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面,迎着日光的乌眸随着笑意晕开,不知怎地,竟有几分晕眩。
四目相对,她灿灿烂烂地笑开,不懂得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开心,就是开心着、愉快着,还有一些些想跳舞的冲动,突地她想起裁冬的华尔滋。
看见她灿烂的笑颜,宇文骥涌起难以言喻的欣跃,血脉突如其来地层层扩张开来,心剧烈地跳动起来。
他不懂自己的兴奋所为何来,这是不合理的,就像那个不合理的夜晚,但他放任嘴角往上调两分,差一点点就不合理地笑了出来,幸而跪在地上那个芝麻官的孬相及时阻止他的笑脸。
「宇文相爷到,下官未能远迎,望相爷恕罪。」他的品级太小,还见不到皇帝的面,所以他对赵铎是全然陌生的。
「我让你拿出办法整顿治安,而你就是用这种方法整顿的?」宇文骥似笑非笑地觑了他一眼,吓得他两脚发软,连跪也跪不正了。
「下、下官想,杀、杀一儆百,其他的衙役自会更、更认真抓、抓贼。」
「原来杀人就可以整顿治安?那么,杀个品级高点儿的官,会不会更见效果?来人!」
话一出,绘夏想也不想的奔到他面前,用力摇头,宇文骥明白看见她用嘴型告诉他——不要杀人!
可,他何必听她的?
嘴角噙着冷笑。他偏要打破她的话,什么善良?那是他身上没有的东西,不要强加穿凿。
「在。」几个衙役快步跑到宇文骥跟前。
他随口就要说——拖下去斩了。但绘夏夸张地摇着头,摇得像波浪鼓似的头,那么顺理成章的字句就是迟迟下不了口,顺从心意和迟疑,竟在他心中造成两股势力,互相拉扯。
看他不说话,绘夏双手合掌,摆在嘴边,拿他当佛祖来拜托。
他就这样站着,居高临下看着眼皮底下的人,似笑非笑的眸子变换迷离,让人猜不透他的心。
只见跪在地上的县太爷吓出一身冷汗,滴滴答答的汗水在地上滴出一片湿润,他知道自己死定了,多年官海沉沦,哪知道会毁在今天。
绘夏又向前一步,大胆地抓起宇文骥的衣袖,这样一个轻轻的动作,就让他胸口的势力分出胜负。
「先把人给我放了,至于脑袋,先寄放在你身上,半个月内要是提不出像样的法子,就照你自己说的,拿条绳子往脑袋上一系,提头来见本相爷。」
居然没事?呼,县太爷傻笑半天,在虎口下抢回一命,「南无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地藏王菩萨、阿弥陀佛……」他满口念着佛号。「谢相爷,谢谢相爷。」他把头在地上磕得砰砰响。
「不要谢得太早。」搞清楚,他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宇文骥,岂能让他有好果子吃。
「死罪可逃,活罪难饶,来人,拖下去,杖责三十。」
「谢宰相。」才杖责三十,小事儿,他仍然高声大喊,满心感激。
县太爷被带下去,一票穿着白衣的妇孺全跪到宇文骥面前磕头。
「谢谢相爷,救咱儿子一命。」
「谢谢相爷明察秋毫,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相爷好心有好报,佛祖会保佑您。」
「相爷是我一家的恩人,民妇回去定要为相爷立长生牌位。」
从来没被人感激过的宇文骥很尴尬,不知道要怎么说话,绘夏笑了笑,扶起跪在地上的老奶奶说:「各位奶奶婶婶大姐,大哥大叔们就要被放出来了,大家要不要先到狱前等他们?」
「是啊、是啊。」
一阵喧扰后,人群散去,绘夏仍然待在宇文骥跟前。
就说吧,他很善良,从他乐意同她一起去施粥这件事看起,她就明了,这么好的人不应该性格大变,变成火炼地狱里的。
她没注意赵铎目不转睛地望她。
他看着眉似春柳、唇若红樱的她,看一袭月白色长袍套在她纤瘦的身子上,除尘若仙,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一个青春韶华的女子,竟拥有如此恬淡高雅的气质。
她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任谁见了都要怦然心动,即使是皇帝也一样。他的目光凝在她身上,再也转移不去。
赵铎的目光让宇文骥不舒服,眉峰一挑,眼梢处掠过一抹阴鸷,这让赵铎收敛了眼光。
他低头望向绘夏,只见她浓密的睫毛下一双灵活大眼,盛载了满满的笑意,像是嘉许小孩似地,她说:「你的处理方法很好。」
堂堂宰相需要一个平民百姓夸奖?他哼了一声,把头别开。
「可我不懂,你怎么觉得京城治安不好?姑且不论百姓们说的,我那日夜里出府,夜深了,路上都没人,一路上风平浪静,没看到什么宵小,那日我身上可是抱了一堆银子呢……」
宇文骥的额头冒出三道黑线。她不就是始作俑者吗?甩袖,他扭头走开。
「你会不会弄错,其实治安这种东西……」
她加快脚步跟在他身旁,眼里只看得见宇文骥,完全无视走在一旁那玉树临风的皇帝赵铎。
「如果你真的有这种感觉,可以试着做民调,民调呢,就是定下几个问题,抽样问几个百姓,再将大家的意见汇整……」
她没有发现赵铎那狐狸发现甜葡萄的眼神,宇文骥可是看得一清二楚,一个没好气,他陡然停下脚步,对她凝视良久,方才压低声音说:「你为什么跟着我?」
「我……」她以为一路跟,就可以顺理成章跟着他回到宰相府,可现在看起来好像不行。
「我同姑娘有什么瓜葛?」
「嗯,并没有,我只是、只是没有地方可以住,希望相爷可以收留。」
「与我何干?」
他就是喜欢欺负她,喜欢看她那阳光璀璨的双眼瞬地沉下,然后微微地嘟起嘴巴……猛地,熟悉感侵袭,他用力甩头告诉自己,她不是李若予。
「哦。」她沮丧地点了点头。
「那你还不走!」他的语气瞬间变得凶恶。
她乖乖走了,赵铎一脸错愕。不会吧,把那么美的女人赶走?表哥的眼睛该不该请大夫看看?
「表哥,你同那位姑娘是旧识?」他追着问。
宇文骥没应答,他一副不疾不徐的模样,让赵铎急急问出下一句。
「周晋刚刚来报,表哥走得那样匆忙,你在意的不是那群差点儿变成孤儿寡母的女人,而是孟绘夏对吧?」
他缓缓扬起一丝冷笑。聪明人这时候就该住嘴了,不过赵铎是皇帝,他没那习惯,皇帝嘛,一向是别人看他的脸色。
「周晋会来向表哥报告她的动静,表示他是表哥派在绘夏姑娘身边的人,而周晋是表哥的得力助手,为什么把他派出去?只有一个理由,就是表哥很在乎绘夏姑娘。」
宇文骥的头顶上方黑云层层密布,马上就要刮风打雷下起倾盆大雨,赵铎还不知死活地继续推理。
「可我就不懂了,既然是在乎绘夏姑娘,为什么还要赶她走,这不是互相矛盾吗?表哥……」
他蓦然抬头,发现表哥嘴角缓缓绽出一个阴郁的笑意。
「你不懂的事有很多,我们要不要一件件慢慢谈?就从我为什么没把你五马分尸,丢进狼窝喂食小狼,自己登上皇位这件事开始谈,你说怎样?」宇文骥缓慢地把句子说得清楚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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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相的两世妻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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