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咳咳咳咳——」玉米一口凉井水喷得到处都是,险些呛咳死,一张圆脸涨得通红。「咳咳咳……他说……咳咳,啥?」
剑兰不愧是将军府中人,身手闪得极快,手中托盘各式菜肴完完整整连半点儿都没洒出,面上微笑依旧。「请玉姑娘尽快,将军还等着用饭呢!」
娘的!要是燕青郎人在现场,她不一口喷死他也要一把掐死他!
有这么欺负人的吗X……
「不喜酸嗜辣,是谁上次和上上次和上上上次到我店里抢我的糖醋羊排、酸辣汤、甜豆米团子吃的?」她气冲斗牛。
「玉姑娘请慎言。」剑兰笑容一敛,微微沉了脸。「污蔑主上,诋毁将军,按军法当杖责八十,掌嘴一百。还请玉姑娘莫蓄意冲撞府中律法。」
开口军法,闭口律法,动不动就要蛙跳、杖责、掌嘴……这里到底是将军府还是天牢啊?
玉米气得咬牙切齿,偏偏又不敢当场翻桌,尤其思及自己人微言轻,对上东疆霸王老大燕青郎,那还不是苍蝇挡大炮?
「……行,我忍。」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后憋着气字字迸齿而出,「还有二十八天。」
剑兰至此终于报以同情的眼光。「将军说了,若玉姑娘言及此,便让婢子告诉你一句:『本月属大月,共有三十日。』」
所谓大将军料敌机先、运畴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巴拉巴拉的,就是拿来对付她这种弱女子的吗?
「那我可以也劳烦剑兰姑娘帮我转告贵主上大将军一言吗?」玉米脸色自泛白转发青后,最后化为沉如锅底的黑,阴恻恻地道。
「请说。」
「叫他去吃大便啦!」
府中交手第一战,以燕大将军一时欺敌冒进贪功,完败收场
当天晚上玉米还以为自己会被拖去处以军法,没想到在甩完锅子骂完人之后,燕青郎并没有出面痛斥她的大逆不道,反而是临睡前,严嬷嬷再度现身。
「玉姑娘。」
「……嗳。」不知怎的,她在对上严嬷嬷无喜无怒的目光时,刚刚大爆发后的满心痛快顿时被一丝惶惧取代了。
「老身是大将军的奶嬷嬷。」
「欸?」她诧异地扬高了声,随即又打了个寒颤。「呃,是,是。」
「大将军英武悍勇,却是个宽厚之人。」
她一时哑然,心底却是嘀咕难禁:娘的啦!是个宽厚的还会同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为难吗?
「老身一生无子,大将军便是老身唯一的亲人。」
她唯唯诺诺点头,忽又觉得不对。「耶?」
「所以任何人辱及大将军,教大将军不快,那便是跟老身过不去。」严嬷嬷还是面无表情,一双老眼却精光迸射。「玉姑娘可是想试试?二黑夜中,严嬷嬷看起来恍若阴气恻恻,鬼气腾腾……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下次我会忍住,我会控制住自己……」玉米心儿大大一抖,浑身寒毛直炸,登时抱头惨叫讨饶。「呜……拜托不要杀我!」
「玉姑娘说笑了,老身岂是那等无故染血的辣手之人?」看着面前抱着脑袋瓜抖得跟鹌鹑没两样的玉米,严嬷嬷目光一闪,嘴角微抽,慢悠悠地道。
青哥儿说得对,这小姑子是个有趣儿的。
「所以嬷嬷您的意思是……不生我气了?」她抬起头,满眼希望。
「老身的意思是,玉姑娘对大将军不敬,论理应前去致歉,求得大将军原谅才对。」严嬷嬷哼了声。
她吞了口口水,又是矛盾又是别扭地嘟囔道:「他堂堂一个大男人故意跟我一个小女子过不去,也没有很了不起啊!」
「老身耳力不佳,还请玉姑娘再说一遍?」严嬷嬷淡淡地道,可那表情明明就是——你好胆再说一遍!
