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宅情深 1

   方立帆在他的办公室里,盯着斜对面空着的秘书桌椅好一会儿,然后厌烦地将眼光拉开。
  真的没有人比他更需要秘书了。
  方氏企业正在扩展,事情多得数不完。而他,方氏企业的董事长已经好几天没好好睡一觉了。
  谁会比他更需要一位秘书?
  没有!那这个位置又他妈的为何老是空着?
  想到这儿,方立帆真有杀人的冲动。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然后周伟民风一样地冲进来,在他面前叫道:“喂!兄弟,你不会真打算这么做吧?”
  方立帆早有心里准备,会这样敲门的除了周伟民还会有谁?
  “先把门关上吧!让大家看见你这位总经理指着我这个董事长大吼大叫的,我多没面子啊!”方立帆微微一笑,懒懒地说。
   周伟民匆匆过去关上门,立刻又走了回来:“你真要买下那栋房子?”
  “嗯!”
  “你疯了啊!”周伟民几乎要跳到桌上:“那房子大是大,可是地点不好,而且已经很老旧了。姓祈的那家伙开价五千万根本是坑人嘛!我正嗤之以鼻呢!谁知你竟答应了。老兄!我记得你从不做赔钱生意的,这次是怎么回事啊?”
   尽管周伟民大呼小叫的,方立帆却只是个介意地笑笑。其实他和周伟民之间一点也不像上司和部属,毕竟两人是大学同学,又在同一单位服役,感情比兄弟还好。公司刚成立,一切都还在苦拼阶段时,周伟民就进了公司,与他齐努力、同进退。直到现在一切都稳定了,方氏企业也成长许多,他们之间的情谊更是牢不可破。因此,虽然他是董事长,周伟民是总经理,两人明里暗里却都以兄弟相称。这早已是众所皆知的事情了。
   看着好友一副慎重的样子,方立帆真有点想笑:“喂!轻松点嘛!只不过买栋房子,看你紧张的。”
   “轻松?你想花那么多钱买栋那么破旧的房子,还叫我放轻松点?兄弟!赚钱不容易啊!虽然钱是你的,爱怎么花就怎么花,但我总得来问问你是不是神智清醒,免得你后悔了又怪我没劝你。”
  “放心,我清醒得很。”
   “那为什么不买别的房子?”周伟民不解地问:“地点好,房子新,甚至一样大的房子,五千万也足足有余,为什么你偏……”
  方立帆挥手打断他:“我当然有我的理由嘛!”
  “不能说明白点?”
   “是时候了我就会告诉你啊!”
   周伟民无奈地说:“随你吧!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成了,我事情多得很,没空理你。”说完往门口走去。
  “事情多?有我多吗?”方立帆摇头嘀咕,一眼又看见斜对面的空桌椅,忽然想起什么地朝门口叫:“兄弟!回来一下。”
   “搞什么嘛,都说了我很忙的。”周伟民做了一个夸张的不耐表情:“有事快说!”
  “兄弟,你的秘书……已经结婚生子了?”
  “是啊!”周伟民斜睨他一眼,正在疑惑他问这些做什么。
  “把她调过来当我的秘书,你另外再找一个。”
  “什么?”周伟民大喊,回头看看刚才没注意到的空桌子:“你原来的秘书呢?昨天下班时还看见的。”
  方立帆无奈地耸耸肩。
  “又来了?”周伟民问。
   他苦笑着点头。
   周伟民往自己额头一拍:“老天!为什么女人总迫不及待要上你的床?台湾就没有更帅、更有钱的男人了吗?”他指着方立帆:“你该检讨检讨自己,别老是一副‘酷得受不了’的样子,女人就吃这一套,难道你还没学乖?”
   “你要我学你那样,成天嘻皮笑脸?”
  “凭你这块料还学不来呢!再说我这样有什么不好?至少没女人讨厌我,也没女人死追着我啊,你就随和点吧,和她们打打招呼、聊聊天,打破她们对你抱持的幻想嘛!”
