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衣裳是他偷偷去布坊订制,然后欺骗她是小镜的衣裳,以防她不肯接受。
瞧来他的眼光没错,满月真的很适合鹅黄色衣裙,明亮的鹅黄色将她整个人完全突显出来,俏皮可爱极了。
「这样走路很不方便。」满月踢踢脚底那侧边浅浅的绣花鞋,感觉一个没留神会随时飞出去,这下她走路不就要小心翼翼?
「这儿不是寨子里,不需要担心爬上爬下。来,加件披风。」南宫书动手将披风的系带绑在满月的颈子上,以防外头冷风。
寨子……
满月突然安静下来。
在送出信鸽告诉她爹爹要在南宫家做客后的第二日,二干爹下山添购药材时,顺道到净明书坊看她,并替她带了些衣物过来,临走前,他还要她在城里好好看、好好玩。
唉……她实在不认为城里有什么好玩的,山上虽然简陋,比不上城内繁华,但还比较有趣、自在些。
满月想了想,说:「南宫书,我明日想回寨子了。」
短短几日,她就好怀念寨子里的生活,她好怀念众人抢饭吃的情景,好怀念追鸡、赶鸭的时刻,好怀念能够褪去鞋袜自由跑的快感,好怀念……
以前她都不觉得这有什么好想念的,但是在城里这么久,那些简单的事物却变得弥足珍贵。
在城里,许多事情都不能做,必须克制自己不能跑跳,一点也不自在。还有,不是她想要抱怨,她真的觉得城里的许多东西都好假,例如种植在文馆的青竹,例如在大街排排站的桦树。
虽然那些东西被安排得井井有序,却一点也不自然,她有时还不禁会想,倘若有魂,这些被限制在城里的竹与树,比起在林子里自在生长的那些,是不是不快乐许多?
「这么快?」都还来不到半个月。
「嗯!」她垂下眼。
其实她大可拍拍屁股直接回寨子,却不好意思与荣叔、音婶婶不告而别,毕竟荣叔真的很开心她在南宫家做客。还有,就是南宫书,她发现自己有那么一点点不舍得离开他。
「城里生活不好吗?」
「非常无聊。」满月实话实说。
「好吧!等明日,我同你一起回青风寨。」
「喔!」满月应声,表明自己对于他到寨子没什么意见。
南宫书听着她的干脆,心里闪过一丝不对劲,若是以往的她,绝对会蹦起来质问他到底有什么事情。
这几日下来,他发现她似乎越来越不快乐,一向该有的山林气息也没了踪影。但到底为什么?就算觉得城里无聊,她也不至于这般没朝气呀!
他实在不习惯这样的她,他的满月应该是更加生气蓬勃,更加情绪分明的。
南宫书压下心头困惑,决定稍后再探讨这个问题,「走吧!时间不早了,我想大伙儿一定等急了。」
「大伙儿?」谁呀?
「春烟、晓花……」南宫书一连说出八人。原本加上满月,该有十人的,然而……想起那位因为抄袭他人作品,而被他拒绝收稿出版的作者,他的心头仍有些难过。
「都是作者?」
「嗯!若算上你我,便十个人。」这些人都是他底下的作者,难得大伙儿刚好都聚在淮都城,他便决定邀大家一块吃顿饭,否则像武刃、孤侠总是喜欢到处跑,稿子都是请信差捐来,一年到头根本见不到三次面。
「这样呀!」满月点头,眼角余光看着他。
是不是因为要与这些作者见面,他才要她穿裙打扮呢?
