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的事。”他不想跟她谈太多,这个话题太敏感。
“我想多了解嘛,都说了我现在可是一个老大夫的小学徒。”
“你对学医真的有兴趣?”当初在听到探子回报她办义诊并学医时,他难以理解,现在才忍不住问道。
她眼楮陡地一亮,“你要教我?”
“不!”他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学医的路太辛苦,他很清楚个中滋味。
“也是,万一没怀孩子,就是试药的活体,实在没必要白费力气,学医这事不是一献可几的,我该有自知之明才是。”
他没那个意思,但因她的话无言了。这太可悲了,是她将他的心变得柔软,迫使他无法随便抓个人来试药,可听她坦然接受自己可能就是试药人,却又教他无所适从。
他的沉默,让她无法不难过,但是,不知怎么的,她能体谅,一个是娘,一个是妻子,要如何取舍?真的是很为难。
这一夜,没有情欲纠缠,他也不若以往拥着她入眠,而是要她先睡,自己则坐在桌前,心事重重的望着幽微烛火。
她也没睡,只是看着他的背影。她爱他,很清楚有些事不速战速决,只会苦了三个人,一旦婆婆的身体愈形虚弱,他心里的挣扎必定更剧,她不忍心,他等待了那么久、辛苦那么久,总该有个良善的结果。
于是,她暗自下了决定。
翌日一早,阎冥连早膳也没心情吃,即前往议事厅。
秦乐则去探视婆婆,在陪她用了早膳后,即拉着晋婆婆前往炼丹室。
“你想看回魂丹?”
“是啊,我有在学医,昨天冥还跟我说了有关它的药效,我觉得太神奇了,也想瞧瞧。”
两人边交谈边走进假山群入口,在走到宝药库时,侍卫见来的是少夫人跟晋婆婆,也没多问,就让两人进去。
晋婆婆找了下拿起了一瓶金黄色瓷瓶,“就是这个。但你怎么不跟主子问?既然他都跟你谈到药效了,不会怕你看的,反而找我这记性退化的老太婆。”
“他担心我会吞了它,是不会给我看的。”她半认真半开玩笑的说着。
闻言,晋婆婆递出药瓶的手一缩,惊愕的发现秦乐的表情变得严肃,不禁倒抽了口凉气,“不可以!”
“不成功便成仁,我明白这药性,但我不怕,”她努力的游说着,“再说,他受尽天下人唾弃,研究那么多毒药,不过只是想从中找到以毒攻毒的解药,救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这些辛苦不能自费。”
晋婆婆摇头,“不行!这太危险了,万一……”
“这是我的决定,我一定要为他试药,何况,癸水刚过,这身子没有受孕,不会有伤了孩子的问题。”
晋婆婆频频摇头,“但他要你回来,是为了生儿--”
“生不出来也要试药的,你也听到的,何况,冥的亲娘只有一个,妻子可以再娶。”
“可是--”她被说得语塞。
“晋婆婆,婆婆等了好多年,好不容易等到回魂丹,有机会恢复健康,而我,如果没有遇上冥,早已离世,”双手握住她的,“我已经多活了好长一段日子,我满足了,你就帮帮我吧。”
“不成,他在乎你啊,孩子,虽然过去他说他惟一在乎的只有我跟他娘,但我看得出来,你在他心上的重量也不轻啊。”晋婆婆眼中含泪,但她知道秦乐心意已定,她劝也劝不住的,只是她舍不得啊!
“那么,为他牺牲,让他永远记得我也是很值得的。”
晋婆婆还想说些什么,但下一瞬间的变化实在太快了,秦乐趁着握手的机会,一把抢过她手上的瓷瓶,迅速退后几步并将瓶子打了开来。
晋婆婆连忙上前,“不可以!”
但秦乐的动作还是快了一步,她已吞下一颗。
晋婆婆大惊失色,急着大喊,“来人啊!快来人--”
接下来是一片混乱,秦乐被紧急送回影苑的寝房。
人在议事厅的阎冥一听到消息后,脸色惨变,接着是火大气恼,狂奔至房内。
没想到,他娘早一步得到消息,己要侍从抱她过来,而晋婆婆则在一旁拭泪。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出他愤怒下的困惑,晋婆婆主动开口,但声音喷咽,“少夫人决心以身试药,我拦阻不及,而夫人在听到消息后,硬是要过来看看少夫人……”
他复杂的目光看,向躺在床榻上的秦乐。此刻她脸色苍白,痛得冷汗直冒,还频喘着气,令他的心不禁揪疼。
“这孩子--”胡伶仪一开口就哽咽,她抬头看着儿子,“竟然为了救我跑去试药?她是很傻,而我太震动、太感动、也太舍不得了!”她的心中热血澎湃,替儿子高兴他讨了这么有心的妻子,“冥儿,你一定能救媳妇吧?她还那么年轻,而娘这辈子有了你跟这么孝顺的媳妇,已经值得了呀!”
“我一定会救她的,娘,您放心。”他语气坚定,再看了侍从一眼,“抱夫人回房。”
“夫人,你先回去吧,让主子好好的看看少夫人。”晋婆婆眼眶含泪道。
“好好。”胡伶仪频频拭泪,忧心的眼眸在离去前,仍一再回头看着床上苍白的人儿。
而房门甫关上,就传来阎冥破门而出的暴吼声。
“是谁准你牺牲自己来救娘的!”
