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子不放浪 第四章

  她穿着一身朴素简单的灰衣,全身上下除了发上那支没有半点雕饰的简单木簪之外,没有任何的珠花首饰。
  尽管衣着打扮如此朴素,但是只要目光一落在她身上,必定会在心中赞叹她天生丽质的美,而在惊叹的同时更不禁细细欣赏她完美的容颜。
  她有着一张巴掌大的瓜子脸,白皙的肌肤宛如凝脂,吹弹可破,五官细致绝伦,即便以刻意挑剔的眼光来看,也很难找出半点不完美。
  此刻她的脸上没有涂抹半点胭脂,但那素净的容颜却比城里那些精心妆扮过的千金小姐更加美丽迷人,而且更衬出她清灵脱俗的气质。
  她就是云初雪,转眼已在「慈云庵」度过了十七个年头。
  在漫长的日子里,她跟着庵里的师父过着规律而简单的生活,而原本就有着善良天性的她,在师父们的教导下更懂得知足、惜福与感恩。
  每日,她除了跟着师父一同诵经之外,还会主动帮忙打扫、洗衣,做这些事情她一点也不以为苦,反而能从中获到许多美好的喜悦。
  像此刻,潺潺的溪水自她的指掌间流过,让她感受到了源源不绝的自然生命力量,而看着手中的衣物由脏污逐渐被洗涤干净,也让她的内心有种清净澄明的愉悦感,周遭的点点滴滴,总能让她发自内心地受到感动。
  噙着一抹愉悦的微笑,云初雪认真地洗涤手中衣物。
  由于这些妇人三天两头就会在这儿洗衣,彼此之间早已十分熟稔,大伙儿一边洗衣,一边闲话家常地聊着。
  在热络的气氛中,妇人们先后完成了工作,陆续离去。
  「咱俩也洗好了,先回去了。」又有两名妇人开口道别。
  云初雪微笑地答:「两位大娘慢走。」
  在她们离开之后,溪边就只剩下云初雪和另一位李大娘。
  云初雪看了看李大娘身边待洗的衣物,说道:「李大娘今日的衣物好像比较多一些?等会儿我也来帮忙吧!」
  这位李大娘独自一个人住在山脚的村落里,据说夫婿十多年前就去世了,身边又没有半个孩子,平日都靠帮人洗衣来挣钱谋生。
  这样的日子可想而知是多么的辛苦而孤单,为此她的心底对李大娘总是多了几分关心,在自己能力所及的范围内很愿意提供任何的帮忙。
  听她这么说,李大娘连忙摇头婉拒。
  「不用了,大娘自个儿来就行了,倒是你,这么纤细瘦弱,洗这么多衣裳真是难为你了,来,把剩下的都拿过来,大娘帮你吧!」
  「多谢李大娘的好意,但这已经是最后一件了呢!」云初雪很快地洗完之后,说道:「瞧,我已经洗完了呢!还是让我来帮李大娘的忙吧!」
  「不用、不用,不过剩几件而已,一会儿就好了。」李大娘一边加快手边的动作,一边笑道:「初雪真是个贴心的孩子。」
  「多谢大娘夸奖。」
  既然李大娘执意不要她帮忙,云初雪也不坚持下去,不过眼看溪边已没有其他的妇人,她也不急着离开,贴心地在溪边多陪李大娘一会儿,直到李大娘也洗完了所有的衣物,才开口道别。
  「李大娘慢走,我也要回庵里去了。」
  「嗯,自个儿路上小心啊!」李大娘开口叮嘱。
  「我会的。」
  云初雪笑着点头,感受到那份来自李大娘的关心,让她觉得胸口暖暖的。
  尽管自己从小就没有亲生爹娘在身边,但是不仅「慈云庵」里的师父们都待她极好,洗衣时会遇到的这几位大娘待她也都极为亲切,因此她的心里从来就不曾感觉到孤单寂寞过。
  住持师父曾经说过,等她满十八岁那年,再由她自己决定是否要剃度出家,继续留在「慈云庵」里修行。
  尽管她上个月初才刚满十七岁,但是其实早在几年前,她的心里就已经作出了决定。
  现在的日子既平静又安定,她不仅过得很习惯,也很喜欢这样的生活,当然没有任何改变的理由。
  因此,等她满十八岁的那一天,她就会请住持师父为她剃度出家,而她相信未来的日子一定会像现在这样,每一日都在平静与喜悦中度过。
  云初雪扬起一抹恬淡的微笑,拎着洗好的那篮衣物,走在返回「慈云庵」的路上,途中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咦?奇怪?」
  她轻蹙起眉心,神色专注地聆听。
  自幼在这片山林长大,对于林子里动物们的声音她再熟悉不过,而此刻那随着阵阵清风传来的隐约声响,听起来像是……
  「是小鹿吗?」
  她偏着头,心里不是很确定,因为那声音有些不寻常,听起来像是急促中带着一丝惊慌……仿佛在寻求帮助似的。
  莫非有迷途的小鹿受伤了?
