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透明的水珠,沿着她的发缓缓滴落,落在画纸上,碎成花。
专心的男人抬首,一脸怒。
“滚开!”
不可理喻!不可理喻!不可理喻!
吹风机嗡嗡的声响就像关颖玥心中的狂怒,狠狠吹乱长发。
她已经想不出再多的形容词骂他,他的阴晴不定、反覆无常,不按牌理出牌实在让她完全没有任何脉络可循。
她真佩服小鸡可以待在他身边多年,那种主子,她只是跟他交手两天,她就想拿菜刀直接将他劈成两截。
好不容易穿干了头发,身上穿的是今天换了第三次的衣服。
还好她在G开头的成衣店多买了好几套休闲服饰,否则刚刚被水弄得一身湿,哪有东西可换。
但再看看旁边那湿答答的内衣……算了,她适才跳舞跳得好累,看看时间,离与拖吊车约定的时间尚有一小时,就先让她休息一下吧。
拔下吹风机插头,坐在大通铺上的她头靠着水泥墙,没一会儿就沉沉睡着。
画了十几张图稿,最后终于定稿的唐思旅伸了个懒腰走进卧室,看见睡着的关颖玥时有些纳闷的蹙了眉头,心想她睡在他房间干嘛?
正要叫醒她,水眸轻掩的平静姿态不知怎地让他不舍得破坏。
他坐到她身边,就近看着她,心想,她一定是上天派来解救他的缪思,因为他已经整整一年想不出系列作品了,只有一点零星小作发表,根本无法撑起公司,他为此心焦烦闷,这一阵子更是干脆的泡在酒精里,想看看是否能因此醉到引发灵感,可全都徒劳无功,就只有在看见她时,他的脑袋在瞬间炸开,灵光迸现。
他清楚,他绝对不能放开她,不管她要什么,他都给,只是在台湾设个柜,那有什么问题,一通电话就行了。
不过小鸡警告他不能答应的太轻易,免得她得了便宜,就忙着当她的经理大人去,镇日工作忙碌,哪来时间陪他激发灵感。
所以他的承诺至少得等到这次的系列作完成才行。
他低声道:“你会得到你该得的。”
他再狂妄再任性,该给的,一毛都不会少。
外头餐厅传来奇异的声响,唐思旅纳闷的走出去,看到来电震动的手机正在桌上抖抖抖。
他未有任何犹豫,擅自接了手机。
“小姐,我们是拖吊车,来拖你的车子了。”
拖吊车?车子?
“等一下。”
他走进房间,正想摇醒睡着的关颖玥,手才刚要碰上她的肩,沉静平和的睡容让他犹豫的收回。
“在哪?”他走出去问。
关颖玥醒来时,颈子像落枕似的僵硬无法动。
“噢……”她低声哀号,靠手掌的推力将头与墙分开,再费了好大的劲,忍着疼痛,才让像被上了石膏的颈子扳正。
身子一动,就感觉有样东西从她的大腿处掉落。
她纳闷低头,那是一只手臂,属于一个“不可理喻”的男人的。
此刻他窝在床上睡得熟,人趴着,脸侧着,右手弯压入身子底下,左臂则是刚放在她大腿上的那一只。
老实说,这男人在睡着的时候,看起来还挺无害的,一点都想像不到他醒着时有多让人抓狂。
她轻轻拨开覆盖在额上的乱发,长型的眉眼露出,合起的睫毛浓密,她忍不住拨了拨自个儿的,心想,跟她有得比呢!
关颖玥伸了个懒腰,才想着不知现在几点,心中忽然打了个突,惊跳起来。
她的……车子啊!
拖吊车公司怎么没有打电话给她?
她慌张的冲出屋子,门口一辆铁灰色的车子霍然止住她的冲势,她有些难以置信的偏头打量,车牌号码显示这车的确是她的。
车身十分干净,不见昨晚掉落田里的痕迹,好似昨天发生的一切是场梦。
该不会是唐思旅帮她将车子弄回来并洗干净的吧?
她回身,意外看到身后站着唐思旅,脸臭得像刚吃了一斤大便似的。
“你很吵。”他怒声低语。
她想起小鸡说过他有下床气,而且是很凶猛到六亲不认的那种。
“我的车……”她指着外头的车子,语气柔和得似安抚,“是你帮我弄回来的吗?”
“啊。”
啊?啊是啥意?是对还是不对?
唐思旅手指着车,“滚!”
中原标准时间十一点整,是唐思旅起床吃午餐的时间。
十点十分,是小鸡上班--煮饭--的时间,所以她也要跟着在这个时间“上班”。
因为这项长期抗战不知会持续到何时,关颖玥只好再跟齐郁舍请假,拜托他先拿她的年假补上,若是不足,后续再说。
今年公司给予的年假是两星期,还好她尚未用掉,这表示她有两个星期时间可以跟唐思旅耗……不,她是一定要在两个星期内让他在合约上签上大名,不然也要亲耳听到他要求唐思聪答应设柜的事。
然而时光飞逝,很快的,她的年假已经用掉一半,合约还是毫无进展,倒是他工作室桌上的图稿积了一大叠--那是她每天被“虐待”的成果。
据小鸡说,他这两天就会完成一系列的设计稿,接着他就会亲手打样,等样品出来,送到美国去,才算完成初步工作。
通常打样这事不是交给专业的金工师傅吗?他连这都自己来?
小鸡解释,他习惯亲自打样,这样才能做出与他想像中毫发无差的作品来。他是个非常龟毛、精准、要求的人,过去曾经有大量生产的成品长度多出了一公分,就被他要求全部退货。
这事她曾经风闻,当时大概是被崇拜心情给遮瞎了眼,所以才会觉得唐思旅根本是苛求的专注完美,是件帅气的决定,现在却只觉得这男人有毛病。
就好像他每天一定要想尽花招把她折磨得惨兮兮,才能迸出灵感来一样,他真的是神经病!
