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心王爷 第七章

  吴大果然守信,不过十天,她已经听到窗外有杜鹃的叫声。
  所谓杜鹃啼血,这叫声那样凄切,让她在半夜听到不寒而栗。
  吴大叮嘱过,假如他带援军返回,她不必有任何动静,只等他们来寻他。所以,她镇定待在房中,等待消息。
  果然,夜半时分,所有人都沉睡的当口,她的房里多了一道黑影。
  “公主——“来人立在她床边,轻轻唤,“恕臣无礼。”
  她猛地坐起来,仔细听那声音,并非吴大,却有种熟悉的感觉。
  “你是谁?”她眉心轻蹙。
  “多年不见,公主一定不认识微臣了,”对方答道:“我是燕羽。”
  燕羽?呵,她的未婚夫?
  不,现在他已经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了,听说他爱上那个代替她的女子,而且辞去将军之职,归隐山林。
  为何,他会突然出现在此?
  “燕羽哥哥,好久不见了……”魏明嫣微笑说道:“听说,你成亲了?”
  “呵,已经三年了,说起来,还是托了公主的福。”燕羽回以一笑。
  “听皇兄说,当年京城瘟疫肆虐,多亏你与夫人带来的良药,才治愈了万千百姓,保住我霁朝皇都。”那番危机情景,她虽未曾亲眼目睹,听在耳中已经感慨至深。
  “身为霁朝臣子,理应在危难关头为国为民出力。”
  “此次将军亲率兵马前来,想必也是怀着这份赤胆忠心。”魏明嫣颔首道。
  “应该说,是为了还皇上的一份情。”燕羽却答。
  “哦?”她不解。
  “公主有所不知,当年我犯下冒失的过错,却让皇上替我背了黑锅,为他带来天大的麻烦。我知晓此事之后,甚觉愧疚,本来辞官归隐,却愿意为了皇上重出山林。”
  “还有此事?不知是为何?”
  “公主一定听说过,魏明伦之所以与皇上作对的原因吧?”
  她心里扑腾一下,再度点头。
  “魏明伦要颠覆皇上的江山,无非是以为当年皇上揭露了他与茹妃之事。”燕羽抿了抿唇,缓缓道。
  “关于此事,我亦有疑问。皇兄向来不是多嘴的人,怎会忽然介入嫔妃隐私?从小,他就对我说,宫中女子孤苦,若谁做了红杏出墙之事,他亦能理解。将来他纳的妃子若不情愿守节,他情愿放她们出宫去。可茹妃之事……真的太奇怪了!”
  魏明嫣百思不得其解。
  “公主有所不知,当年揭露茹妃隐私的,并非皇上……而是微臣。”燕羽沉声道。
  “什么?”胸中涌满诧异,虽然,她亦曾怀疑过他,但听到真是他所为,依然震惊。
  “微臣当时年轻,观念过于守法,某日在宫中闲游,忽然看到茹妃她……按耐不住,便告诉了父亲,父亲将此事禀报了先皇,于是惹来那场杀戮……”他言中微颤,“若非我年少不懂事,思虑不够周全,又怎会如此?多年来,微臣一直自责不已。”
  “原来如此,”魏明嫣恍然,“当年你为何没揭穿……他?”
  “公主指的是魏明伦?”燕羽领会她的意思,“当时我其实没有看得太仔细,就算隐约觉得是他,又一边告诉自己不可能,遂将这怀疑放在心底,等到先皇开始处置相关人士,目睹下那一连串的杀戮行动,我更不敢说了,就怕又害死一条无辜人命。只是没想到真的就是他。”
  “这么说来,并非皇兄害了茹妃,”她忽然想到什么,“假如把真相告诉魏明伦,他会不会就此收手?”
  “公主以为他会放弃这半壁江山?”燕羽摇摇头,“公主真是太低估他的野心了。”
  “怎么?”
  “实不相瞒,两年前,我见天下纷争日盛,很想一个人承担罪责,便请内人若离前往十二宫总舵,把真相对魏明伦说清楚了。”
  “他知道是误会了?”她瞪大双眼。
  “对,他知道我才是罪魁祸首,他知道皇上是被冤枉了,可他执意要谋反,做他的虞帝!”燕羽难掩气愤,“呵,所谓复仇,不过是他的借口而已!”
  “不……不……”天啊,她刚刚恢复的一点点爱意,又被这番话打得消失无形。
  难道,他真是那样阴险狡诈之人?他对她的种种忏悔,只是虚情假意?只是引她暴露的诱饵?
  “魏明伦本来就是恶毒之人,”燕羽忿忿道:“从前,他不分青红皂白,断定是简侍郎出卖了他,于是派慧益老尼在简侍郎流放的途中将他杀害,劫走他的女儿若离作为将来谋逆的棋子。他还引诱皇上最宠爱的玄妃,利用她替他行刺皇上。幸好苍天有眼,若离和玄妃如今都活得安好——他真是殃及无辜的恶魔!”