   “只怕情况更糟了。打招呼?聊天?我看见她们就有气!成天不是照镜子就是修分叉的头发,领我的薪水却像在度假一样,要我和她们聊天,我怕会忍不住破口大骂呢!”
  “别这样嘛!现在的女人哪个不是这样?反正交代的事也没耽误,你何必这么严肃?”周伟民大大叹口气:“要是你知道她们拿你跟刘德华、郭富城比,岂不是气昏了?”
   方立帆骂了一句顶难听,而且很久没骂的粗话!
   “看来她们真是太闲了点。”
   “算了!女人只要六岁以上,八十岁以下,哪个没有偶像?怎么阻止都没用的。”周伟民笑着说。
  方立帆只好无奈地叹气:“这就是我要你那个秘书的原因!至少她有家庭,有小孩,不会缠着我。”
  “你可以再登报找一个……”
  “饶了我吧!我已经厌烦了。不管来面试时是多么一本正经,录用以后全是一个样子,屡试不爽。”
  “所以你就从我这儿挖?”周伟民抱怨:“罗姊做了这么多年,什么都驾轻就熟了,现在又耍我找个菜鸟从头教起,很不容易的耶!你这人光捡现成的,却要我去受罪,根本没把我当兄弟。”
  “你知道我的麻烦,就算帮我一次嘛!”
  “你是老板,我能说不吗?不过要罗姊过来当董事长秘书等于是升职,你得给她调薪。”
  “这当然。”方立帆点头。
  “还有,除非万不得已,不可以要她加班。”
  “这……”
  “喂!人家是职业妇女,有家要兼顾嘛!你若为难她,万一她待不下去,苦的可是你自己啊!”
  “好,好,都依你,别用这一套来吓我。她……什么时候可以过来?”
  “总得等我找到人,办好移交吧?”
  “那要多久啊?拜托!事情多得像山一样高。”
  周伟民一副不情愿的样子:“这我也没办法,只能尽快找人,这几天你就辛苦些吧!”说完俏皮地行个军礼,出去了。
  方立帆无可奈何地摇头,其实心里明白得很,他越没好日子过,周伟民这家伙就越开心。唉!究竟谁是老板嘛!
  口 口 口
  柯文文走出律师事务所,迎着风,说不出心中的感觉是解脱,还是茫然。
  终于结束了,她终于鼓起勇气走出了那一段灰色的婚姻生活。
  就让大家去讶异吧!为何她会离开事业有成、既有名又有利的丈夫呢?毕竟何光达是如此善于做表面工夫,谁会看清他的真面目?谁又会了解她伤痕累累的心?
  她已经什么都不剩了,又何必委曲求全?摸摸平坦的小腹,泪水滴落在衣服上。可怜的孩子,你竟没能看看这个世界啊!都是妈妈不好,没给你找个好爸爸……
  橱窗中映出她的脸,泪痕满面,苍白、憔悴。短短一年多的婚姻生活竟让她彷佛苍老了十岁,能怨谁呢?是自己愚蠢的选择啊!花言巧语能听吗?海誓山盟能信吗?不过是船过水无痕,一场梦罢了。
  她该高兴这一切都结束了。走出何光达的生活圈后,她该努力让自己健康起来,不只在身体上,也在精神上。她一定要活得比从前好上千万倍,让她的亲戚、她的朋友明白她的决定是一心一意,永不后悔的。
  柯文文继续往前走,目光坚定,脚步也加快许多。
  口 口 口
  这是郊区的一栋古老的宅子,油漆早已重新刷过好几次,这会儿依然是褪了色了。墙上爬满了不知名的植物,颜色青绿,竟似长得不错。大大的院子里有一棵老树,枝叶伸展就像把伞,挡住了烈阳,形成了一地荫凉。
  一位妇人匆忙地跑出来开了大门,看了看门外,为难地说:“小姐!妳……妳又捡了小狗回来?老爷会不高兴的。”
  祈晓音穿着件白色的大衬衫,及膝牛仔裤,长发扎成马尾在背后甩呀甩的。她像没听见似地走进门,姣好的脸蛋上满是冷漠和不在乎。
  “小姐……”
  “放心啦!王妈,爸没空理我的。”祈晓音终于对一脸焦虑的王妈说。
  “小姐!家里已经养了十多只的狗了,老爷最近心情不好,脾气也大,老要我把牠们赶走,现在妳又捡了一只回来,我怕老爷他……”
  “有什么好伯的?要打要骂都随便他,要赶走我的狗,就连我一起赶出去,我才不在乎。 ”
  “小姐……”
  “好了!我要上去给小狗洗澡。爸他……回不回来吃饭?”
