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芬闻言,心酸难受,却仍强打精神安慰村长,“不会的,王老,只要大家同心协力,还是可以重建家园的。”
“怎么重建?就算房子可以重新盖起来,那这些田地呢?都毁了毁了!”
“只是需要时间休养生息而己•…”
“我们还能有多少时向?领主大人只给我们一年啊!明年还得纳税……”
“还有将近十个月,不是吗?只要怀抱希望,一定能重生的。我会陪着你们,会与你们同在一起。”
“于姑娘,于姑娘…”老人家也不知是太悲伤或太感动,竟然跪伏在她面前,频频磕头。
德芬慌了,连忙扶他起身。“别这样,快请起,请起来啊!”
“于姑娘,劳你代替我们向州牧跟领主大人求情吧!救救我们,求你一定要救救我们!’“知道了:我会救你们的,绝不会抛下你们。”
“救救我们,救救我们••…。。”老人家口口声声恳求。
德芬怆然,心伤得儿乎站立不稳,黑玄蹙眉旁观,心海亦汹涌起伏,不能平静。
又安慰了村长几句,德芬方才在黑玄的催促下,黯然离开,每经过一户农家,她便诚挚的许诺,一定会与大家同甘共苦,重建家园。
“我向大家保证,请你们也相信我好吗?”
“救救我们,于姑娘,救救我们……”
“相信我,我不会抛下你们的。”
她含泪保证,拿出一颗真心,回应农民百姓的期待,却想不到,自己满腔热血换来的,竟是无情的背叛——
“什么?你说他们逃了?”
那天,德芬回到领主府便病了,脑疼体热,身骨酸软,大夫诊断过后,说是受了风寒,须得安心疗养。
她虽心系灾民,却实在体力不济,之得暂且按捺焦急,卧床休息,岂料隔日中午,张、李两位开农师联袂匆匆来到领主府,德芬以为他们是来与自己商量灾后如何重建,不料他们却直接面见领主。
她撑着病体,在花厅帘后偷听。
“说清楚一点,究竟怎么回事?”黑玄命令。
“是,晓得早上起来,看看雨总算停了,预示前去拜会村长,与他商讨后事如何处理,岂料人去楼空,不仅村长屋子里没人,整个村落也空了大半,能定的人全走了,留下的都是些不堪奔波的老弱病残。”
“也就是说,那些农民携带家眷、连夜出逃?”
“是,看来是如此。”
该死!黑玄惊怒,面色铁青。
而德芬在帘后听了,身子一软,颓然倒地。
黑玄听闻异响,心神一凛,起身掀帘,瞥见她形容憔悴,怔忡的坐倒在地,大为焦灼,连忙弯身搀扶。
“丫头,你什么时候出来的?怎么了?”
“是真的吗?”她仰起惨白的素颜,紧抓住他臂膀。“村长跟村民们都逃了,是真的吗?”
他怅然蹙眉。“丫头……”
见他神情郁郁,她知道自己没听错,水眸幽幽凝泪。“为何要逃?为什么?是信不过我吗?可我……是真心想帮他们的,真的想帮他们……”
“别说了,丫头,别再多想。”眼见她伤感落泪,他心如刀割。“你身子不舒服,还是回房休息吧。嗯?好好睡一觉。”
她怎么能睡?要她如何安眠?
德芬咬咬牙,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一颗颗断人心肠。“如今我才想到,他们从未称呼过我的官衔,从未唤过我一声大人,总是叫我于姑娘、于姑娘……只是个“姑娘”一”她倏地硬咽,满腹心酸。“他们从未真心相信我,原来我……不曾得到过他们的信任。”
“别说了,丫头,别说了。”黑玄哑声相劝,不忍再听下去。
他曾坏心眼的想看当她付出真心却遭到背叛时会是何等表情,但她如今的反应,太令他震慑了,胸口揪得紧,透不过气,如石磨碾过,狠狠地、狠狠地痛着。
太痛了。这个傻气的丫头,太令他心痛……
“我该如何是好呢?玄,该怎么做,他们才会信我?”她悲怆的询问,终究抵不过排山倒海的酸楚,脑门一晕,黯然垂眸。
她晕倒在他怀里,而他抱着她滚烫绵软的玉体,又是担忧,又是震怒。
“把那些逃走的农民都给我抓回来!一个都不准少!”他厉声喝令,目光阴寒,面容如最残酷的厉鬼,狰狞扭曲。
不识相的家伙,竟敢辜负了她的真心、她的诚意,他要亲手斩杀他们,杀了他们全部!
“消息确实吗?”
星月争辉的夜晚,一顶白色蓬幕下,一个男装打扮的丽人坐在案边,手握一卷兵书,烛火跃动,暖暖的映着她英气冷冽的秀颜。
她正是在战场上享有不败之誉的真雅公主,希林女武神,在她面前,一名身穿军服的青年将官正在报告。他是真雅身边最得力的心腹,也是个赫赫有名的英雄人物。
“据探子回报,在襄于与安康两州交界的山区搜索时,发现几个逃窜的农民,他们说曾经见过样貌极似德芬公主的女子,身边还跟着一名侍女,外貌形容应该是春天无误。”
“那她们如今落脚何处?”
“据说是在金穗花城。”
金穗花城?襄于州的首府?德芬去那里做什么?
