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点头,拿起犹泛着热气的窝窝头,若有心似无意地随口问:「她吃了吗?」
「还未呢。」剑兰看见自家主子的手一顿,忙道:「婢子来前,见玉姑娘正在羊肋排上抹酱,火起得极旺,应是准备烤羊肉。」
「嗯。」他目光低敛,不动声色地吃了起来。
剑兰悄然退下,由一旁惯常服侍的剑竹默默为主子斟茶。
「主子。」面貌清丽中透着丝傲气的剑竹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
「嗯?」
「主子,这位玉姑娘一看便不是个晓事的,既入府中专为您做菜,按规矩就该自行送菜上来,居然还毫不客气地指使剑兰,我们梅兰竹菊乃府中四大侍婢,岂是她一个小小厨子能……」
燕青郎动作一停,目光冷淡地扫她一眼,剑竹霎时大惊失色,急急跪下。
「婢子失言了,请主子责罚。」
「到涛总管处自领罪惩。」他冷冷地道,「过后,不用回来伺候了。」
剑竹俏脸惨白如纸,浑身颤若抖筛,哀哀哽咽求饶道:「求主子再给奴婢一次机会,奴婢往后再也不敢妄议主子和贵客了,求求您别撵奴婢走,主子……」
和到容貌俊美却手段骇人的涛总管那儿领罪的恐惧相比,剑竹更害怕的,是从此不得再回到霸气英伟的主子身边。
「你明日就回燕国公府去吧。」他夹起了一筷子的胭脂鹅脯入口,缓慢吃着,淡淡道:「心太大了,回去磨磨性子,予你也有好处。」
「不,主子,奴婢都服侍您十年了……」剑竹哭得如雨打海棠,楚楚怜人至极。
他的眼神越发森冷,「若非念及多年主仆之谊,单凭你生起了这份不该有的心思,本将军就絶不容你。」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剑竹这下子吓得肝胆欲裂,哪还敢有半点卖弄风情的心思,砰砰砰地猛磕起头来。
「刀二。」他面无表情的开口。
「是!」一个黑色劲装男子倏然现身,半跪行礼,而后动作迅速地拎起剑竹,瞬间消失无踪。
燕青郎眸底闪过隐隐凌厉又怅然之色,稍纵即逝,而后沉稳如故地静静吃早饭。
人最怕看不清自己的位置,贪心太过,折损毁去的岂止是那情分?
食罢饭后,他起身,对悄然前来随侍的剑菊道:「京里那消息如何了?」
「禀主子,那事已有了线索,刀一正亲自带人循线而去。」
「盯着点。」
「是。」
玉米烤了一大排金黄焦酥内嫩、酱味飘香的羊排,烙了一大篮子的白谟,一盅南乳酱瓜,脆片水萝卜,还炖了锅以牛骨为底,汤色乳白的肉丸子大白菜汤。
时近正午,她最后切开了只兰州大西瓜,挖成了圆子形状湃浸在桂花酸梅汤里,记得他说不喜酸嗜甜,所以她冰糖和酸梅子放得少些,倒是桂花和梅花酿多倒了点儿,在淡淡酸微微甜中是清爽的花香和水果滋味。
她也考虑过,这些大男人个个都爱吃肉,燕青郎已算是当中口味清淡的了,所以也不知对这桂花酸梅汤接受度如何,可是要她眼睁睁看着一桌子都是肉食,她自己心里头一个过不去。
「哎,身为一个太讲究的厨子也很是苦恼呀!」她一手叉腰,一手扶着额头作困扰状。
剑兰在小厨房门口看了半天,最后终于忍不住重重咳了一声。
她回过头来。
「时辰差不多了。」
「对对对,我险些忘了。」她忙把一钵钵一盆盆的食物放进数只大提盒里,随即又迟疑了一下。「看样子多喊几个人手帮忙拿……」