  王妈摇摇头:“老爷说他有生意要谈,不回来吃饭。小姐!妳想吃什么?我去做。”
  “算了!我不饿。”祈晓音往屋里走去。
  王妈跟在后头:“小姐!妳又不吃饭了?这可不行啊!看看妳瘦成这个样子,就是老不按时吃饭……”
  “我不饿嘛!想吃我会自己弄。”她说完往楼上跑去。
  王妈在原地直摇头。到祈家已经五年了,从没见小姐真的开心过,除了和动物在一起的时候。一个二十岁的年轻女孩,有什么理由成天愁眉苦脸?就算是母亲早逝,父亲太忙碌没空陪她,但现在社会这种情形太多了,不是吗?年轻人不都有自己的一套生活方武?唉!或许不是她这老太婆能懂的吧!王妈如此想。
  祈晓音在自己的浴室里替捡来的小白狗洗澡。狗不知是饿了,没力气”,还是真能了解她的好意?竟乖乖地一动也不动任她刷洗,只在水流经眼睛时甩甩头。
  狗儿的侧腹部有个伤口,祈晓音碰着伤口时,狗瑟缩了一下。
  “很疼吧?”她心疼地论:“是不是大狗欺负你啊?你这么小,一定打不过牠,所以受伤了,对不对?”
  小白狗抬头用惹人爱怜的眼神看着她。
  “好,我知道。待会就给你上药,然后让你吃一顿,好好睡一觉。”她手动,嘴也不曾停下:“你知道吗?以前我养过一只狗,叫‘白白’,牠已经死了,你就和牠小时候一模一样耶!除了黑鼻子和黑眼睛,全身都是白的。所以,我也叫你‘白白’好不好?”
  小狗舔了舔她的手,祈晓音笑了:“那么你是同意喽?其实这是个很可爱的名字呢!‘胖胖’一定会喜欢你的,因为你们的名字合起来就是‘白白胖胖’,不是很幸福的感觉吗?还有‘快快’和‘乐乐’,‘开开’和‘心心’,牠们都是你的同伴喔,我给你们取这么怪的名字,是希望你们待在这里能永远幸福快乐,不要分开。我不喜欢看见你们在外头流浪,脏兮兮的样子,知道吗?”
  狗儿低鸣了一声。
  祈晓音摸摸牠:“那好吧!我来把你擦干,让你和你的朋友们认识一下,一起吃饭。”
  她用吹风机把狗毛吹干,再用梳于梳梳毛,然后喷上一点香水。当然还在伤口上抹了药。
  “好了,‘白白’好香喔!姊姊带你去吃饭吧!”
