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石珍抱人冲进那座充当新人喜帐的羊皮帐子,将他往厚厚毛毯上一搁,随即动手要解掉那层层叠叠的嫁衣,宝绵像只发狂的小马飞奔进来,也不怕受伤,只管用力冲撞意图「非礼」主子的高大男人。
「你干什么?!小丫头……别闹!别闹——」游石珍被一下再一下推撞,五指陡抓宝绵背心,一把提起。「接去!」见朗青亦着急奔入,他干脆将小姑娘抛去给少年管着。
丝姆嬷嬷被请了来,踏进帐子谁也不瞧,只快步走到穆容华身畔。
看了几眼,再摸起腕脉一把量,斜眼扫去,见单膝跪在一旁的游石珍正急着掀开病人的大红罗裙,丝姆嬷嬷一掌便往游石珍后脑勺狠狠拍下——
「给我安分点!姑娘家的裙子、裤子,能让你想掀就掀、想脱就脱吗?」
「他是男的!」游石珍按着脑袋中招之处,利眉翻飞。
丝姆嬷嬷冷哼了声,懒得费唇舌分辩,仅一屁股将游石珍挤开。「出去!你,还有你,都滚到帐外,你,留……」她指节分明的枯手分别指向珍二和朗青,最后再指向宝绵。
游石珍遭下咒似定住不动,丝姆嬷嬷骂道:「别杵在这儿挡道,姑娘家落红不止,又急又快,你想她死吗?!」
游石珍不想穆大少死,他只想「他」……不,还是「她」,给他一个交代!丝姆嬷嬷已在羊皮帐内待了许久,几位牧民大婶早起替大伙儿备热食,亦帮忙烧了好些热水送进,那一桶桶清水还是游石珍和朗青从坡下清溪提回来的。
被救出的穆家伙计们听到自家主爷病倒之事,一早全挤过来探问。
朗青被问得胀红脸,说话结结巴巴,待瞧见游石珍死死盯住自己,少年更是抓头挠耳,真想挖个洞把自个儿埋掉了事。
「所以你家主子是?」话未问尽,淡淡语音更具胁迫意味,游石珍两手抱胸,
昂藏而立,居高临下眯瞪该是早已清楚内情的少年。
结果朗青抱头蹲成一球,低声哀嚷。「穆少就是穆少啊!」
很理所当然,很理直气壮,不管是男是女,在少年眼中,穆容华就是穆容华。跟着就见朗青开始自虐、不知所措抓扯头发,喃喃道:「完了完了,要被义父知道,肯定被罚惨的,义父叮嘱过,要护好少爷的,穆少的事,不能教谁知了去,现下成什么样了?完了完了完了,真的完了……」
游石珍眼角抽搐,额角更直抽个没停。
今日预计要与牧民朋友们商议关于马贼贼窝善后之事,结果闹这么一出,他根本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定心。
待得商议一有结果,过了午,他与他的人本应该启程返家,如此才能赶在日落前回到马场,他却遣手下们先行,亦安排穆家七、八名伙计先回广丰号关外货栈,而他独自留下。
毕竟不把事闹个清楚明白,他、他怎咽得下这口气?!
越想越混乱,穆大少……明明是条汉子,怎是……怎会是……如何可能?!
