晴在这天底下最讨厌的人,可是却偏偏是我的夫君,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出现?如果那一天你不曾出现在我面前就好了,如此一来,我仍可以是原来的我,仍可以是原来的我……”
最后几个字,就像是呢喃般,才从她的唇间吐出,就像烟雾般消散了,她唇畔的笑,涩然得像是可以拧出苦楚的汁液。
蓦然,她站起身,走到铜镜前,看见自己映在铜镜中的身影与面容,一瞬间,她觉得自己那张脸看起来好陌生,完全不似她所熟悉旧时温顺的模样。
她在自己的眼底看见了怨,也看见了恨!
那恶毒的神情教她觉得可怕!
她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模样?怎么会?!
最后,她用双手蒙住了双眼,不忍心再看下去;明明她已经极力压抑住自己,但是,晶莹的泪水仍旧带着她的悲伤与懊悔,从指缝间滑溢而出……
究竟有多长的时间,他不曾静下心来,回想自己的过去。
此刻,他深陷在一片黑暗之中,想要拨开黑雾,却觉得气虚乏力。
雷宸飞想要出声唤人来给自己在身畔点盏灯。
他想要看见光亮,不想一个人独自身处在黑暗之中,那会让他原本已经是孤寂的心,感到加倍的凄凉。
这时,在黑暗之中,出现了藏晴美丽的身影,他笑了,想要出声唤她,却见她抬起娇颜,嵌在那双如黑水银般乌瞳里的,是对他的憎恨。
一瞬间,泛在他唇畔的笑容被冰冻住了。
然后,在她的身边出现了他的父亲与兄长,还有他以为自己早就忘记模样,其实却记得十分清楚的两位叔叔。
他们与她一样,都用着憎恨的眼光望着他。
所以,他不愿意回想过去。
因为,他能想到的,就只有他们一双双对他怨恨的眼。
他们的眼神在责怪他的心太狠。
是他的错吗?
可是,他只是想要活下去,有错吗?
在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局面之下,他不过是选择了要当活下来的那一方,所以,他没有错!
最后,他将目光集中在藏晴的身上,在他的眼里只能看见她,这时,他的父兄们的身影逐渐变得稀薄,最后只剩下她一个人。
他看着她,看见她的眼里不只有恨,还有哀伤。
他想看见她笑,可是,被他逼出来的笑容,却远比哭泣更加教他难受。
就在他想出声喊她时,她也消失了,他急忙地冲上前想捉住她,却什么也没捉住,他一个人在黑暗里寻找,心急如焚。
“晴儿……晴儿!”
他惊喘了口气,陡然睁开双眼,好半晌,才回神过来,看清楚自己正躺在寝床上,他眨了眨眼,却像是静滞了般,久久没有动静。
“爷!”祥清在外头听见了声音,连忙跑进来,“爷,你醒了!你终于是醒过来了!”
他松了口气,像是心里一颗大石终于落了地,却在这时,见到主子转过来瞅着他的目光,透着未曾有过的空白与迷惘。
“爷醒了!夫人,爷醒过来了,祥清总管请你立刻过去!”
在雷宸飞醒来之后,祥清立刻派人过来“兰染堂”要请藏晴过去,但是,来人在门外喊了两刻钟,门内却是没有动静。
“夫人?”香荷听见外头的人所喊的话,转眸唤了她一声。
藏晴坐在书案前,翻着账本,丝毫无动于衷,“我听见了,不过就是醒了嘛!又不是死了,值得他们这样大声嚷嚷吗?等会儿替我回话,就说我现在不方便走开,如果有了任何怠慢之处,一会儿我会自个儿去像宸爷请罪。”
“可是……”香荷左右顾盼了下,迟迟没有去答复。
“你在迟疑些什么?照着我说的话去讲就是了!”藏晴冰冷的嗓音里多了一丝不耐。
“是。”香荷点点头,才走到门外,就遇上了前来通报的人,她依话对来人说了,只见他面有难色,迟疑了下才离开。
这时,屋子里就只剩下藏晴一个人,她好半晌没有动作,像是石化了般坐在原位上,一双美眸暗沉得像是死寂的井水。
“终于还是醒了吗?宸爷。”她抬眸直视着前方,苦笑了声,自言自语地说道:“怎么你就不肯放过我?咱们还要这样下去折腾对方多久呢?”
说完,她轻叹了口气,无心再看下去,合上账本,缓慢地站起身,走出了“兰染堂”,朝着“卧云院”而去……
“爷,你这不是在跟奴才们开玩笑吧?”
一直以来,处事性格总是镇静无比的祥清,此刻的神情是惊慌的,他不止一次地问着主子同一句话,希望从他的口里得到不同的答案。
这时,藏晴正好走进来,看见了满脸危疑表情的祥清,以及忧虑不已的李伯韬,“怎么回事?一个个都在惊慌些什么?人不是已经清醒了吗?”
她挑起眉梢,淡淡地扫了众人一眼,柔软的嗓音因为心里的激动而变得有些掐细拔高,甚至于听起来令人觉得刻薄而愤怒。
听到雷宸飞清醒了,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她不懂,她觉得老天爷真是不长眼睛,怎么他这样一个作恶多端的人,就硬是能够屡次大难不死呢?
要是天底下没了他雷宸飞,不知道该多令人庆幸!
“是,爷是醒了,不过……?”祥清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还是请夫人亲眼确认,就会知道奴才们在担心的事。”
藏晴若有所思地瞥了他一眼,转头直视着坐卧在床榻上的雷宸飞。
“你来了。”他一见着她,就咧开了高兴的笑容。
但是,见到他的笑脸,藏晴的响应很冷淡,“做什么要这样对我笑呢?宸爷,晴儿不记得咱们的交情有好到可以让你一见我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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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饕传 上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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