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的日子,连周旭镛听着都心生向往,虽然不能金衣玉履、珍食美馔、仆婢成群……可简单而满足便是人间最好的美事。
「你不喜欢那种世外桃源似的生活吗?」
「喜欢,在战场的时候我也想过待战争结束、天下太平便卸甲归田,过过渔农耕读的日子。」
李萱心想,当时境况肯定很糟,才会让这样一个对朝廷有抱负、责任和理想的男子,起了不如归去的念头。
他一眼读出她的心思,说道:「当袍泽一个个从自己眼前倒下,当期待天明变成奢望,当下自会领悟生命不过是过往云烟。因此心里顿生厌倦,想抛下一切荣禄,寻求一片安静田园。」
「嗯,世间没有任何东西值得用命去拼搏。」
「什么时候有了这个体认?」
「在后宫的时候,那里是战场,女人与女人之间的战争日日上演,连歇口气的时间都没有。胜了,冠冕加顶、家族荣耀;败了,落得一世凄凉还算好的,死得莫名其妙、留下一身臭名的多了去。」
他凝望着她,许久许久才缓声问出一句,「冷宫,很辛苦吗?」
李萱回眸仰望,轻抿下唇,想起王馨昀的话,她起了试探的心思,「刚开始的确辛苦,不是因为食恶居差,而是因为惨澹凄凉的气氛会让人觉得没有希望,那种感觉很吓人。所以我天天盼着你查到真凶、亲自到冷宫放我出去,希望你能照我信上所写,寻出脉络、抽丝剥茧将真相摊于世人眼前,我告诉自己,就算你待我无心,也绝对不会对我置之不理,因为这件事还牵扯到皇后娘娘,可是……」
「对不住。」
她摇头,柔声问:「你有你的不得已,便是皇上也有他的困境,你们不是不想查,而是不能查,对吗?」
「不,我查了,照着你所言的一条一条彻查到底。那些人证如今养在我的庄子里,只是缺一个公布真相的好时机,这是母后去世时,最遗憾的事情。」他闭了闭眼睛,眉心有着无比的疲惫。
「所以淑妃的小产,果真是她自导自演的一出戏,是吗?」
「是,我找到当时为她看诊的太医。」
「真狠心,为拉皇后娘娘下马,连自己的孩子都能牺牲。」
「淑妃年纪已大,怀孩子本就艰难,初时胎象不好,日日用药调理,太医认为便是生下来也是个有缺陷的孩子,但真正让她下定决心要利用孩子陷害母后的契机,是太医号脉确定她腹中胎儿是女非男。」
「怎么会,当初都说落下来的是个男胎。」
「诓人罢了,那个男胎是太医从外头寻来的,若是女胎,很容易便让人怀疑淑妃自己动了手脚。」淑妃不需要女儿,何况是一个有缺陷的女儿。
「寻来?」李萱咋舌,又不是买菜,往市集上走一趟就可以买到。
「那名太医利用自己的医术,找到孕期差不多的妇人,将人家腹中胎儿活活打下。」
「医术是用来医人的,怎么可以……」
「他很清楚,做这件事死的是他自己和一名未出世的胎儿,若他不肯做,死的将是他一族七十八口,你觉得他会怎么抉择?此事过后,他出宫后却一路被人追杀,将他砍杀成重伤,是你的信、我的人救下他。」
「淑妃的权势这么大?」她不过是一个妃子,何况当时执掌后宫的人是皇后娘娘,还不是她。
「父皇太相信王家了。因为王益在扶持父皇登基这件事情扮演重大的角色,因此父皇便给了王家极大的荣耀,可他们不知满足、不知收敛,反而将族中子孙、自家派系人马二塞进朝堂中,短短三年羽翼渐成,朝堂有王益、军权在王倎辅手里、后宫又有淑妃把持。
「父皇虽然仁厚却也不是傻子,两、三年下来,他渐渐发觉只要是王益不想要的政令便无法推动,而后宫的皇子、受宠的嫔妃小命难留,母后处处受制,整个朝廷表面上虽然一派平和,实际上却是暗潮汹涌。而真正让父皇幡然大悟的正是雪芝草事件,淑妃可以这么轻易便将母后及德妃娘娘拉下来,那么哪天要是王益起异心,要把父皇从龙椅上拉下也不是难事。」
「在那之前,你们从没给过皇上任何建言吗?」
「有,起初父皇认为我们是为母后抱不平,反而要我们心胸宽大些。我们眼看着淑妃在后宫的势力一天比一天大,执掌后宫的是母后,却有将近八成的宫人对淑妃效忠,而王益在父皇跟前越来越说得上话,每每有人意见相左,官员们便悄悄地审视王益的脸色。我和皇兄束手无策,心底明白和王家对着干只会屈居下风,于是改弦易辙不再挑剔王家,反而顺从父皇的态度,处处对王家看重。
「朝堂官臣哪个不是人精,察言观色是最基本的能力,一旦发现我和皇兄也与王家走在一道,再加上父皇的赐婚令一下,他们便认定王益是大周的地下皇帝,事事以王家马首是瞻。堂堂皇子却必须忍气吞声在他们面前演戏,在朝堂上演、在后宫也演,心底真是憋屈死了。
「五、六年前,我和皇兄从母后口中知道父皇有意为你我赐婚,我心底欢喜着,可发现身后有人暗地窥伺,我和皇兄不得不演一出戏,让淑妃误以为我对你无心无意。果然,短短几日此事旋即传遍后宫,谣言四起,淑妃见缝插针想让你对我死心,偏偏你不着道,恨得他们晈牙,几次企图陷害你。
「王家目中无人、日益骄恣,强抢兵权、迫害良臣,甚至在父皇面前露出不可一世的骄傲面容,终让父皇觉醒,发现自己养壮了一头恶虎,正虎视眈眈等待反噬自己。
而淑妃坑害母后之事,更是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令父皇对王家的信任荡然无存。」
「后来呢?」
「事发,我和皇兄日夜兼程赶回宫里,我查出事情始末,与父皇、皇兄关在御书房说话,我身边的隐卫却发现御书房里埋了不少淑妃的眼线,当时,堂堂的皇帝、皇子处境堪怜,想要说几句真心话还得想尽办法避开他们。
「最后,我们决定委屈你们,我在慈禧宫和冷宫派出隐卫保护你们的安全,而我和王家的婚事继续进行,让我失算的是,淑妃竟然半点名声都不顾,光明正大地到冷宫伤你……」狠戻目光闪过,他脸上流露出一抹阴毒。
当时,知道淑妃带人到冷宫教训萱儿,他气得想放把火烧了那个恶毒的女人。
皇兄一把拉住他,凝声问:「你这么做是打算陷母后于危难当中,还是嫌萱儿活得太轻松?」
皇兄的话像冷水般当头浇下,皇兄是对的,他们的力量还太小,而父皇决定的事他们只能遵从,当时的他们连母后都无法保护,又怎么能照顾得了冷宫里的萱儿?因此,对萱儿最好的保护方式便是彻底忽略,就像父皇对母后做的那样。
李萱闻言轻喟,她明白,倘若淑妃是暗地派人杀害自己,隐卫就可以动手悄悄把人解决掉,可淑妃是光明正大闯进冷宫,隐卫能奈她何?难不成还能绞杀宫妃?
「没关系,老天有眼,终究让我熬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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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妃秘史 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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