这一次当真神挡杀神、魔挡灭魔,他大步流星朝那座羊皮帐子而去,顿也没顿,一把掀开厚毡帘子闯进,险些与正要步出的丝姆嬷嬷撞作一团。
半个时辰前,穆容华腹下的抽疼才见缓和,依旧是痛,但已不再痛得冷汗涔涔、热泪濡睫。在贴身小丫鬟帮忙下,换上了干净衣物,这套衣物是丝姆嬷嬷取来的,款式偏中性,男女皆宜,而在终于整理好自己之后,也才能宁定思绪,与丝姆嬷嬷有一场交谈——
「嬷螗是医者?」虚弱稳声。
「勉强算是。」老嬷嬷削瘦的褐脸尽显沧桑,锐眸似能洞悉一切世间人情。
「姑娘瞒了众人,把姓游那浑小子也蒙了吗?」
「晚辈……」咬咬唇。「有难言之隐。」
「无妨。」老嬷嬷严肃表情竟渗出一丝软意。「你唬齐弄了他,咱瞧着开心。」
被唤作「姑娘」,她有些不自在,心口轻颤。
「……多谢嬷嬷照看,在下……晚辈……好多了,不那么疼了。」
「你癸水来期不定,一来便其势汹汹、落红不止,且腹绞难忍,是不?」
「……正是。」她紧起眉心忍过一波疼痛,缓过气才又道:「我家姥姥亦是医者,曾细心调养过晚辈身子,但这病根是从娘胎里带出,无法根除,仅能靠自身练气还于精血……」而她却因这阵子忙乱过头,将姥姥所教的行气养身大法全抛诸脑后,之前硬生生紧绷了心魂,之后见殷叔与其他穆家伙计皆已无事,肩上重担陡去,心上沉郁骤消,整个人从内至外甫放松,被压抑过久的血气便也跟着松懈而出,才使得一发难以收拾。
老嬷嬷沉吟片刻,下了终论。「姑娘家的姥姥说得很是,得靠你自个儿勤练养身,毕竟姑娘天生气血两亏,且虚不受补,一切还得仰赖一个调字。慢慢养,时时润,松松快快方能建功。」
老嬷嬷所说的,她其实亦知,但她这身分,掌一族兴衰,家大业大,操持的事一日多过一日,终归身不由己。
浅浅苦笑间,却听老嬷嬷垂眸深思、郑重又道……
「有一帖急救方倒是能用。」
「嬷嬷有良方?」她下意识揉着肚腹,脸上微喜。
丝姆嬷嬷仍沉吟般点点头,慢悠悠道:「男人。」
嗄?!「……男人?」
「嗯。」
「嬷嬷是何意思?」
「有过男人,采阳滋养,会对你过寒的纯阴体大有补益,嗯……依你眼下情状,光采补一次怕是不足,得时不时地滋补一番才好。」
老嬷嬷表情很是严肃,口气尤其正经,但说的话实在是……穆容华头更昏了。
「晚辈这身分……不可能有、有男人……」真被搅昏,末了竟吐出这般话。
「怎不可能?明着不成,暗着来不也可以?」
「暗着来?」
「咱瞧姑娘身边,嗯……」又沉吟领首。「是有这样的男人可用。」
……谁?她眨眨眸,渐觉要把持住神智已不容易。
一场言谈,谈得病人神思迷沌,一向圈围在内心底层的东西似要被勾出,丝姆嬷嬷这才好心放过她,抚她额面,语若催眠……
「姑娘睡吧,适才那碗汤药加了宁神散,先睡会儿,睡好了再想。」
游石珍以拔山倒树之势闯进羊皮帐时,护主护得凶狠的宝绵丫头已被牧民大婶们拉出帐外觅食兼喂食,而丝姆嬷嬷则是见病人睡沉了,正要退开。
忽弄出动静,穆容华不安地蹙起眉心,眸子便又睁开。
「放心,我不会吞了她!」要吞也是先撕了再吞!游石珍迳自绕过老嬷嬷朝里边去,后者满脸的不以为然。他不在乎!
丝姆嬷嬷道:「你不怜香惜玉至少也好心些,姑娘才睡下一小会儿,你让她——」结果回首已见穆容华推被撑起上身。「得了,很好,你把人吵醒了。」
穆容华朝老嬷嬷微地颔首,表示无事,并感激地笑了笑。
该来的事,逃不掉,该来的人,终究得面对。
尽管她现下状况不太好,但不将事情谈过、处理妥善,她如何安眠?
最后丝姆嬷嬷挑挑眉,不予置评了,再次拾步走出帐子外。
帐内终于仅余珍二与自己,穆容华勉强将身姿坐正,才寻思该如何打破沉默,那高大男人忽地几个大步跨近,盘腿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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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俊娘子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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