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张嘴,吐言,却如在身外。
原以为,尚能眷恋片刻,谁知,已逼到了眼前。
「那么,荼蘼姊姊,对此事,是不反对?」
反对?她有权反对吗?可以反对吗?
她不该讶异,早己知晓此事终会发生,但心却仍疼,女子张合着艳红的唇,字字句句都如针,扎得她疼痛不己,几乎无法呼吸。
「荼蘼充其量,只是客卿,管内务以回报爷之恩情,对爷之亲事,何能反对?」
「咦?是吗?我还以为……」阿澪瞧着她,挑眉:「铁爷不娶妻纳妾,是因已有了荼蘼姊姊。」
看着眼前娇美女子,她只觉全身苦涩上喉,唯有多年的教养,和残存的自尊,才让她能维持着应有的举止,继续回应。
「阿澪姑娘误会了,荼蘼从来不曾奢想,成爷之妻妾。」
「原来是阿澪想岔了,既然如此,那是最好。」阿澪轻笑,放下茶杯,「那么,还望荼蘼姊姊在铁爷前,为白家姑娘,美言几句。」
她打开一旁大一点的锦盒,将一幅画在丝绸上的美女图,展了开来。
「此图,画的便是白氏之女,其性温顺柔美,娴熟六艺,家世良好,和铁爷正是门当户对,还望荼蘼姊姊转交铁爷,促成这桩亲事。」
画里的女子,娇美如花,灵动似仙。
「公子所托,便是这亲事?」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还有办法发声。
「自是这亲事。」阿澪轻言浅笑,将画重新收好,放回锦盒之中:「若娶了白氏之女,有了白家的金援,铁爷必成天下第一之大商,公子也定能得权夺势。如今天下情势,天子势微,诸侯相争,战事连年。公子若能得势,必促天下太平,这可是铁爷心之大愿,想来荼蘼姊姊,自是清楚明白。」
她当然清楚明白,比谁都还要了解。
铁子正有鸿图、有大愿,他若娶了白家之女,一切自然水道渠成……
阿澪倾身,将装了画的锦盒往前推,小手覆住了她冰冷的手,嘴角噙着笑,乌黑的大眼却极冷。
「荼蘼姊姊,可愿受公子所托?」
她看着眼前这玄衣女子,缓缓深吸口气,脸色苍白的伸出手,接过了对方推到跟前来的锦盒,哑声道:「既是公子所托,荼蘼自当转交于爷,但此事之成与否,还得看爷的意思。」
阿澪微笑,两手交叠在膝,朝她低头行了个浅浅的礼:「荼蘼姊姊有心,此事定能玉成。荼蘼姊姊如此识大体,实是公子之福、铁爷之幸,这桩亲事若成,将来公子得了天下,成了大业,定不会忘了荼蘼姊姊的成全。」
所幸,那女人也没在等她回答,妖娆起身,噙着笑,道:「荼蘼姊姊人忙事多,阿澪不再多扰,这便告辞了。」
女子莲步轻移,姗姗离去。
屋外,仍飘着霏霏细雨。
直到那女子远去,渺渺才有办法动弹。
她喘了口大气,匆匆坐到一动不动的荼蘼身边。
「荼蘼,你真要帮那上柱国?替铁子正说亲?」
「不帮?」她抬眼看向渺渺,嘴角牵出一抹悲凉的笑:「成吗?」
「但你不是……」渺渺迟疑着,仍说出了口:「喜欢他?」
她瞧着眼前这短短时日,已成知心的好友,这一回,不再否认。
「我是巫儿,本就不能嫁,碍着他,有何意义?」
「可你家里的人,等同把你卖了,不是吗?你还管那些迂腐的死规矩做什么?」渺渺急了起来,担心她真去做那傻事,振振有辞的劝说着。
「或许娶了白家的女儿,可以让他一步登天,但你知道的事,他怎么会不晓得?铁子正不娶,难道不是因为你?你这么做,不是糟蹋了他的心意?她说上柱国想定国、平天下,岂不就是在说那家伙要篡位?铁子正搅和在里头,还会有好下场吗?你这不是在帮他,是在害他,你知不知道?」
荼蘼心头一抽,再问渺渺:「他行商列国,见过诸国因小事相争,致使饿殍遍野。天下太平,是他的大愿,即便前途险恶,他仍是要做,若你是我,可会挡着,可能挡着?」
这一问,让华渺渺为之哑口。
是啊,若是她,可会挡着?
如果只是寻常老百姓,说想要天下太平,那也只是说说而己,哪能做到?但她这些日子跟在荼蘼身边,也清楚晓得,铁子正是万金巨贾、亿万富豪,他若有心要做,确是有可能促成的。
儿女情虽长,但在大义面前,也只是私情而己。
若是她,敢挡吗?能挡吗?
渺渺看着眼前苍白得几近透明的荼蘼,忽然间,只觉心痛,对她的心情,感同身受。
轻轻盈握着腰间香囊,荼蘼低头望着,抚着它,喑哑开口。
「三年前,我曾怀疑,他可有真心,可真用情?如今方知,情深,意重……」
她喃喃着,声如吃语,飘散在微凉的空气中。
「如今方晓,就是有情,我也不能受、不能取……」椎心的疼,入骨。
气微窒,渺渺拧眉抚心,莫名眩晕。
这,可还是梦?
若是梦,如何这般疼?这般痛?这般……恍若如己?
【第七章】
铁子正和管事回来时,天色已昏黄。
一进门,已见荼蘼等在议事厅里,她手上捧着干爽的布巾,桌旁软垫上,还有着干净的外衣。
她裙边,搁着一盆净脸的热水。
炭炉上,温着一壶茶。
她向来事事周全,总是将他一切所需,尽皆备好。
几乎在看见她的刹那,心暖热了起来。
他上前,她递上干布,替他褪去被雨沾湿的衣。
过去,他也曾想过,若哪天奇迹发生,刀家带着欠债,前来还款赎人,他可愿意放手,可能放手?
这些年,早已习惯她的存在,习惯她就在身边,打理一切。
初始,只为让她安心,给她在铁家,一个足以容身的位置,才将事情交予她打理。
但后来……后来却是真心信她。
对她的信任,连自己都讶异。
当年爹娘往生,家业遭分窃,动手的,都是自家亲信。
他知人善用,但他不信人。
他知她跟在身边,是为习商,为将来归乡时,能助家人一臂之力,他不在乎,能习多少,是个人天分,各自努力。
对她,怜惜之情,是初始便有的。
她是个坚强的小姑娘,即便离乡背井,也一样挺直了腰杆,勇敢面对陌生的一切。
这些年下来,她逐渐成长,从一位安静的小姑娘,变成一位温柔婉约、心细如发的女子。
她为他,是如此用心,如此尽力,如此一心一意。
她注意他的作息,照顾他的起居,知道他的好恶,只要他起心动念,她定会将一切备妥。
不知何时,他信了她。
忘了是从哪年哪月,他开始想,开始在乎,开始注意……然后那年隆冬,她问了他那个问题。
我非客、非主、非奴,该是什么?
若换做旁人,他早买单认赔,送她回刀家,他不缺那钱,已还了情,但事到临头,才发现,他不想、不愿,也不肯放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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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 荼蘼香 上 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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