  夕阳西下,大宅外的院子里,三三两两的狗儿玩在一块儿。有黑有白、有大有小;有的长毛,有的短毛。
  祈晓音抱着“白白”和一袋狗食,往院子里一站,四面的狗儿大约十来只吧!全朝她冲了过来。大狗还跃起,几乎将她扑倒。
  “好!好了!都饿了吧,乖乖坐好,我弄饭给你们吃。”
  狗儿真的一只只蹲坐好,甚至非常整齐。
  祈晓音把刚捡回来的“白白”放下:“去!你也去坐好。”
  “白白”看了看那羣狗,又看了看她,结果径自在原地躺了个四脚朝天。
  祈晓音哈哈大笑:“看来我们有沟通上的问题,改天再好好教你。”
  她将狗食分倒在四个大型长盒里,大狗三个,小狗只数少,一个。还没下令呢!几只狗虽虎视眈眈,仍不敢移动。只有新来的小白狗好努力地冲到盒边,吃了起来。
  她无奈地笑笑:“好吧!新来的总有特权,不过就只这一次喔!下回可得和同伴们一起吃喽!”
  她拍手让狗儿们开始晚餐。
  天黑了,屋里亮起了灯。但是祈晓音觉得,院子里才是最温暖的地方。
  口 口 口
  方立帆在父母的坟上摆上一束鲜花,跪在地上虔诚地膜拜。
  “爸,妈!孩儿就要完成你们临终前的托付了,你们地下有知,一定非常高兴吧!请你们原谅孩儿不孝,让你们等了这么多年。”
  他再次叩头,然后起身。
  时间真是过得太快了,转眼父亲已经过世七年了;而在父亲走后一年,母亲也郁郁而终。他们无力的双手都曾拉着他,嘱咐他一定要买回方家的大宅子,否则他们死了都不会瞑目。
  他是方家的独子,除了他,谁能背起这个重担?所以他拚命工作,只要合法,什么钱都赚。先用劳力赚钱,然后用智力赚钱,最后用钱来赚钱。七年了,他终于有能力放下这个担子,也终于可以摆脱这个压力。
  这几年他是过得很苦,但他了解为什么方家大宅对父母来说是这么重要,毕竟那是方家祖产,虽然代代翻修却没有一代子孙将它出售过。如果父亲不是为人作保而被连累,房子又怎么会卖掉?他明白父母认为这是对方氏祖宗莫大的不孝,却又没有能力挽回,只好终日自责,愁颜相对,直到死前还念念不忘。
  方定帆深深地叹了口气。他只希望花这么多钱买回大宅,真可以告慰父母在天之灵。
  口 口 口
  “什么?妳——妳离婚了?”罗亚怡惊讶地问柯文文。
  柯文文点点头,没有说话。
  “怎么会呢?不是好好的吗?为什么忽然离婚了?”
  “学姊,我不想再谈有关我婚姻的任何事情了。”
  “是何光达有了外遇?”
  “不是。”
  “那是……”
  “学姊,请别问了,好吗?”
  “文文,妳是我最疼爱的学妹,我当然要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如果何光达负了妳,我会替妳讨回个公道。”罗亚怡略带激动地说。
  “不是的,学姊!这——完全是我的决定,是我要离婚。而且,事情已经结束了,我——我真的不想再提起。今天我找妳来,是想麻烦妳一件事。”
  “什么事?妳说啊!我一定帮妳的。”
  “我——我想找个工作。”柯文文低声说:“妳知道的,一毕业我只工作了两个月,就进了补习班补习,原本想出国的,后来——认识了何光达,也没再继续工作,加上一年多的婚姻生活,我——什么都忘光了,真不知道工作要如何找起。现在的我一切都要靠自己,没有工作根本无法生活;所以我只好——只好来麻烦妳,希望学姊可以帮帮我,什么工作都好,我会认真学的。”
  “我当然会帮妳。妳在学校成绩不错,工作方面多接触就会熟悉了嘛!有什么不会的还可以问我啊!”
  “问妳?可是……”
  “哎呀!找工作的事就交给我,马上会有好消息的。”
  “可是——我怕自己没那个能力……”
  “放心,有我在嘛!”