「玉姑娘放心。」剑兰变戏法似的,纤纤素手拎起了几只大提盒,稳稳当当,连汤都没漏出一点儿。「走吧。」
「哗……」玉米看得满眼崇拜放光,激动地拚命鼓掌。「好棒!好厉害!」剑兰不禁抿唇一笑,更显眉目弯弯如画,连玉米同为女子也不觉有些看痴了。燕青郎那家伙真是艳福不浅嘛,连将军府中的侍女都跟天仙似的,无怪乎平常要看她那么不顺眼,处处为难了。
不知怎的,她心下莫名有些揪闷不快起来。
「玉姑娘?」
「嗳,来了!」她圆脸上那抹怏然之色匆匆一闪而逝,忙抱起另外一只篮子道:「走走走,别让你家将军等急了,又逮着机会修理我一顿。」
剑兰娇容上有丝古怪之色,暗暗咕哝了句什么,最后还是步履稳健地领头往外头停靠的马车方向走去。
今天赶车的不是何勇,换成了另一个同样剽悍却面无表情的大汉,对玉米自来熟的亲切招呼一点反应也没有,唯有目光敏鋭的剑兰清楚瞄见了他在听见玉米那句「这位大哥好面生」的当儿,如巨松的身子微不可见地哆嗦了一下。
「哎……」短短两日一夜,剑兰可算是看明白了——这玉姑娘就是主子的囊中物,桌上肴,哪个不知死活的多看一眼,就等着倒大楣吧!
偏偏玉米就是天生缺心眼儿的,上车了后待车帘子一放下来,还不忘满脸敬佩地对着她大赞了一通:「府上真是好家教,个个铁血英豪似的,一点儿也不嘻皮笑脸,真不愧是保家卫国的好汉子!」
这位姑娘,那是因为上一个跟您「嘻皮笑脸」的,昨晚就重新给扔回大营里去了。
「谢玉姑娘夸奖。」剑兰忍住叹气的冲动。
「对了,剑兰姑娘,刚刚看你拎那几大食盒的轻松劲儿,想来你也有一身好武艺,」她一脸热切地看着剑兰,「我能跟你拜师学艺吗?」
「奴婢不过是略习了些花拳绣腿,平时强身健骨罢了,哪懂得教人呢?」剑兰被她眼巴巴的期盼目光盯得浑身发毛。「况且练武不易,玉姑娘纵然学了平时也用不上,就不必白挨那份苦了。」
「用得上。」玉米眨巴着眼睛,小圆脸破天荒地严肃起来。「你也知我同自家弟弟开了另野店,虽说寻常上门的食客都是老熟人了,可远在镇外,万一遇上打家劫舍的马贼可怎生是好?」
「东疆没有马贼。」早两年前全给将军灭光了。
「呃……」她愣了一下,「那总有几个不长眼的毛贼吧?!」
「不至于如此的。」剑兰秀气地微笑,不好多解释……主子以往三天两头便出现在野店,又有哪个毛贼跟天借了胆,敢打野店的主意?
「正所谓不怕一万,只怕万一……」玉米还想再加把劲儿说服拜师一事。
「玉姑娘,大营就在前头了。」剑兰赶紧转移话题。「待会儿您送了饭要先回府,还是等将军一起?」
果不其然,玉米一张圆脸瞬间涨红了,「我我我……我干嘛跟他一起?我只是个厨子去送吃食的……我跟他一起干嘛呢?」
剑兰掩袖偷偷笑了,面上仍是正经地道:「奴婢知道了。」
「嘿!有马欸!」她小脸没来由发烫得紧,只得顾左右而言他地对着车窗外的景致大呼小叫。
「那片过去是全东疆最大的马场,也是将军的。」
她一脸愕然地望来。
「天下皆知,全国最好的马尽出自东疆,而全东疆最好的千里马和战马都是产自燕家马场。」剑兰眸光发亮,与有荣焉地道。
玉米震撼得哑然无言。
早知燕青郎贵为镇东大将军,手握天下四分之一兵权,又是京城豪门巨阀燕国公府的唯一嫡亲男孙,身份自是贵重不可言,但是亲眼看到他手中还握有如此庞大的产业,再思及自己和弟弟赖以为生的那另小野店,每日赚的蝇头小利,攒上三年五载恐怕都还买不了他马场里的一条马腿……
她和他,相差岂止千万里远?
