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幸运的,是幸福的。她总是这么对自己说道。
「你知不知道你害死了大家?」
是谁在咆哮?
「我会上京请罪,你们先不用惊慌,或许圣上看在明氏一族开国有功的份上会网开一面。」
这是阿爹的声音,她认得。
「开国有功?你以为先祖父为何要引退?就因为开国有功!我早跟你说过太守这位置万万不要接……」
「这是能说不接就不接的吗?现在说这些于事无补,城门不闭,你早三个月就饿死了!」
眼前是一片浓雾,所有人的影子都在晃,在雾中看不清,她往前追,却只能扑个空。
「小艳要好好照顾青儿,青儿要乖乖听姊姊的话,知道吗?你们以后要互相照顾,好好做人,好好活着。」
这是她记忆里,父亲对她们姊妹所说的最后一句话,总是温和的父亲,声音里有着明显的压抑,那些情绪对儿时的她来说太难以理解。
「小姐要乖,这里虽然没府里舒服,不过总是安全一些,你要记得,千万别说你是明家千金,就说你爹娘出外作生意去了,老爷事情一办妥当,就会来接你们,知道吗?」
奶娘说这些话的时候,为什么流着泪?为什么声音哽咽?
「青儿乖乖等姊姊回来,这些包子全给你,要躲好,免得那些坏人来把你抓走。」
然而,姊姊没再回来。
「我们不能留着这孩子,她是个钦犯,我们窝藏钦犯,到时都会被拖累!」
男人压低了嗓音,像在和谁争执。
「可是她还那么小,你不说我不说,没人会知道,小孩子根本挨不过饥荒,官差不会起疑的。」
另一个女人声音说道。
「她们全家都要……」
都要什么?她还没听仔细,雾散了,知觉渐渐清晰,她在寒冷中醒来。棉被又被她踢到床下,还好炕下的炭火还有些余温,否则这下又要看大夫了。
把被子拉回床铺,五花肉在角落呼噜大睡,她拿棉被把自己密实密实地包紧,但冰冷的被面却无法一下子为她取暖,害她冷得牙齿开始打颤,意识越发清醒。
适才的梦境,让她的心闷闷地,不舒服极了。她叹口气,拿了床边的羽鳖披上,套了鞋,轻手轻脚地走出闺房,穿过小花园。
元胤昀房内与她相通的这扇门从来不锁的,她轻易就能入内,他房里入夜也从不点灯,但明冬青现在就算闭着眼都能走到他床边。
她掀开床边帷缦,一点也不害羞地直接钻进元胤昀被窝里。
好温暖!
「做什么?」习武之人,即便熟睡,一有入侵,总能立即反应过来,元胤昀立刻就发现是这丫头,没好气地赶她,「大姑娘的害不害臊?给我回你房间去……」
明冬青直接把冰冷的手脚往他身上贴,当下真是舒服得眼睛都要眯起来了。
元胤昀一阵无言,没好气又心疼地将她搂紧在怀里,抓她小手贴在赤裸的胸前取暖,小丫头马上像八爪鱼似地缠住他不放。
「又踢被子,下次直接把你绑起来睡算了。」他嘴上这么叨念着,两手却没停地磨蹭她的胳膊和背部,怕她不够温暖。
明冬青沉默半啊,「我刚刚梦见阿爹。」
元胤昀胸口一窒,他不知道若是她问起家人下落,该如何回答?然而元胤昀哪里知道,这些年来明冬青不是没想过要问,而是不敢问。
为什么阿爹不来接她?为什么不让她回羌城?为什么姊姊没再回来?直觉让她不敢问,也许只要什么都不想,静静地等,就会有和家人重聚的一天。
「你说,如果我嫁人了,阿爹会来吧?」她开朗地道。
元胤昀不知怎么回答,只好取笑道:「谁敢娶你?」他的黄金万两、婢女两名和宅第一座真不知送不送得出去,而且他有预感,可能还得再加码。
「你啊!」小丫头理所当然地道。
元胤昀好半晌没答腔,才哑着嗓音开口,「我不会娶你,但将来『皓寅』的一切我会留给你跟你丈夫的孩子。」
「我才不要!」她气呼呼地翻身,不理他,但小手还是抓着他大掌取暖,这回更赌气似地张口咬了他手指好几下,像小猫磨牙似地,发泄够了才安静地睡去。
元胤昀暗暗叹气,庆幸至少她没再想着家人的问题。那夜,元胤昀依然像过去那般,任明冬青耍赖地偎着他取暖,赖着他撒娇,而他依然只敢在她熟睡后,温柔地抱紧她。
没人愿意带她回羌城,那她就自己上路!
也许是元胤昀那番话,明冬青整个冬季都想着要自己去找亲人。雪融尽后的第一个艳阳天,她把包袱塞满干粮与馍馍,种所有人不注意,一个人和五花肉偷偷上路了。
她跟农家买匹驴子代步,什么也没多想就出发了。
她留书出走,没多久就被发现,元家立刻通知官府,也通知各处商行,务必要找到明冬青。
但是,才出城门的她,同样也没多久就被一群土匪挟持,用布袋绑走!
