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骗局。」夏语冰终於忍不住开口,打断母亲喋喋不休的话语。
「骗谁?你啊?」罗艳霜吐掉一个瓜子壳,露出看笨蛋的表情,「这可是皇上赐婚,而且还亲自帮奉稹剑主婚哪!你嘛也有点脑袋,连皇上都一起来骗你?会不会太大面子了?」
「绝对是假的。」夏语冰还是坚持。
皇上主婚又如何?闹腾得全城皆知又如何?还是可以成为骗局一场,而他这一切作为都是为了骗她出现,一定都是假的,所以她绝对不可以现身,不可以失了她的理智与冷静。
「怎麽?难道你这是在不甘愿?」罗艳霜又吐掉一个瓜子壳,「别闹小孩子脾气了,当初是你自己要离开他,跟他彻底断绝关系,现在他要娶新妇,想重新跟别的女人共组家庭,你却想假装这一切只是骗局?别自欺欺人了。」
「他不可能会娶别人。」
「喝!难不成你要他痴守你一辈子?奉家可是只有他这一血脉,就算不为他自己,也得为他们奉家着想,难不成你从没想过他会另娶他人?还是你打算这一离开,就让奉家断後?」
她眼神一闪,转身,看向母亲,语带质疑的问:「你站在哪一边?」
母亲护着奉稹剑的态度实在太过明显,让人不起疑都难。「当然是他那边啊!」罗艳霜倒也理直气壮。「你有参与这件事?」「当然。」她回答得更加乾脆。「所以说这真的是一场骗局?」
「当然是一场骗局呀!」然後她开始抱怨,「你就不知道我有多辛苦,还得去向皇帝老爷千拜托、万拜托,拜托他替奉稹剑找一门好亲事,别让奉家断後,不然依照奉稹剑的个性,肯定到老到死都还是会痴等着你回心转意。哎!想我骗家虽然作恶多端,但是从没真正害死过人,这份丰功伟业我还想延续下去,可不希望我女儿把一个好好的大将军弄得肝肠寸断,心碎而亡,只好想办法让他再去娶另一个女人了。」
夏语冰简直听不下去,冷声斥道:「真是胡说。」
她这个母亲,说话永远没个认真,颠三倒四,前後矛盾还乱七八糟,根本分不清到底说的话哪些是真、哪些是假,而且最惹人讨厌的就是她那副永远嘻皮笑脸的样子,真是看了就让人光火。
转过身子,她继续看向窗外,不理会母亲的胡言乱语—光是她去找皇帝这一点,就根本不可能发生。
「咳!什麽胡说?你是我女儿,我是绝对不会对你说谎的。」
夏语冰理都不理她,这句话,她从小听到大,而且每一次都是谎话。
「就算你不相信我,你那些眼线回报的消息,总不能说也全都是造假的吧?」
她沉默不语。
离开奉稹剑之後,她在他身边埋伏了几个眼线,原本只是为了知晓他的状况,以及防范他追查她下落的行动,但是他们最近这一个月回报的消息,都指证历历,他是真的要娶亲,只是不知道要娶何家女子,光凭这一点,她就可以确定他肯定是在骗她。
她的理智知道这肯定是一场骗局,她的心却动摇了。
他真的要另娶新妇?才短短两个月不到?
他已经决心要放弃她了吗?他怎麽可以这样?怎麽可以这般薄情?然而,这不正是她要的吗?
这个月以来,他的动向显示他似乎已经放弃继续寻找她,只专心在筹备婚礼的事情上,她一方面感到放心,另一方面却也开始感到痛苦……深沉的、椎心的、无法言喻的痛苦,像是有千万只蚂蚁不断的咬着她的心魂,教她百般纠结折磨。
明知道是她自己选择要离开的,也知道她必定会感到痛苦,这一切在离开他之前,她就已经都很明白了,然而知道和真正体会到却又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
「算了吧!和他分开也好,反正你根本不是什麽将军夫人的命,那种位置坐了也是麻烦,什麽事都不能放手去做,闷都闷死了。你们本来就不适合,何必硬要凑在一起?让他好好的成亲娶妻,也是为了他好,然後你也乾脆再去找另一个适合你的丈夫嫁了,反正你又不打算回他身边,就不要再去招惹他……」
聆听着母亲毫无意义的叨絮,夏语冰的一颗心却是紧紧揪疼着。
迎亲队伍很快的来到布庄前方的大街街口,马背上的奉稹剑一脸神清气爽,春风满面。
尽管离布庄还有一段距离,不过已足够她将他的容颜尽收眼底。
他看起来还是那般伟岸英挺,器宇轩昂,只消一眼,就足以夺去她所有的目光、所有的呼吸、所有的心跳、所有的魂牵梦萦……她的心口狠狠的拧绞着,看向他後方的那顶大红喜轿。里面坐着的人,到底是谁?就算是一场骗局,看见这样的场面,仍教她备感痛苦。
如果不是骗局呢?如果他是真的要娶妻呢?如果要她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他娶别的女子,她可会甘心?可会放心?可会……不伤心?
太痛苦,太嫉妒,太……难以承受。
她暗自深深吸气,正想乾脆移开眼睛,转开身子,打算眼不见为净,突然一支流星般的黑箭破空而来,直直的朝马背上的大红身影射去……
咚的一声,他中箭落马。
众人譁然。
「稹剑!」她无比震诧,低叫出声,用力推开窗子,探出头,看向他落马的位置,胸口彷佛也被射中一箭般痛苦。
「不好了!将军中箭了!」有人大喊。
她瞪直了眼,看着随行的几个护卫随即奔向他,将他团团围住,周遭的百姓们,有的心生害怕,赶紧躲避闪开,有的却更加向前靠去,想看个仔细,整个场面乱成一团。
「给我布!撕成长条!快啊!」护卫大叫。
「快!先包紮伤口,然後赶紧将奉将军带回去医治!」
「不好!伤势太严重!快叫大夫立刻去府里等着!快啊!慢一步就迟了!」
此起彼落的叫喊声取代原本喧闹的欢庆声,她听得心惊肉跳,脸色苍白。
是骗局吗?不是骗局吗?到底是谁射的箭?他怎麽可能躲不开?因为周围太嘈杂,他听不见利箭破风的声响吗?到底是骗局?还是不是骗局?他的伤势严重吗?真的吗?假的吗?