她已经见过写情爱故事的「春烟」柳姑娘,与写诗词的「晓花」万姑娘,她们两人彼此认识,都是非常美丽的女子,说话温和,行为举止充满大家闺秀的气息,行不跑,笑不露齿。
约莫半年前,她找南宫书交手稿,恰好柳姑娘带着婢女也来找南宫书,然后便邀请他们到她大哥开设的餐馆万宝楼用膳,途中遇见万姑娘,于是四人连同她的婢女就一道至万宝楼。
那时候,她吃着吃着,却开始自惭形秽起来。
柳姑娘与万姑娘用膳时真是文雅,小口小口的吃饭,小匙小匙的喝汤,不像她,总是这么租鲁--鸡腿子用手抓了就啃,汤舀盛入碗里也不用小汤匙喝,一古脑儿捧碗便喝。
她和她们简直是天壤之别。
有了如此认知,她开始绊手绊脚起来,吃东西要多咀嚼十下,不直接低头扒饭,而是必须用着子把白饭夹起,送入嘴里。
也是在那时候她才发现,原来南宫书只有面对她时特别例外,否则她一直以为他也会逗弄其他姑娘,就像对待她一样。
当时,她越吃越感到不痛快,看到南宫书对她们笑得这么温柔--尤其是柳姑娘--总觉得好刺眼,一股气上来,便不顾一切地冲出万宝楼。
然后南宫书不知怎么回事追了上来。
然后……她不知怎么回事,硬是强吻了他……
唉……
「满月?」又在发呆。这几日她的出神次数,有变多趋势。
「啊!没事。」满月咬住唇。虽然去了会让她再次认清自己的粗鲁,但仔细想想,上回无缘无故跑掉,真的很不礼貌,她是不是该趁着今日与柳姑娘、万姑娘道歉呀?
两人步出书坊,朝万宝楼前进,途中经过一间卖珠花的小铺子,满月冷不防地被一名迎面奔来的壮汉撞上。
她揉着肩,随口回答南宫书的关心,却听见一位少妇惨青着脸大喊,「小偷、小偷!我的钱囊……」
瞬间,整条街喧哗起来。
众人望向少妇,立刻想到小偷是谁,不正是方才的壮汉吗?但是那个人这么巨大,他们哪敢拦他?
「满月……等等……」南宫书焦急地大喊。
因为满月想也不想,身子像拉满弦的弓,一鼓作气奔了过去。
既然被她撞见,她怎么可能不理会?
壮汉瞧见有人追来,奔势更加猛烈,连连撞翻几名路人,还掀倒一旁的摊贩,果子青菜滚了一地。
「你别跑!」满月咬牙,灵巧地闪过路人。
可恶,没想到这大汉这么能跑,但是少瞧不起她,她可是成天在山林间上上下下跑的人呢!
满月弯身,捡起一颗在地上滚的果子。
「瞧我的……」她娇喝,右手举起一扔,准确地丢上壮汉的后脑勺。
壮汉大声咒骂,继续朝前跑。
讨厌,这被风、这绣鞋,真碍事!
满月想着,干脆一边跑,一边甩开肩上的披风与脚上的绣花鞋。
没了碍事的东西,她赤脚跑得更快,后头跟着的南宫书与她的距离越来越大,而她与壮汉的距离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突然,她发现一旁架着支竹帚,一把抄起,腿儿快跑几步,紧接着用力一跳,双手握着竹帚,让竹帚末端朝壮汉挥去。
「喝呀……」
「哇啊……」壮汉的后脑勺毫无防备地被竹帚末端痛击。
满月乘势,双脚使力朝壮汉背上踢去,砰的一声,壮汉被踢跌在青石板上,想要挣扎爬起时,就有官差出现。
两名官差恰好在街上巡逻,从对向撞见此处有不寻常的骚动,急忙赶来接手。
「这人偷了钱囊,我要拿回来。」满月指着壮汉。
「是……这个吗?」官差从壮汉怀里摸出只小红钱囊。
满月抓抓脑袋,不确定到底是不是那位少妇的物品时,少妇从后头匆匆赶来,与官差交谈了一阵,小红钱囊终于重回她的怀里。
「谢谢、谢谢你,姑娘……」少妇转身握着满月的手,不断道谢。
「你不用谢我啦!.」
「这怎么可以?多亏有姑娘帮忙,小妇人才能拿回钱囊。」少妇更加用力握住她的手,眼眶微微泛红。
「也没什么,我只是瞧不惯这等事情。」满月一脸腼腆,真的很不习惯被人这般热情道谢。
「姑娘来小妇人家里做客可好?」
「咦?」怎么突然转到做客了?