乱世的土匪才算得上凶狠,因为赌上了烂命一条,而这太平年里所谓的士匪,不过就是赌到山穷水尽的赌徒,这些人专门在城外的穷乡僻壤犯案,就是怕遇到官差,专挑落单的外地人或上京赶考的书生下手,把人绑到荒郊野外,洗劫财物,再回城去赌。
绑匪打开明冬青的包里,「这下咱们发了,这小子什么来历?身上银票这么多?」
「再看看他身上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绑匪打开布袋,明冬清嘴里塞着破布,手脚被绑,他们却忘了蒙上她的眼睛,明冬青没想到自己才出城门就被打劫,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看清眼前的情况。
这里是一处破屋,看来荒废已久,连屋顶都破了大洞,屋梁要倒不倒的。绑匪有四个人,和她平常在街上看到的那些恶棍没什么两样。
然而她害怕,这群乌合之众也同样害怕,因为——
「大哥,这块玉佩的样子好眼熟。」
看来是这群人首领的男人蹲下身,检视起那块白虎玉佩,立刻脸色铁青,「马拉个巴子,你们谁不好绑,绑到元胤昀的人!」
从没洗劫过大人物,这群地痞混混总是挑看起来弱不禁风又落单的人下手,怎知这回是绑到一只三脚猫没错,但却是只背后有大老虎的三脚猫。
「我们可以跟元家敲一笔。」有人异想天开地道。
「你猪脑吗?敲了元家,咱们也不用在麒麟城混了,搞不好这天朝都没有咱们的容身之处!」
「那怎么办?放他回去?」
「他已经看清我们的样子了,放他回去我们一样要倒大楣!」
「他奶奶的,都叫你把他眼睛蒙上你偏不听。」
「那……」另一名畏畏缩缩的男人一手做了抹脖子的动作,屋子里立刻安静下来,这股沉默充满着不安与忐忑,明冬青睁大眼,拚命摇头,却只能发出呜呜声。
「说好只是弄点银子来花花……你们自己干,老子可不干!」其中一人说罢,脚底抹油开溜。这群欺善怕恶的败类,平常只敢对毫无反抗能力的善良老百姓作威作福,真要干什么杀人放火的勾当,还没那个狗胆。
「操XX的,狗养的王老三真他奶奶没种,他不干就算了,老子干!」男一个男人开始粗口骂不停,握住柴刀的手却拚命颤抖。
「娘的,让王老三一个人置身事外,这事儿他也有一份,到时他假装跟元府通风报信出卖了咱们怎么办?」
「操,快去追他!」一声令下,连原本拿着柴刀虚张声势的男人也把柴刀一
丢,三个大男人争先恐后地冲出破屋,还没跑远,甚中一个突然折回来,满脸不甘心地看了一眼地上的明冬青和她的包袱,接着把心一横,丢给她一块干粮,提起包袱也跑了。
明冬青暂时松了口气,却不敢大意,挣扎着想办法解开背后细住双手的绳子,无奈却是白费力气,那群家伙怕她挣脱,把她手上绳子搁了好几圈。
太阳快下山了,那群绑匪还没有回来,明冬青却已经挣扎到全身都已乏力了,这废屋里什么都没有,她又不敢靠着看起来要倒不倒的墙或柱子试着把绳索磨掉,她唯一的成果是用膝盖把嘴里的布扯掉,她试着站起身,用跳的跳出屋外,接着心就凉了半截。
破屋位在陡峭的半山腰上,用两条腿爬都吃力了,更何况她只能用跳的?这一跳搞不好就这么跳到谷底去,也玩完了!山路早已被比她还要高的草淹没,举目望去根本连自己在哪里都不知道,远处还隐隐传来野兽咆哮声。
不走是等死,走了可能会送死,她该怎么办?
正当她六神无主之际,她听到草丛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一颗心提到喉咙上,冷汗瞬间浸透衣裳,她紧张地屏住呼吸。
不会是野兽吧?
当她看见五花肉边嗅着地面边钻出草丛来时,简直要喜极而泣了。
五花肉身上的彩球不见了,身上还有树枝的刮伤,不过没什么大碍。一见到主人,快乐地跑上前来蹭着明冬青。
明冬青真的哭了,无论如何,这时候有个熟悉的伙伴总是教人安慰的。
太阳下山了,明冬青挨着五花肉,心情平静了一此于她决定还是明天天亮再想法子,虽然想过要五花肉去求救,但五花肉是连牙都还没长齐的小猪仔,只怕更可能成为野兽的食物。
她咬起干粮,和五花肉分着吃,虽然肚子还饿得咕噜咕噜叫,但她想起自己经历过更可怕的饥荒,现在不过是两餐没吃,没什么大不了,至于只能像狗一样趴在地上的狼狈吃相,更不可能困扰她。
然而那天晚上,也许是饥饿的缘故,她梦见了来福,然后哭着醒来,看见窝在她怀里睡到打呼的五花肉,不禁胡思乱想起来。
不行,还没到绝望的时候,她要自己振作,绝不气馁。
明冬青最后好不容易才终于在天快亮时慢慢睡去。
那些绑匪似乎发现事态不妙,反正银票也抢了,便作鸟兽散,明冬青醒来时天已经大亮,她坐起身,才发现五花肉不见踪影。
「五花肉?」她心猛地一跳,难道那些人半夜回来,决定从她身上捞不到好处,干脆把五花肉抓去卖吗?明冬青立刻挣扎着站起身,却又听见草丛的窸窣声,接着五花肉嘴里咬了块馍馍出现了。
「这哪里来的?」明冬青席地而坐,五花肉把喂喂放到她腿上。馍馍还是热的呢!
五花肉当然不可能回答她,反倒用无辜的表情看着她,而明冬青实在饿得很,就和五花肉把馍馍分着吃掉了。
明冬青失踪了一天!
元胤昀这辈子从来没经历过这种让他几乎要疯狂的恐惧,他一夜未合眼,带着元家的护院找遍北郊的每一寸,甚至不肯稍作休息或吃口饭,其他人手则在城内挨家挨户地问、一条巷子一条巷子地找,就是没有着落。
「你们到底怎么办事的?真的有派人去找吗?」回到城内,官府的人给的也是同样答案,盛怒而惊恐的元胤昀一掌劲道未收敛,击碎红槽木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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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卿无双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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