她的心也同样乱成一团,围观的群众太多,阻挡了她的视线,她看不见他受伤的情况,惊骇得无以复加,几乎半个身子探在窗外,手指紧紧捏握着窗框,用力得彷佛要将窗框整个拆下。
「怎麽了?发生了什麽事?」罗艳霜听到异样,走到她旁边,跟着往窗外看去,「不会吧?受伤了?到底是谁跟他有仇?」
「让开!所有的人都让开!」几个护卫动作迅捷俐落的将奉稹剑扛放到一辆马车上,对围观的人群大叫:「让开!让奉将军回府救治!快让开啊!」
然後护送的马车疾奔出大街,往奉府的方向疾驰而去。
夏语冰看着马车宾士过布庄的前头,奉稹剑已经被放进马车,她还是看不到他的状况,但是眼尖的发现马车车缘有斑斑血迹,一颗心倏地紧紧痛缩,苍白的脸庞更加惨白,惊恐莫名。
「看来受伤不轻哪!如果有个万一……」
不等母亲说完,她已经飞身出窗外,并以最快的速度往奉府的方向疾飞而去。留在屋内的罗艳霜则终於露出得逞的诡笑,坐回桌旁,继续喝茶嗑瓜子。
还有时间,她还不必急着动身……
「哼哼,不愧是我的女婿,颇有成为骗家人的资质。」她笑得很开怀。
夏语冰一路疾飞至奉府内院,藏身在院落中一棵树上的隐密处,看见奉稹剑被抬进一间房间,他身上披盖着衣物,她还是无法确定他的伤势,而且他进去的那个房间并不是他们原本的居所,应该是特地为了这场婚礼而准备的新房,因为此刻房外挂满了大喜的红灯笼。
那样的红看着就觉得刺眼,更何况是现在他身陷险境的状况,她的一颗心彷佛一直被紧紧的掐住,然後悬吊在半空中,怔忡惶惑。
大失来了,几个仆人和俞总管忙进忙出,护卫成排守在门外,她心焦如焚,不知道奉稹剑的状况到底如何。
观望了一会儿,她发现进出的人全是一脸惊恐戒慎的表情……里面到底发生了什麽事?
未知的恐惧有如蛛网一般覆盖住她,於是她再也管不了会不会和护卫起冲突,管不了这情况到底是真是假,更管不了被剧人发现她之後的种种後果,趁着俞总管刚走出房门,她迅速眺下树,奔至他的面前,不理会立即对她拔剑的护卫们,直接开口,「俞总管,我要进去。」
「少夫人?」俞总管十分讶异。
啊!这麽快就来了?里面还在准备哪!
「那个……」他支吾,转头,往房门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护卫们已拔剑相向,赶紧对他们挥手,「把剑放下!她就是奉府的少夫人。那个……应该可以进去吧?」最後一句话像是在自言自语。
反正现在里面也没有闲杂人等,应该可以进去了吧?
她根本顾不得俞总管的异样,闪过护卫们,直接推开门,进入房里,随即感受到一股不寻常的异样威。
门在她进房後立即被人从外头关上,一具温热的躯体更马上将她拥入怀中,她微微抽气,睁大双眼,瞬间便认出这个绝不会错认的气味与体温。
「稹剑?」
「你终於回来了。」他像是恨不得将她揉进体内一般紧紧拥着她,在她的耳畔低语,「我好想你。」
「这……」她恍然大悟,这果然是一场骗局。
「对不起,我骗了你。」他也马上道歉,但是依旧紧紧的抱住她,彷佛担心一放开手,她又会消失不见。
「你……没事吗?」她轻叹一口气,伸手抚上他的身躯,确定他是真的安然无恙,就算知道这是一场骗局,但是方才攫获住整个胸口的恐惧感还没全数散去。
「当然没事,箭矢只是擦划过我的身体,那可是皇宫内有名的神射手所射出的箭,绝不会射偏。」
「你……这是何苦呢?」为了她而大费周章的安排了这样一出戏,结果并不会有任何改变呀!
他退开一些距离,好看着她的脸庞,目光坚毅而果决,深情的说:「这一次,我要你心甘情愿的回到我身边,心甘情愿的留在我身边,并且不会再有任何不安、任何疑虑。」
她看着他:心口隐隐作痛。
她也希望能够这样啊!不必再受分离之痛,受相思之苦,更不必再因为可能出现在他身边的女子而嫉妒到快要发狂。
然而,那根本是不可能做得到的事。
他充满真诚与坚定的眼眸看得她心口揪痛,移开眼,避开他灼烫的视线,忽然注意到房内还有另一个人,她原本以为是大夫,此刻定睛一看,整个人不禁怔愣住。
竟然是当今九五之尊的皇上!
怎麽回事?皇上怎麽会在这里?
她讶异的看向奉稹剑。
他朝她露出坚定与安抚的笑容,放开她的身子,改牵起她的手,两人一同面对皇上。
皇上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正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们,年轻却英明睿智的脸上有着明朗温雅的浅笑,浑身散发出属於天子的非凡气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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骗子与将军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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