玉米心底泛起一种很奇怪的,说不出来的滋味,像是闷,又像是酸,还微微的发苦,又有些莫名的失落。
她伸手将车窗棉布帘子全掀开了,脑袋探出了大半去,闭上眼感受着扑面而来的草原凉风,在淡淡泥土和青草气息中,发紧闷窒的呼吸这才略觉松快许多。
「玉姑娘当心!」剑兰不明所以,却见得有些心惊胆颤,忙一把将她扯回原位上。「这马跑得快,万一摔出去可就糟了。」
「没事没事,我很好,就是……想吹吹风。」她深吸了口气,对着剑兰咧嘴一笑。「坐马车还是闷了些,改天有机会我也来学学骑马,领略一下什么叫作纵马狂奔的滋味儿!」
「这……姑娘还是先请示过将军吧。」
「为什么要请示他?」玉米笑脸一僵,有些不爽了。「我又不是他的手下,骑不骑马还归他管着?哪天我就专门买个三五匹的轮番骑着玩儿,也不碍着他的事啊!」
「骑马很危险的。」剑兰清了清喉咙,不忘提醒她,「况且东疆的马都属军事管制物,寻常人买不得。」
「那我飙驴子总行吧?」她没好气地道。
「……」
大半个时辰过后,马车总算抵达了东疆大营口,车帘子一掀,率先下来的是挎着几只大提盒,面带苦笑的剑兰,然后是抱着那只一直在怀里的大篮子下车,兀自惦念着等一个月后「外差」结束时,要在镇上买头驴子回野店过过瘾的玉米。
因为东疆大营是军事重地,虽然剑兰是将军府中人,也须经过重重通报,最后她俩才经由一名副将亲自带着,绕过侧营方向往大将军所在的中军大帐而去。
玉米本想见识一下传说中驻有东疆燕家军十万悍兵的盛大场面,这下子也只得打消念头,乖乖地跟在副将和剑兰后头走。
进了宽阔的中军大帐,首先看到的便是那个昂藏高大的身影,因非操练之时,是故并未穿上盔甲战袍,而是一身玄色劲袍,浓密黑发以黑色发带束起,俊容神情森严,更显得挺拔坚毅,傲然卓絶。
她胸口没来由重重地咚了一下,好像有什么跳得太急太快,一个抓不住就钻进了心头深处,圆圆小脸上红晕渐渐渲染了开来,她扯扯太紧的领口,努力吸气,呼气,却又忍不住偷偷朝那伟岸身影猫去……
「噗!」不知谁人爆出了一记轻笑声。
玉米彷佛自梦中惊醒,眨巴着眼儿,半晌才反应过来……她她她居然对着燕青郎发花痴还被人发现?!霎时转羞为恼,脱口怒道:「笑屁啊!」
「……」全场无声。燕青郎揉了揉眉心,抑下想笑的冲动,抬起黑眸,若无其事地道:「饭送到了?」
「欸,是,是。」她骂完才发现惨了,大帐里头那几个青年壮年人看起来都不是什么好惹的,不禁干巴巴地陪笑道:「那个,嘿,哈,各位大人慢用,慢用。小的就不打扰了。」
剑兰才刚把几个大提盒放好,连盖子都没来得及掀,就被玉米揪着往外跑。
「玉姑娘?」
「哎呀,我突然想起我锅子还没洗、灶头也还没擦,不如我们一起吧……」大帐门帘咻地一动,玉米偕其「同伙」已然跑得连影也不见了。
帐中又是一片寂静,不过这次明显憋笑的人变多了。
「咳。」刚刚失声而笑的英俊年轻人名唤宋楼,乃大将军麾下猛将,饶是被骂了笑屁二字,却依然心情欢快,全无半点不悦。「将军好品味,属下佩服之至。」
「依老夫看来,此女浓眉大眼,面若盈盘,性格直爽,端的是可爱……」第一军师唐玄子抚着短须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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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将军不光临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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