「我去我去。」她心一跳,忙点头如捣蒜,忍气吞声却又不无小哀怨地叨叨,
「我、我去道歉就是了,嬷嬷您要不要早点去歇着?我们年轻人的事儿您就别搀和……咳,我是说,您就别挂心了,要是因此受累了那多不值?正所谓千般好万般好,都比不上这身子来得强健好,您说是不?!」
严嬷嬷瞪着这个没脸没皮,也不知是灵光还是憨傻的小姑娘,一时倒有些啼笑皆非起来。
无怪乎青哥儿曲里拐弯的屡出奇兵,一会儿是山、一会儿是水地教人摸不清看不透,原来对手便是个滑不溜秋的小泥鳅,槌不扁的铜豆子。
不过罩门倒是清清楚楚……这小姑子怕恶人。
「时辰不早了。」严嬷嬷微挑眉,莫测高深地道:「大将军惯常子时末就寝。」
意思就是道歉要趁早,隔夜就失效了。
「哎……」她颓然地叹了口气,「是,我这就去。」
瞧瞧,有权有势就有这个好处,人家不用亲自出马就能横扫千军,把她打得落花流水。
「以后等本小娘发财致富,财可敌国的时候,我也要买三五百个下人嬷嬷来显摆显摆。」她照着严嬷嬷「严格规定」的路线,一路往燕青郎的寝楼方向走去,在三步一笼五步一灯的昏黄光晕中,兀自嘀嘀咕咕念叨。「到时候让他们把我这个主子赞得天仙下凡似的,看还有谁敢动不动就拿我作耍玩儿。」
是的,就是作耍,就是玩弄,他燕青郎当她瞧不出他就是拿她当阿物儿「调戏」的?
不然一个鼎鼎大名威风凛凛战功赫赫的镇东大将军,还当真会同一个小女子过不去?
「可是为什么他要这样作弄我?耍我很好玩吗?」她腮帮子鼓得高高的,却不知道自己胡里胡涂间还真说中了真相。
但不管怎么说,人是官她是民,不去伏低做小还能怎的?
为了接下来悲摧的一一十九天「刑期」能好过点,玉米只得磨磨蹭蹭地到了燕青郎的寝居外头,在好生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和深呼吸后,对着门外站岗的那位大汉开口。
「民女玉米求见大将军,还请这位大哥通禀一声。」
没想到她那声「大哥」一出,那名高大如巨松的大汉抖了一下,在夜色里黝黑脸庞微微泛白了,「玉姑娘请、请进……大、大哥就不必了。」
这是什么逻辑什么语意啊?
她眨了眨眼,正在迷惑间,里头已传来一个低沉浑厚的嗓音。
「进来。」燕大将军发话了。
「是。」她忐忑不安地硬着头皮推门而入,哪还有寻思什么大哥不大哥的工夫?
燕青郎的寝居足足有她卧房的三倍大,一角摆放着大大的书案,墙上悬着柄古朴雄浑的宝剑,多宝格简单安置的都是青皮兵书之类的,再往内里望去,是张收拾干净简约的青帐大床,里奇外外都透着股沉着静肃的刚强气息。
原来男人的寝房就是长这样的啊?
她不知怎的双颊一阵热,幸亏屋内纱灯不甚明亮,影影绰绰间也瞧不清她红通通的小圆脸。
「找我有事?」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缓步自屏风后走出,语气淡然,不冷不热地道。
玉米一抬眼,瞬间连脑袋瓜都要冒烟了!
他他他……
宽肩厚背,身形健硕高大,许是要就寝的缘故,他一头乌黑浓密长发披散在肩后,身上白袍衣襟微松,露出了大半个古铜色的强壮胸膛,仔细看说不定还能瞄见那顶端的茱萸……不不不,她这都是在淫思秽想个什么东西啊?!