  的确,他是,遥想当年驿站中无数的鲜血,就知道他心狠手辣……
  魏明嫣身体顿时如秋叶般瑟缩,她紧紧揪住被褥,给自己一点慰藉。
  “公主还在犹豫吗?”似乎看出她心中隐藏的情感,燕羽出言试探道。
  “不……”她摇头,“我意己决。”
  “这是世间顶级剧毒,”他递出一块绢帕,“公主可依计行事,不过得小心保护自己。这东西拿在手上无事,不会伤及皮肤,但若沾上一口,便会七窍流血而亡。”
  “我知道。”伸出手,她将绢帕接稳,藏入怀中。
  “公主准备何时动手?”
  “明日晚膳,我会看准时机下手。”
  “好,到时微臣带兵潜伏在附近,公主一旦得手,放飞杜鹃,我等便前来营救公主。”燕羽安排仔细,“这药效不会马上发作,得有一盏茶的工夫,那当公主发出信号,时间足矣。”
  “知道,将军辛苦了。”魏明嫣咬唇答道。
  明日,明日就是他的死期?
  盼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这一天的到来吗?为何她忽然心中微微不舍?
  算好了邢神医清晨要离开,她才选择了明日的晚膳动手。这剧毒若半个时辰内不救治,便无力回天。没了神医,魏明伦在劫难逃吧?
  她胸中忽然撕裂一阵疼痛,有种抑闷几乎要把她吞没,让她在无声中窒息……
  野菜掐了嫩芽,以盐水浸过,等到米粥滚烫了,便撒入其中,顿时散发清新香气,引人垂涎。
  “吴姑娘,好香啊,”身旁的婢女笑道:“真看不出来,你还有这手艺。”
  “当年我在乡间时,跟一位老婆婆学的。”应该说,是她住在行宫静养时,与御膳房一位厨娘学的。那阵子,她生不如死,吃什么都吐,厨娘做来清淡的民间小吃,才救了她性命。
  从此以后,她就喜欢上野菜做的东西,闲时也记下了些菜谱。
  “公子知道是吴姑娘亲手所做,一定高兴的不得了。”婢女道。
  “若没有你在旁帮我,充当我的眼睛,我也做不了这粥。”魏明嫣微笑以对,“功劳得有你的一半。”
  “只求姑娘在公子面前多说些我的好话就行了……”婢女趁机表示。
  “那是自然。”魏明嫣莞尔,说着从怀中掏出那块涂有剧毒的绢帕,故意道:“你看看汤勺洗干净了没有?”
  “哎呀,好像没有。”婢女焦急,“我这就去取清水来!”
  “来不及了,这粥最讲火候,先用这帕子擦擦好了。”她自然从容将绢帕包覆汤勺,缓慢而用力地擦拭起来。
  剧毒,哪怕是沾上一点便能见效,何况这样的力度。
  “好了,”她擦完,对婢女吩咐道:“你快把菜粥搅匀,一会就起锅。”
  “知道。”婢女完全没看出破绽,殷勤接过勺子。
  本是剧毒,再加上烈火的炖熬,更加可怕……
  魏明嫣手脚顿时一阵冰凉,有种忐忑的情绪在乱窜。
  野菜粥盛入精致的碗中,由婢女端着,送入她的房中。
  今晚,她故意邀请魏明伦前来用晚膳,说是要报答他的收留之恩。
  他万万不会想到,只要跨进这道门,就永远也出不去了……
  灯华初上的时候,魏明伦来了。
  虽然他浅笑融融,不疑有诈,但身边亦无例外地跟着多事的慧益。
  “听说今晚吴姑娘要请我们公子吃饭?”她冷笑道:“奇怪了,这一碗一筷皆是咱们家的,吴姑娘拿什么请客?”
  “碗筷食材自然都是取自公子家厨房,”魏明嫣镇定回答,“不过,这菜都是我做的。”
  “什么?”慧益一怔,魏明伦亦一怔。
  “你做的?”他脸上掠过惊喜,欣悦地凝视着她。
  “你眼睛几乎看不见,怎么做?”慧益却蹙眉问道。
  “回夫人,是奴婢在一边协助。”一旁的婢女怯怯回答。
  “来人啊,赏银一百!”魏明伦立刻扬声宣布,婢女不由得喜出望外,连忙跪下谢恩。
  “公子还是先尝尝这粥再说吧,万一做得不好呢?”魏明嫣出声催促。
  “好啊。”他脸上写满快意,提起袖子,便欲饮粥,却被慧益一把挽住碗盖。
  “公子无论吃什么,都得以银针试之。”
  “夫人怀疑我在粥里下了毒?”魏明嫣笑开。
  “不是怀疑姑娘,这是规矩。”
  “奶娘,不要没完没了,”魏明伦俊颜一凝,“每次都这样扫兴,何必呢?厨房里人来人往,又有婢女在,假如下了毒,会没眼睛看见?”