房内吼声隆隆,秦乐眼眶泛泪的看着气坏了的阎冥,勉力开口道:“我、我不重要……”
“到底是哪个该死的人告诉你,你不重要?!”他失控的再次朝她大吼。
她很想跟他说,她好痛、痛得快要死掉了,他有必要让她的耳朵也轰隆隆的响吗?可是,她太痛了,即使想说些好笑的话来安抚他的怒火也没有力气,只能含泪低喃,“我只想要你幸福……”
“没有你就没有幸福,你这该死的女人怎就不懂!”他黑眸冒火,气到他的心也好痛!
闻言,不争气的泪珠扑簌簌滚落眼眶,她含泪望着他,“我以为……你要我回来只是因为要一个能生孩子的女人……只是为了要回这条命……”
“笨蛋!”他咬牙迸射,“你该想想,这世上不知有多少女人可以为我生个一儿半女,我为何独独要你回来?”
她一瞬也不瞬的看着他,“我知道的,所以……那些女人都有机会为你生孩子了,而我,就把该还给你的命还给你。”
“你是想气死我吗?!我只要你、只要你,你明明知道的……”他说不出那一句话,但这个女人有多聪敏,他是知道的!
“不……我只知道你怨我。”
“我爱你、我爱你!该死的!可恶!秦乐,你听到了没有?我没有怨过你!”
他一连吼了出来。
“……值得了,我终于听到你说出口”她微微一笑,虽然声音很虚弱、脸色惨白,但此刻的她很美,脸上洋溢的幸福光彩,还有眼眸里的满足,让她看上去美极了!
“撑过去!”他咬牙,口气近乎哀求。
“若能撑过去,可以许我一个愿望吗?”她笑中带泪的问。
“行!一百个、一千个,甚至一万个都可以!”
可惜了,他给她这么多愿望,但她只想到一个,“别再帮--虽然我已听到不少传言,但杜丞相、京亲王是在朝堂上翻云覆雨的两大祸根……至少,让他们暂时制衡下去,不敢轻举妄动,好吗?”
“那很简单,我一人喂他们几颗毒药,要定期吃解药才能活下去,那还有谁敢叛变?只要一作乱就得死!”他再度咬牙。他一点也不想要听到这样的烂愿望!
她虚弱一笑,“难怪,大主子说,只要感化了你,很多麻烦事都很好解决,自我跟你在一起后,也对你很有信心,我知道,就算再难摆平的事,只要到你手上,就容易多了,因为呼呼生命太宝贵了。”好痛,她话说得太多,只能不住喘气。
“既知生命宝贵,为何还做这样的傻事?!”他心中一抽,眼楮胀痛。
“这是我的……抉择,那娘就麻烦你……了。”她痛到一口气都快喘不过来。
“不准--不可以!”他的黑眸盛满了痛楚。
“不准……壮志未酬身先死吗?可我这一生很值得了,尤其在汉阳山庄的日子。”她勉强再挤出一丝微笑。
“不够!还不够!你给我听着,只要汉阳山庄还在、我还在,你也一定要在!”他真的不能失去她!
“我……”蓦地,她眼前一黑,昏厥过去。
接下来的日子里,秦乐几乎都是在痛楚中苏醒过来,又在痛楚中昏厥过去,就这么半醒半昏的,偶尔听到阎冥带着沉痛的低哑声音,有时,在模糊视线中隐约看得见他自责的俊颜,但有更多更多时候是没有意识的。
日日夜夜,她常痛得浑身发抖,而阎冥能做的,就是紧紧抱着她,让她知道他一直守在她身边。
十天过后,她开始被迫喝下药汤,那药苦极了,也不知加了多少黄连,苦到她想吐,咽也咽不下去,但阎冥以口喂她,那代表不论她觉得这药有多苦,他都跟着她尝了,那苦似乎因此淡了些。
整整一天一夜,他衣不解带的照顾她,记录她痛楚发作的时间长短变化、喂以内服药后,多久得以减缓因药效产生的不适……只是,她醒来的时间跟次数都更少了,几乎都处在昏迷状态。
他心里的后悔与自责,深切的教他很想杀了自己!
这些痛都不该由她承受的,青蛆毒已折磨她三年多,他不该要她回来的,在外面,她至少活得健康快乐……
“痛……痛……”
每次听到她在昏睡中的痛苦呻吟,他的心也跟着抽痛,不住祈求上苍快快让她复原,终于,老天听到了,在今天,在他守了她一整夜,看见窗外晨日洒进一道道金色光芒后,她睁开了眼眸。
她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阎冥憔悴的脸孔,他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她微喘着气,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我……撑……过来了?”
他沉重的点点头,俊脸上不见喜悦。
“你、你不高兴?”
他无法高兴,她所承受的痛楚,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而那些全是他害的!
她拧起柳眉,“怎、怎……么了?药不……不……行吗?”
蓦地,他怒声大吼,“你多关心下自己不行吗?那么善良做什么?你已经够苦、已经备受折磨了,为什么还不懂得对自己好一点、不自私一点,竟牺牲自己来成就别人,你是笨蛋吗?!”
这段日子里,他只能无助的看她在自己面前承受药效的折磨,他的心中憋了太多太多的痛与不舍,这一吼,宣泄了,但心仍痛着,一双黑眸更湿漉漉的。
“冥……”他居然哭了?!
他别开脸,冷冷的道:“一等身体养好,我就送你下山。”随即起身离去。
“什……”她挣扎着想起身,无奈躺了近一个月的身子太过沉重而僵硬,再抬头看向门口时,已不见他的身影。
够了!他根本什么也不能给她,只有痛楚而已!
这次是试药,那下次呢?!他过去得罪太多人,这个国家的皇上昏庸,群臣各有打算,刺客蠢动,他没有把握能好好保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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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计 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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