债主 V第二十章[01.16]

  记得听她说过……她生前好像是个相府的千金小姐,身为天之骄女的她,该是被人捧在掌心中疼爱呵护的,就像他的妹妹斐净一样。在斐净未出嫁前,皇爷府合家上下,哪个人不是把她当珍宝放在心上疼宠?而他,又怎么能让尚善在变成魂役后,沦落到眼下这等景况?
  一把抢过尚善手中洗碗用的抹布,斐然蹲下身子将她给挤到一边去,以不熟练的动作洗刷起堆栈如山的碗盘。尚善呆站在一边看着今日格外反常的斐然,并没有阻止这位以往十指从不沾阳春水的然公子抢她的工作,她只是以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看了他许久。
  「你打算留在道观当长工?」
  「……看情况。」斐然手边的动作顿了一下,开始在心底思索,他究竟是该留在这儿替她分摊道观的杂务,还是干脆就直接把她拐回家好生供着。
  接下来的一整日,斐然处处抢起她的工作,但到底他只是个新手,一点也不习惯做那些杂务,时不时帮倒忙的他,即使被尚善嫌弃了一整日,他还是硬着头皮意志坚定地继续帮忙。待到吃过晚膳,尚善又再去跟成堆的衣裳奋战时,没有缝衣天分的他已经累瘫趴平在客房的床榻上。
  「小伙子。」消失了一整日的清远,在他一动也不想动的这个时刻,又事前一声招呼都不打地就出现在他的身边。
  斐然疲惫地掀开眼皮,侧过脸看向那位一点也不像仙翁,反倒更像是跟幽灵结拜过的老道士。
  「我错了……」仅只一日,陪她一块儿过着她早已熟悉的生活,他便深感无比懊悔……若是早知她以往所过的是这样的日子,那他当年无论如何也不会抛下她。
  「知错就好。」清远觉得,其实他这个魂主也不是那般无可救药。
  「往后能不能别让她做那么多的工作了?」斐然很有自知之明的,他知道他本身并没有与这座极山道观抗衡的力量,所以现下他满脑子所想的,就是该怎么让她的日子好过一点。
  「会让她做那些,是因为她需要。她需要锻身与锻心,如此一来,她的魂印才会不那么频繁的显现出来。」清远边说边在他身上拍了张符,转眼间就消去了他一身的疲乏。
  「魂印出现有什么不妥吗?」
  「自然不妥。」清远摇摇头,「魂印如此频繁的出现,只会伤了她的寿数。」
  「伤寿数?」斐然紧张地自床上坐起,「可她是我的魂役,按理说,她当与我同寿才是。」
  「那前提得是她没有失魂缺魄才行。」他伸出一指摇了摇,「她与其它的魂役不同处,就在于她缺了一魂一魄。」
  斐然怔然地垂下两肩,「怎么会……」
  「她不是个完整的魂役,因她不是被期待许出来的。少了你的真心以对,她不全,自然你的寿数也没法完整给她。」
  「她的魂魄可有法子补齐?」
  清远以高深莫测的目光看了他许久,在满心焦急的他都快等不下去时,这才温吞吞的启口。
  「有。」只是,他会愿意帮她?
  「您尽管开口。」一直都紧屏着呼吸的斐然总算松了口气。
  清远随即如他所愿,毫不客气地狮子大开口,「把你的一魂一魄给她。」
  「什……什么?」他愣在原地,没想到要付出的竟是这样的代价。
  也不知是不是刻意的,清远还在为他雪上加霜,「一日不补全她的魂魄,她就一日无法忘怀前世之仇,更不可能把它放下,她永远都会活在死亡时的惊吓阴影里,唯有补齐魂魄了,她才能新生。」
  斐然沉默地垂下了眼帘,而清远则是起身拍着他的肩头。
  「你仔细想想吧。」
  夜色在斐然陷入两难之时渐浓渐深了,当清冷的月光将大地洒满银辉时,斐然像抹飘荡游魂似的离开了客房,再次来到工务院。本该在烛下缝补衣裳的尚善,不知在何时已累得睡着了,她两手抱着一件衣裳,整个人窝在衣堆里又再蜷缩成一团地睡着,正作着梦的她,还边睡边咽着嘴巴。
  「师父,我想吃肉……」
  「……」就连作梦都不忘吃肉,怪不得她会躲着清罡跑到那座山谷里去大开荤戒。
  「娘亲……」
  在斐然想帮她盖上衣裳免得她着凉时,她的语调蓦地一变,睡容也不再那么安稳。
  他伸手想要帮她抚平她又蹙在一块儿的眉心,可下一刻自她嘴里所吐出的言语,却让他忘了该如何动作。
  「娘亲,您别杀我……」
  斐然震惊地看着睡梦中的她,可怜兮兮地抽着鼻子,没过多久,睡得一脸委屈的她,眼角滚出一颗令他觉得万分刺目的晶泪……这更是令他心房的每一个跳动,满溢着的都是心疼。
  直到她的气息渐渐平复,也不再呓语些什么时,之前还满脑子纷乱,不知该如何做的斐然,看着她的睡颜反倒是因此沉静了下来。
  他坐下身子躺在衣服堆上,再伸手轻巧巧地将睡熟的她拥至怀里,下颔就搁在她的额上,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烛火,心头出乎意外地一派宁静安详。
  以往他一直都想不通的,在今晚的此时此刻,就像被解了锁似的,在他的心头这般拥着浑身温烘烘,让他整个人都打心底暖和起来的她,他想,他大概知道他为什么会把她许出来了。
  「你到底是怎么了?」尚善瞄着身旁与她一块儿蹲在井边洗衣裳的某人。
  「没事。」斐然伸长两手,熟练地在大木桶中搓搓又洗洗。
  「你好像变了……」应该说,外表虽是没变,但内里却与原来的截然不同。
  「应该的。」他两手拧干又洗好的一件湿衣,「这阵子你不也很少对我发脾气?」打从回到这道观后,她就没敢再像以往那般一日按三顿揍他了,在她师父的眼皮子底下,小母老虎直接变成了只无胆家猫。
  连手洗完几大桶的衣裳后,尚善在晾着衣服时,脸上还是带着浓浓的不解,时不时地就偷瞧斐然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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