「让小妇人煮顿饭菜,以答谢姑娘恩情。虽是粗茶淡饭,比不上外头餐馆来得丰盛……还是……姑娘你嫌菜色清淡,比不上餐馆?」瞧这位姑娘衣着华美,是上等绸布制成的襦裙,虽然她一头短发挺为怪异,动作敏捷得不若千金小姐,但绝对是有家世之人呀!唉……也难怪人家会嫌弃,可是她再也没别的可以答谢了。
之所以这么想感谢姑娘,并不是因为钱囊里的文银,而是这破旧的小红钱囊,是已逝丈夫留给她的宝贝,弥足珍贵。
「呃……这……」这人怎么这么热情?就说了不用这般客气。
满月好生为难,抬眼瞧见南宫书就站在少妇后头,急忙朝他扔了求救的目光。
南宫书看着满月的眼神,心口一热。
满月终于变回满月了!
顿时,他恍然明白二寨主的意思。
并不是因为满月无法适应城里的生活,也不是因为满月有别于城里的姑娘,而是满月是个从未被束缚的人。
她是山野间的风,想狂吼便狂吼,想温驯便温驯,说风是风,说火是火。
她在山里成长,可以随时随地大笑大嚷,可以满山遍野奔跑跳跃,但是一到城里,这些行为却被牢牢限制住,走路得规规矩矩,说话也不能大声。
他想起自己带满月到碧月湖时,她迫不及待褪下鞋袜,在湖畔的草地上奔驰,却招来他人的谴责眼光,那些目光,强烈到让她穿回鞋袜,乖乖坐在小亭子里瞪着湖面看。
城内事物,满月也没有多大兴趣,甚至对逛街感到无趣,首饰珠花,胭脂花粉,她根本连看都不会看,受到欢迎的精巧杂玩,她也只有瞧瞧,并没有特别喜爱,就算连着两日出外逛街,也总是不到一刻便折回南宫家。
满月的生活需求是,足够便好,能足以生活就好,不需要华丽,不需要精致。
于是,在短短几日,她变得沉默,笑容再没那么灿烂,最后甚至干脆留在家里,像枯萎的小花,不再那么生气蓬勃。
淮都城,是一个牢笼,把满月紧紧困住、限制住,或许住上一、两日不成问题,但时间一久……
他知晓满月是因为生长在寨子里,才养出这样的性子,却一直没去思考这样性子的满月到了城里,是不是会变成他不喜欢的满月。
二寨主是对的,他错了。
唉……真是失败,难怪二寨主对他的意见这么强烈,真亏他十分自负自己的观察与思考能力,却连这种小事也想不通透。
姑娘家出阁,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他一直是这么认为的,然而这么做的话,满月整个人岂不是真要黯淡下去?
「南宫书,帮帮我啦!」满月看他文风不动,干脆跑到他身边,用力扯他的衣袖。
南宫书回神,望向满月一脸焦急与瞥扭,他的心头加速跳了几下。
真糟,想了个透彻后,见了满月这副模样,他突然想不顾时间地点,紧紧抱住她,狠狠吻住她。
「姑娘?公子?」少妇紧张地看着两人。
「那么,咱们便不客气地叨扰您了。」南宫书推开脑海里的奔腾念头,要自己克制。
「南宫书,你不是还要去万宝楼?」满月要他低下脑袋,开始与他咬耳朵。
「嗯!没关系。」南宫书一边说,一边仰起头,朝趴在楼阁上看戏的一干人比了比手势。
「什么?」满月仰头看,发现柳姑娘与万姑娘也在其中。这里不就是万宝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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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欺满月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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