  “有妳在?妳是说……”
  “没错,妳就在我隔壁的办公室上班,小周敢对妳大声一句,我立刻‘瞪’死他。”
  “小周?”柯文文不解。
  “哦!他呀!是我们总经理。”
  口 口 口
  祈晓音听见一阵狗叫,立刻醒了过来。披上一件外袍就往楼下跑。
  拉开屋门,看见父亲正拿着扫把追打着狗儿。
  “你们这些畜牲,都给我滚出去,滚出去……”
  祈晓音冲过去拉住扫把:“你不要打我的狗。”
  “妳的狗?牠们都是些野狗啊!养牠们做什么?”祈国豪大声说。
  祈晓音闻到一股酒味,明白父亲又喝醉了。最近不知是怎么回事,父亲老是喝到半夜才回来,这有些反常。以前他虽然话少,不太理会她,但很少应酬,即使有也不曾喝太多酒的。
  就在她沉默的当时,父亲又喃喃念了起来:“养狗?人……人都快没饭吃了,还有闲功夫养这些畜牲。我祈国豪可不是专门做慈善事业的,老养一些人家不要的东西……妳妈那个臭婊子,把我……当白痴,以为我不知道?哈!……”
  祈晓音看着迷迷糊糊的父亲,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此时王妈也出来了,祈晓音于是让她扶父亲进去休息。
  祈国豪仍不知在胡乱喊些什么,和王妈摇摇晃晃地进去了。
  祈晓音蹲下来抚摸着脚下的狗儿,思索着父亲话中的意思。怎么会扯上妈呢?整句话似乎无法连贯起来。
  她心里纳闷着,索性搬了张躺椅,拿了件丝被,就和狗儿们窝在外头。“白白”像团白毛线滚了过来,她将牠抱上了自己的腿。
  “你不习惯吧?”她对狗儿说:“以前不会发生这种事,最近……爸爸心情不好痲,别害怕!我绝不会让你们被赶出去的,我一定不会让你们再变成没人要的野狗。”
  “白白”立刻在她身上睡着了。祈晓音就这样看着天上的星星逐渐消失,四周泛起白雾,不一会儿,太阳慢慢地升起,她才在躺椅上进入梦中。
  “小姐!小姐!”是王妈的声音。
  祈晓音张开眼睛,伸了个懒腰:“哦?王妈啊!现在……现在几点了?”
  “快七点了。我要去买菜,才看妳睡在这儿。小姐!入秋了,会着凉的。 ”王妈皱着眉说。
  “我也不是故意睡着的。我爸爸呢?”
  “老爷还在睡呢!我看他昨夜喝不少。老爷最近是怎么了?经常喝醉。”
  “没事了,妳去买菜吧!”
  “妳想吃些什么?”王妈问。
  “都好,随妳买。对了!买点爸爱吃的猪脚吧!”
  王妈点点头,提着菜篮出去了。这儿离市区远,得坐上一段车才有市场呢!
  祈晓音低头,发现“白白”还睡在她腿上。
  “你这个小家伙,太享受了可不行,‘胖胖’牠们会吃醋的。”她笑着把牠放回草地上,牠卷起身子,寻到好姿势便又睡了。
  祈晓音进屋里去,推开父亲的房门,就站在门外看着熟睡的他。
  为什么呢?她的父母都不爱她。
  小时候跟着母亲,总是孤零零地被丢在家里;现在跟着父亲,父女俩却没说过几句话。即使婚姻破裂让他们彼此憎恨,但对子女的爱不是自然而永远的吗?
  爸爸对王妈说妈妈死了,其实妈妈不过是又嫁人了,而且去了美国。这件事让她明白爸爸真的恨妈妈,恨到可以咒她死。
  可是怎么会这样呢?
  她不敢开口问。或许事情就这样了,她永远也不会知道。
  口 口 口
  敲门声响起,方立帆应了声“请进”,却没想到进来的是罗亚怡。
  “有事吗?罗秘书。”他讶异地问。
  “抱歉打扰你,董事长。我想请教一下有关总经理找秘书的事。”
  “哦?难道妳不愿意过来当我的秘书?”