真雅扬眉,在脑海玩味思量,心念忽动。“承熙,你记得吗?六年前有个在灵台当众揭露德芬预言日食的男子,意外救了德芬一命。”
“是,当然记得。”名唤承熙的将官恭谨应道。“当时引起大骚动,若是协管没记错,那人当是玄武令下的星宿主。”
没错,“是斗宿。”
“谁?斗宿是谁?”另一道轻快的嗓音介入。
发话的事一个约莫二十来岁的青年,一身褴褛布衣,袖口衣襟缀了好几个补丁,墨发以一根发绳随意束起,一副率性的浪人打扮。
他好奇的凑过来,嘴上叼着根麦芽糖,不时舔上一口。
承熙皱眉,赏他两枚白眼,对这个没规没矩的草莽家伙,他实在很看不惯。
“就是黑玄。”
“黑玄又是谁?”青年浪人追问。
没人理睬他。真雅陷入自己的思绪,沉吟低语。“这六年来,他两人之间毫无往来,我还以为那天的事只是偶然,看来德芬心中似乎另有盘算。”
“快告诉我啊,黑玄是谁?”
“下官不明白公主的意思。”
“唉,真是急死人了,怎么就没人肯告诉我一声呢?”两人正经八百的对话,青年浪人却是在一旁摇晃双手,试图吸引注意。“喂、喂!我在问问题呢,听到没?”
听见了!“黑玄是襄于州的领主。”承熙不耐的回话。
“喔……是贵族啊。”他总算明白了,继续舔麦芽糖,漆黑的眼珠滴溜溜的转。
“黑玄这几年来可有动静?”真雅询问。
“没什么特别的。”承熙摇头,“据说他性格孤僻,很少与其他贵族往来应酬,就连对自己领地的事物都不怎么关心,何况中央政事。”
“是真的对政事毫不关心吗?”真雅凝思片刻,翠眉一挑,明眸乍亮。“抑或他是在……等待时机?”
等待时机?承熙不解。
真雅淡淡一笑,解释。“襄于州出身的战士素来以彪悍闻名,又拥有丰富铁脉,是国家兵器生产之重地,黑玄身为领主,动向不可不格外留心。”
承熙闻言,霎时警醒,浪人青年笑笑地望着真雅,墨眸熠熠,若有所思。
“总之,在开阳跟王后发现德芬的下落以前,我们得抢先将她迎回来。”真雅果断下令。
“是,殿下。”
德芬大病了一场。
在黑玄怀里晕厥后,连续三日三夜,她昏昏沉沉,限转于半梦半醒之间,现实与梦境交错,教她难以分辨真假。
有时候,她会觉得自己仿佛见到死去的宣哥哥,他对她笑着,食指抵在唇前,命她嗓声。
“你要跟我偷溜出宫,就得乖乖的,不要吵,若是被旁人发现了,我们可就走不了了。”
“是,我知道了,哥哥,你不可以丢下我晴。”
“说这什么话?我何时抛弃过你?。”
他明明就…抛下了啊,丢下她一个人,无依无靠地活在那个可怕的皇宫里。
“哥哥,带我去吧,我也要去西域诸国见识,你不是跟我说过吗?越过沙漠,在海的另一边,有个大拂临国,那里有个雄才伟略的君主,你说自己很佩服他的。”
“我也是听商团的商人们说的,不只大拂临国,波斯、大食,还有了因大师的故乡天竺国,我都想去瞧瞧的。”
“那我也去,我也要去。”
“好好,带你去,不论哥哥上哪儿,都会带着你一起,行了吧?”
骗人。他说谎!!不论娘还是哥哥,他们都抛下她了,丢下她一个人孤伶伶的,她好伤心、好寂寞。
“哥哥,宣哥哥……”她在梦里旁徨泣喊。
“别哭了:丫头,我在这里,有我陪着你。”这嗓音的主人,好温柔,仿佛对她充满宠爱。
是谁?是谁正抱着她、哄着她?
“是……玄吗?”’“是,是我。”他紧紧握住她的手。
“在这里陪我,别、丢下我。’她朦胧地硬咽。
“知道了,我会陪着你。你睡吧,恩?一定得好好睡才行,别再做噩梦了,我会心疼的。”
“那你——唱曲子给我听?”她软声撒娇。
“唉,我也不太能唱歌呢!你可别嫌我像在杀猪。”他自嘲地笑道,跟着,悠悠地吟唱起来。
那是她不曾听闻的小一曲,曲调极柔、极缓,悠悠地哄她入眠。
她酣然聆听,总算安稳地睡了,甜甜地漂浮于梦乡,再醒来时,烧己退了,虽然神智仍不甚清明,但身子好多了。
“殿下,您总算醒了!”春天见她睁开眼,满面阴霾终于破出一丝欢喜。
“我睡多久了?”她沙哑地问。
“都有三个日夜了。”春天怜惜地抚摸她清减不少的容颜。“渴了吧?我倒水给您喝。”
德芬撑坐起上半身,茫然四顾。“只有你陪着我吗?”’春天服侍她喝茶。“领主大人一直陪着你的,刚刚才出去。”
是吗?那她不是作梦了,他的确温柔地哄着她。
德芬勉力牵唇,微微一笑。“他去哪儿了?”
“听说抓到那些出逃的农民了,州牧将他们都送来领主府,等侯领主大人亲自裁决。”
那他打算如何处置?德芬一凛,慌忙下床。“我也过去瞧瞧。”
“不行啊,您玉体尚未完全康复。”春天急着劝阻她,她不理睬,径自穿厅过院,来到府邸前的广场。
果然,广场上跪着一列列男一丁妇孺,双手双脚都被绑缚,动弹不得,只能拼命哀告求饶。
黑玄凝立于前,身姿凛列,神情冷漠。
“大人,求求您饶过小的吧!我们知错了,真的知道错了。”
“说一句知错了就要我饶了你们的性命?”黑玄冷嗤。“你们眼里还有国法、还有我这个领主的存在吗?”
“大人,我们知错了。”
“拿刀来!”黑玄喝令。
一旁的严冬立即趋前,恭敬地献上横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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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命天女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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