  这么一想,善良的云初雪就怎么也放心不下,她拎着手中的那篮衣物,赶紧循声前去一看究竟。
  山风吹过,林子里的树叶沙沙作响,那此起彼落的声响,宛如在合奏一首曲子,令人身心放松。
  萨君飞颀长的身躯躺在一棵大树上,屈起的手臂枕在脑袋下,闭着眼睛感受着风的吹拂与叶的声响。
  比起房里的床榻,他更爱躺在这样的地方,尽管身下的树枝既不柔软也称不上舒适,但是每当清风吹来,那飒爽畅快的感觉,仿佛自己也幻化成风,在天地间无拘无束地飞翔,那感受说有多舒畅就有多舒畅。
  只不过,异于过去的逍遥自在,此刻他的心情却是怎么也飞扬不起来。
  关于昨夜他独自前往萨家所发生的事,他并没有对师父隐瞒,在今日一早于客栈用早膳时说了出来。
  师父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却流露出欣慰的神情,像是他改变主意要接收萨家的家产,就等于承认「那个人」是他的亲爹似的。
  「承认?哼,永远没那个可能!」他冷嗤了声,一个狠心舍弃甫出世的婴孩,并且二十多年不曾探望关心过的人,根本配不上「爹」这个称谓。
  用完早膳之后,他与师父一同前往萨家,而回想起在萨家的情景,萨君飞的眉头不禁一皱。
  一踏进萨家,吕丽萍自然没给他们半点好脸色看,但他一点也不在意,让他心里极不舒坦的,是他在师父的要求下,与师父一同在「那个人」的坟前上香。
  当时,看着眼前那坏黄土,他的胸口蓦地有股古侄而强烈的感觉在翻涌,那让他的心狠狠揪紧,烦躁极了。
  祭拜完之后,师父为了武馆里的徒弟们,已独自动身赶回苏州,要他留下来好好接管萨家的一切,甚至还要他就此住下,往后不必回苏州也无妨。
  就此住下?永远留在萨家?那怎么可能?只要一想到那是「那个人」的府邸,他就有种难以忍受的感觉。
  刚才他已交代总管德叔和帐房,把萨家的家产算一算,届时他会将部分用以遣散府里的下人们,其余的则全数捐出去。
  在吩咐完之后,他便立刻离开了萨家,到近郊的山林来晃晃。
  回想过去和师父四处云游的漫长日子里,他们师徒俩也曾不止一次地到过京城,只不过每回他都认为他们纯粹只是短暂的过客,从没有想过自己和京城会有什么渊源。
  还记得上一回到这里,约莫是三年前吧!
  那个时候,他和师父去过了哪些地方?「悦来客栈」?「祥记饭馆」?好像还有几间茶楼吧!
  当时,师父是否曾经暗中通知「那个人」他们的到来?而「那个人」是否曾经在某处暗中窥视他?
  又或者,他是否曾在浑然不觉的情况下,在熙来攘往的大街上与「那个人」擦肩而过?
  这些猜想,让萨君飞的胸口被一股抑郁烦乱的情绪给涨满,而一意识到自己的浮躁,他的眉头不禁皱得更紧了。
  自从由师父的口中得知自己的身世之后,他就变得愈来愈不像自己了。
  一向洒脱不羁的心,突然间像是被看不见的丝线一层又一层地缠缚了起来,而这对不喜受拘束的他而言,简直像是被囚困在牢笼之中。
  「真是够了!」他咬牙低咒了声。
  他才不会因为「那个人」而有任何的改变,绝对不会!
  等他把萨家的家产处理完毕之后,就会离开这里、返回苏州,届时不论是京城或是萨家的一切,再与他没有半点干系!
  萨君飞硬生生地挥开脑中的思绪,不许自己再为了「那个人」而心浮气躁,那个家伙根本就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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