  “不是的,事实上我感到非常荣幸,并且确定会做好分内的事。”罗亚怡微笑。
  “那妳想问的是……”方立帆不解地问。
  “我想介绍一位学妹来担任总经理的秘书,接替我的位置,不知董事长以为可不可行?”
  “当然可行。”方立帆立刻说:“只要妳能尽快完成移交,过来帮我处理堆得满桌的文件,我才不在乎谁要当周伟民的秘书呢!不过我已经答应过他的秘书人选让他自己决定,而他又喜欢和我唱反调。罗秘书!妳如果真希望妳学妹得到这分工作……来!我教妳。”
  方立帆低声对罗亚怡说了几句,罗亚怡意会地笑了笑:“谢谢董事长。”
  方立帆挥挥手:“去吧!祝妳成功,记得我这儿迫切需要妳。”
  罗亚怡点了头走出董事长办公室,刚想进隔壁的办公室,周伟民从里头拉开门:“罗姊!妳跑去找那家伙做什么嘛!是不是他又催妳过去了?”
  “喂!别老叫我罗姊、罗姊的,不过大你几个月,都让你叫老了。”罗亚怡进了办公室,顺道把门拉上,趁着背对周伟民时,把自己的表情调整到最难看。
  果然周伟民一看非常紧张:“对不起嘛!大不了以后不叫了,看妳气成这样。”
  “算了!不是因为你。”她愤愤地说,还把文件重重往桌上一放。
  “不是因为我?那……那妳气什么嘛?”
  “小周!我们是好朋友吧?虽然你贵为公司的总经理,却从没用头衔压过我,对不对?”
  周伟民连连点头。罗亚怡一脸委屈地继续道:“我也是因为把你当好朋友,才想我就要过去当董事长的秘书,那你就没秘书了啊!所以想推荐我一个学妹来接我这位置。我就是为了这事情去找董事长,你猜他怎么说?”
  “他怎么说?”
  “他说你要的是有经验、能力强的老手,而我这个学妹没做过什么工作,只凭在学校成绩好,恐怕不适合。”罗亚怡嘟着嘴说:“又不是当他的秘书,条件一大堆。”
  “是啊,这家伙说过不干涉我用人的,何况是他把妳挖了去,我才不得不重新找个秘书,这会儿又在一边说风凉话。”周伟民拍拍她:“妳别担心,既然妳这么照顾我,连接替人都替我找好了,那是最好不过,我还得向妳道谢呢!”
  “可是董事长他……”
  “哈!叫那家伙去死吧!我要用谁他管不着。”
  “可是……我学妹她的确没什么经验……”
  “那有什么关系?慢慢学就会了嘛!叫她来、叫她来。”
  “那……万一她有什么不会,你可不要对她大吼大叫,要耐心教她啊!”
  “我会的。”
  “如果董事长知道你用了一个没经验的人,还给她那么多薪水,一定会不高兴……”罗亚怡一副担心的样子。
  “去他的不高兴,我偏要高薪聘用她。叫妳同学,还是学妹的,明天就来上班,其它的事我会去找那家伙说清楚。”
  “你可别和他吵起来啊!”
  “我还想打得他满地找牙呢!这家伙。”
  罗亚怡真装不下去了,幸好周伟民一说完就冲了出去。董事长猜得还真准,事情就这么搞定了,得快点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文文啊!
  方立帆早就做好心理准备,等着周伟民来兴师问罪。果真没错!不一会儿的工夫,只见周伟民气冲冲地直冲进来,不过,这回却很难得地把门给关上,看来情形比他预料的还火爆呢!
  “喂!兄弟,你这样就不对了!挖走我的秘书,连我的新任秘书人选你都有意见。”周伟民指着他,不悦地说。
  方立帆一脸愕然,心里直佩服自己料事如神,媲美刘伯温,演技精谌,直逼周润发。
  “哦?你有了好的人选吗?我不知道啊!”