而且,他除了第一天跟第二天以外,不曾再碰过她的身子,却用那双超级炽热的眼盯得她全身发烫。
她从不知道,原来做春梦也会有快感的。
啊……那该死的唐思旅!她只是这样回想,就觉得下腹又是一阵热。
说不定哪天是因为她太过“饥渴”,主动冲上去把他“吃”了也不一定!
不是把她当“鸡”吗?却只用眼神盯着她是怎样?
她越来越觉得匪夷所思了。
“小鸡。”关颖玥终于忍不住起身到厨房,决定解开这“世纪之谜”。
“什么事?”忙碌得一脸汗的小鸡头也不回。
“我想问,当初唐思旅不是叫女人来上床的吗?怎么他……都很安分?”
“什么?”小鸡终于回头,“上床?”他有没有听错?
“你不是要经纪公司派模特儿过来?”
“对啊!”
“模特儿是好听,就跟传播妹的意思一样,真正的目的是要陪客人上床啊。”
小鸡抹掉额上的汗,蹙紧成一团的眉眼写满困惑,“我是真的要叫模特儿,因为大师这次的主题与女体有关,但他说他看着照片迸不出任何灵感,所以叫我去找个让他有感觉的女人。”
“是这样?”从头到尾都是她误会了?“不是上床?”
“什么东西啊!”小鸡深觉被侮辱的上前来,一张脸怒气冲冲,关颖玥骇然倒退一步。“你竟然认为大师是会召妓的人?”
大眼骨碌碌转了转,“真的不是?”
“废话!”小鸡踮起脚尖,揪住她耳朵怒吼,“他是大师!大师耶!他不是个GAY就很不错了!你竟然以为他会召妓?&*#%*……”小鸡一叠连声骂了数句脏话,“王八蛋!你侮辱我的大师!你混帐!给我滚!滚滚滚!”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慌忙解释道歉,“因为他第一次看到我就亲我、还对我上下其手,我以为他是要女人跟他上床……”
“X!”小鸡骂了个铿锵有力的脏字,“他看上你是你的荣幸,是你这一辈子最大的荣耀,是就算死了也无憾的幸运!你彻彻底底侮辱了”缪思女神“这四个字!我真他妈的想不透为什么会是你,你把大师想得那么下贱没品,你更是侮辱了他这次作品的精髓,我真恨不得……”他举起手上菜刀,“砍死你!”
这是一个疯狂的粉丝!
比她还要疯狂!
关颖玥额上发着冷汗,颤巍巍的望着那把刚用磨刀石磨过,闪亮逼人的菜刀,恐惧的吞了口唾沫。
“真的很对不起,是我弄错了……”
“吵死了!”房门猛然被拉开,时间尚未走到十一点。“大师”的下床气正处于高峰。
“对不起,大师,吵到你了。”但小鸡胸口中的怨气不发不行,“那个女人竟然以为你当初要她,是为了跟她上床,还说你表面上叫模特儿来启发灵感,实则要女人上床,实在是太过分了!她把你想得这么差劲,亏她还有脸每天过来见你!”
站在唐思旅身侧的小鸡,手上的菜刀忿忿然指着一脸歉意,不知该怎么收拾残局的关颖玥。
“一切都是我的误会,我真的很抱歉!”她懊悔当初怎不一开始就问清楚。“多余的辩解我不再提,只请求大师的原谅。”
“什么叫多余的辩解你不再提?态度这么跩,看了更有气!”小鸡真想砍她两刀来泄愤。
“我不是态度跩,我只是觉得过多的辩解是狡辩,都无法否定我误会的事实,所以……”
“饭呢?”一脚屈在板凳上的唐思旅不耐烦的挖着耳朵。
“大师,她……”
“饭好再叫我!”他直接趴在桌上睡了。
因为唐思旅人就在餐厅内睡觉,争执的两人不得不闭了口,小鸡恼怒的瞪她一眼,乖乖回厨房去做事,关颖玥则坐在另一张长型板凳上,心想该怎么弥补这个错误。
谁料想得到嘛,他一开始突兀又没礼貌的所作所为,竟然真是单纯为了灵感而来。
她熟知的是报章杂志上写的他,又怎么会晓得他为了灵感会去亲一个陌生女人,不只吻,还抱着她乱摸……任何人在那样的情况下,都会认为他是有企图的乱来嘛!
她只是用很“正常人”的思维去解读他,又不是故意要把他想得那么差劲的。
不过,他不是会召妓的人耶!懊恼的嘴角忍俊不住微微上扬。
他只是一个为了设计,无所不用其极去取得灵感的疯狂艺术家罢了。
果然是她的偶像!
误会一解开,关颖玥觉得当初的崇拜心情又尽数回笼,此时此刻,她欣喜愉悦,倒是把他整她整得惨兮兮的那一段暂且给忘了。
自大型方包内拿出她的紫红色记事本,抽出白色珍珠笔,翻开以蓝色便利贴做了记号的那页,将上头的“召妓”、“色狼”、“没品”、“贱人”等难听形容词或名词统统划掉。
在这些难听字眼的上方,就端正写着“唐思旅”三个字。
“原来你真的这么想我的。”
关颖玥呼吸一窒,全身寒毛尽竖,大有死期将近的恐怖预感。
紫红色记事本慌乱砰然掩上。
她不晓得他看到了多少,但上头的形容词每一个都足以让人火冒三丈,看到多少也不重要了吧。
小脸微微发白,额上隐隐冒着冷汗的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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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魔般的男人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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