她慌乱地低下头来,不敢再看那简直要引人犯罪的「美色」,声音微抖地道:「我、我是来跟将军道、道歉的,对不起!我不应该叫你去吃大便。」
「……」
玉米心惊胆颤地等了半晌却是声息不闻的,不禁偷偷抬头看了他一眼,正好看见燕青郎伸手揉眉心。
「坐吧。」他放下手,又是云淡风轻地道。
气氛非常诡异啊……那他到底是生气还是不生气?
她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地挨着椅子边慢慢坐下,不忘做出一副低眉垂眼恭敬卖乖的小意模样儿。
燕青郎也在另一张窗下的太师椅上坐了下来,宽松袍子的前襟因坐姿而微微敞开。
玉米总算及时把直勾勾的眼儿拉了回来,努力压抑住奔腾荡漾的花痴蠢相,心下暗暗痛斥自己有必要这么色心上脑吗?又不是没见过男人!
但、是——将军大人,您这样罗衫半解微露酥胸也是犯规的吧喂?
「米姑。」
仅仅两个字,便瞬间砸飞了玉米所有冒泡泡的旖旎遐思!
她忘了自己是来道歉的,也忘了自己刚刚还对着人家的身体流口水,怒上心头凶霸霸地嚷道……「不要再叫我米姑!谁再叫我米姑我跟谁翻脸!」
「小米。」他从善如流地改口。
她一窒,圆脸上阴晴不定……算了,叫小米总比大米好听吧?
「大将军有什么见教?」她深吸了一口气道。
「你不是个合格的厨子。」
「我又怎么不是个合格的厨子了?」她登时气炸,几乎拍案而起。
「将军府不是野店,既是入了主家,就该以主家口味为重,这点我可有冤枉你?」他淡然道。
她听得一愣。
「研究主家的喜好、忌讳,不是你分所当为之事吗?」燕青郎静静地看着她。若说玉米刚刚还有一丝不服气的忿忿,现在则是全然地哑口无言了。
月移更漏,屋里屋外一片静谧默然,一个是神色深沉得教人探不出真底,一个是对自己的不专业深深感到良心有愧中。
「大将军说得对。」良久,玉米终于抬起头来,一脸严肃的思考。「当一天和尚便该撞一天钟,占着茅坑不拉屎更是种可耻的行为,往后这个月民女定当尽心烹食,不教大将军失望。」
……立意很好,但用词遣字还能再更惨不忍睹一点吗?
燕青郎一手抚上额头,好半会儿说不出话来,最后摆了摆手道:「夜了,去歇着吧。」
「是!」她闻言如释重负,咧嘴欢然地跳下椅子。「将军夜安,将军好睡,明早民女一定会让您刮目相看的!」
他凝视着兴冲冲的她,眼底掠过一丝微光。「嗯。」
玉米满心满脑已开始盘算着,明早要做点什么好吃食来挽回自己身为厨子的声誉和尊严,直到小脚要跨出房门的当儿,忽听见后头那低沉嗓音又响起。
「小米。」
「嗳?」她霍地回头。
「明日午时我会在大营。」
「什么?」她眨了眨眼,怔愣地望着他。
「多备点吃的,几个幕僚副将都在。」他淡然地道。
玉米先是一呆,随即大喜,这是要她大展拳脚,给她一个大大露脸的好机会吗?
「他们都是北方人。」他若无其事地补充了一句。
大将军这是……在提点她?
「知道了。」她朝他灿烂一笑,软甜得像小小桂花绽放。「您放心,明儿看我的!」
燕青郎怔怔地看着她笑嘻嘻地蹦跳去了,良久,犹自失神……
一早,燕青郎面前摆放了一小沙锅热腾腾的粳米粥,几只巴掌大的窝窝头,一碟子嫣红咸香的胭脂鹅脯、梨片拌青瓜,并一大碗汤色清澈滋味醇厚的当归老鸭汤。
他看着这顿简单却搭配得宜、香味扑鼻的早饭,眸底掠过一丝笑意,却不忙动筷。「她人呢?」
「玉姑娘还在小厨房里忙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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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将军不光临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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