  “罗姊替我找好了,你为什么拒绝?你不知道要找个人才不简单啊!否则你自己为何不去找?”
  “兄弟!别这么生气嘛!”方立帆安抚他:“你连人都没见过,怎么知道她是不是个人才呢?我是想起你上次说,不想找个菜鸟从头教起,所以我才对罗秘书这么说啊!”
  “有我训练自然就能成为人才,我现在高兴找个菜鸟来教教又碍着你了?明明说人随我找,薪水随我给,现在又有意见了。老实说,我很不开心,你得向我赔罪才行。”
  方立帆点头:“好!好!算我错了,晚上请你吃饭,算是赔罪,可以了吧?”
  “罗姊也一道去,我要让她知道你向我道歉了。”
  哈!这家伙明明是个小朋友。
  “好,都依你,你要谁去都行,谁叫我多管闲事呢?”
  “你知道就好。”周伟民得意得很。
  方立帆摇摇头,真想笑出来。
  “喂!你下午不是要去看房子吗?”周伟民问。
  “是啊!怎么了?”
  “没什么,反正我下午没事,要不要我陪你一道去?”
  “好啊,”方立帆同意:“一道去看看有哪儿该整修的。”
  “你打算住在那儿?”
  “嗯!”
  “拜托!多不方便啊!那么远。”
  “有车还怕什么?”方立帆笑了笑。
  周伟民一副疑惑的模样:“真搞不懂你,花这么多钱买一栋又偏僻、又老旧的房子不住。喂!究竟什么原因嘛?”
  “下午再告诉你喽!三点到我这儿来,一起出发。喂!既然你已经找到秘书了,罗秘书什么时候过来?”
  “再两,三天吧!总得带一带新人啊!”
  “非常好!就给你三天时间,没问题吧?”
  “没问题!”周伟民说完使出了办公室。会不会是他多疑?总觉得方立帆那家伙笑得怪诡异的。
  口 口 口
  “你看!这路这么小,车子都进不去了。”周伟民抱怨着下了车。
  “不过是一小段路,走走路有什么关系?”方立帆笑着说。
  两人于是沿着小路走,并继续刚才的话题。
  “这么说,你还真是非将它买回来不可喽?”周伟民指的正是方立帆要买的大宅子。
  “不然怎么办?一辈子背负不孝的罪名吗?”
  “房子怎么会在祈国豪手中?”
  “辗转买来的吧!在谁手中都一样,花多少钱我都得买下它。”
  “祈国豪那家伙,一定是看你非要买,才把价格提那么高,真是小人。”周伟民不屑地说。
  “其实他根本不想卖,是我逼他的。”
  “为什么?”
  方立帆笑了笑:“他最近面临了一个财务危机,情形很不乐观。下过消息尚未传出,我是经由特殊管道知道的。如果以他从前的财务状况,根本不会把我开的价放在眼里,这次算是老天帮我喽!”
  “这么说他已经同意了?”
  “还在考虑。不过我暗示他如果不将房子卖给我,我会透露姓祈的即将破产的消息,到时候他就真的一点机会都没了。”
  “喂,这样会不会太狠了些?”
  “我也不希望这样。可是房子如果又落入别人手中,我要买回来岂不是更加困难?以我开给他的价钱,足够他买另一栋房子了,我也没占他便宜。”
  周伟民点头:“这倒是,五千万对他目前的困境也不无小补。”
  说着说着已到了目的地。
  “姓祈的在吗?”周伟民问方立帆。
  “不在吧!不过我和他说过会来看看,他应该会交代下人。”方立帆说着按了门铃,然后打量宅子外部,似乎仍保有一部分他印象中的影子。
  出来开门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女孩,这让两个大男人吃了一惊。
  “你们找谁?”女孩面无表情地说。
  方立帆注意到院子里有此起彼落的狗叫声。他掏出名片,递给她:“妳好!我们是祈国豪先生的朋友,和他说好了过来看看这栋房子的装潢,做为参考,他可有交代你们?”
  祈晓音拿过名片,又打量了他们两人一会儿,才说:“请等一下。”然后把门关上,进屋里去。
  留下方立帆和周伟民在外头互看了一眼。
  “她是谁?”周伟民问。
  方立帆耸耸肩,表示不知道。
  过了好一阵子门又开了,这次是一个围着围裙的欧巴桑。
  “对不起啊!两位先生,我家老爷有交代过,你们请进来。”王妈有礼地说。
  “谢谢妳,这位太太。”
  经过院子时,方立帆看见方才那位姑娘正坐在草地上,身旁围了一羣狗,有大有个,却都乖乖地坐着,真是奇观。正这么想着,就看见一团白色毛往他们冲过来,还发出汪汪的叫声,正当方立帆惊觉那团白毛是一只狗时,牠已一口咬上了周伟民的裤脚。
  看到这景象,方立帆忍不住大笑起来,他还真愿意花任何代价以便能天天看见周伟民这种表情。周伟民楞楞地看着“黏”在裤脚上的小东西,一动也不动,彷佛发现自己的脚趾头忽然不见了。
  王妈吓得大声叫了起来,而那位小姑娘也已朝这儿跑过来。她一把捉起小狗,但小狗似乎对周伟民的裤脚情有独锺而不愿放开。
  “‘白白’!放开!快点!否则不许吃饭。”
  在一阵威胁利诱和拉扯之后,周伟民有了一件破西装裤,而那只叫“白白”的狗多了一块布当玩具。
  王妈非常着急,直说:“对不起!真的非常抱歉!……”
  周伟民见欧巴桑这么担心,尽管一肚子火仍挤出笑脸,客气地说:“没关系! 不用在意。”
  方立帆对他笑笑,夸奖他风度好。
  这时小姑娘竟抱着狗儿走开了,连句道歉的话都没有。方立帆皱着眉往那羣狗的方向望去,见那小姑娘正一本正经地对闯祸的小狗训话。
  当他收回眼光,发现欧巴桑满脸歉意地看着他,似乎在为那小姑娘的不懂礼貌致歉。方立帆对她笑笑,请她不要放在心上。
  参观完大宅已经快五点了,王妈礼貌地留他们下来吃饭,但他们婉拒了。要出院子时周伟民更是战战兢兢;不过其它的狗儿似乎受过训练,叫也不曾对他们叫一声,而那小姑娘已不见踪影。
  王妈似乎看出他们的疑问,回答说:“小姐带小狗出去散步了,那只狗才刚刚养,所以还没教好,才会……”她抱歉地看看周伟民的裤脚。
  “小姐?那么她是……”方立帆有些讶异。
  “是老爷的女儿呀!不像对不对?小姐喜欢穿得轻松些,又……比较不太爱说话。”
  在回程的路上,两人似乎都在思考相同的问题;怎么没听说过祈国豪有女儿?
  看那女孩扎了个马尾,穿了件T恤,一件过大的吊带裤,一点也不像个千金小姐。
  “今天真够倒霉的了,你若不拉我一起来,被咬破的就是你的裤子而不是我的。三千元耶!你赔给我!”周伟民恨恨地说。
  “是你运气差,怎么能怪我?”方立帆又忍不住想笑了。
  “那丫头也真没礼貌,如果她肯说几句好听的,我或许不会这么气了。”周伟民边开车边抱怨。
  “是啊!看她外表不像个富家千金,脾气倒挺像的。”
  “得意什么?她老爸就要破产了啊!看她还能跩多久?”
  “算了!别说这些,不是要让我请吃大餐的吗?罗秘书还在等我们回去呢!”
  “我得先回去换裤子,这样怎么去吃大餐?”周伟民指指裤脚。
  “那就好好开车吧!别那么多牢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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