  “是是是……”那婢女连忙道:“我可以作证,这粥确实是干净的……”
  “既然是干净的,那更不怕试!”慧益说话之间,已将银针探入碗内,魏明伦顿时火冒三丈,伸手一拍,那针震出老远。
  慧益又是一抹冷笑,转身走到墙角,附身拾起银针,对着光亮仔细端详。
  “夫人,变黑了吗?”魏明嫣笃定地问。
  她早料到会有这一幕,慧益老尼是白费心机了。
  这毒药,是她与皇兄花了三年时间研制,即使银针碰了,亦不会变色。
  “奶娘,现在该满意了吧?”魏明伦盯着慧益,沉声问。
  “老身听说有些毒药,非银针所能试探……”
  “够了吧!”他忍不住一声怒吼,“天晚了,奶娘请回房歇息。”
  “公子,老身是为了你的安危着想……”
  “我的命是我自己的,要死要活,不用奶娘再操心!”他喝道。
  “可老身不能不管,就算公子杀了我也是一样!”慧益态度强硬,与他凝颜对峙。
  “奶娘,你到底想干什么?”魏明伦无可奈何,叹息了声。
  “要想证明这粥里没毒,还得劳烦吴姑娘亲自品尝。”她道出答案。
  “什么?”他一怔。
  “吴姑娘不会做贼心虚,不敢喝吧?”慧益看向她,阴险浅笑。
  让她喝粥?魏明嫣感到自己的身子顿时一僵。
  不,并非怕死,能与敌人同归于尽,她死亦无灭,可是京城……京城里还有她牵挂的人儿,离开了她,他的一生会幸福吗?
  她踟蹰,脚步能明显感到犹豫。
  “也不知这手艺怎么样,是得先自个儿尝尝。”
  她端起碗,在诸人还没回过神来之际,已经一饮而尽。
  菜粥鲜美,丝毫闻不出毒药的气味,饮至腹中,形成一股抒慰的暖流——致命的快感。
  “夫人,这下该满意了吧?”她示意空空碗底,笑道:“折腾了这半晌,您也该累了,请回房休息,公子由我一个人伺候就行了。”
  慧益瞪着她,难以置信她的举动,一时间哑口无言。
  “都退下吧,我想跟吴姑娘单独说说话。”魏明伦立在一旁,厉声道。
  无奈之下,慧益只得率了众婢女,悻悻然离开。
  一方空间只剩下两人,魏明嫣与眼前的男子相视对立,借着灯光,她可以看到他模糊的青衫。
  “辛苦你了。”他换了温柔语气。
  “公子快趁热喝粥吧,冷了就没味了,白费我一番工夫。”她踱到窗前,拨弄那只关有杜鹃的笼子。
  之前她与燕羽相约,一旦得手,便放飞鸟儿报信,以便他们来营救她,可是此刻……没有这个必要了吧?
  恐怕魏明伦还没倒下,她已经气绝身亡,还用谁来救?
  发出信号,反而会暴露燕羽等人行藏,惹来一场无谓的厮杀,不如就让她一个人完成使命,救霁朝生灵与水火。
  “果然好滋味!”魏明伦毫不怀疑,将另一碗菜粥饮个干净,一边擦拭唇角,一边笑道:“没想到,你这样好手艺。”
  “食材好,做什么都不难吃。”她淡淡答道。
  现在,他们可以共赴黄泉了……虽然恨他永远也不能原谅他,但路途上有个伴,也挺热闹。
  她微笑,转身,用微笑的眼睛面对他的方向。
  “这是什么鸟儿?”他徐徐踱到她的身旁,“哪儿来的?”
  “我爹托人带来的,这是我家乡的鸟儿,名唤杜鹃。”她镇定回答。
  “哦?杜鹃啼血。”他显然也听过那个典故,“似乎叫声很凄凉。”
  “我倒不觉得,大概因为人世间凄凉的东西太多。”她浅淡一笑,抬头仰望窗外,“今晚的星星很明亮,是吗?”
  “你的眼睛恢复了?”魏明伦惊喜地问。
  “没有,”她淡淡的回答,让他瞬间浮现失望的神情,“我猜的,一般风儿如此轻盈的夜晚,星星总是很明亮。”
  “的确,你猜对了。”他勉强微笑,俊颜陷入了沉思,似在定度一件很难的大事,然而,这微妙的神情她却无从察觉。
  “公子可听说过希伦族?”她忽然道。
  “怎么?”他不由得愣住,“你……知道希伦族?”
  “从前在船上教我唱歌的姐姐,就是希伦人,她说,她的家乡,每一个人都属于一座星。星星有各式各样的形状,她说,我跟她一样,是鱼儿。”
  他心尖一颤,仿佛有种神秘的预感,她接下来会道出石破天惊的话语。
  “公子,你知道自己属于哪座星吗?”她的笑意仍在唇边,却失去生动,忽然变得苦涩。
  “听说……是蝎子。”
  “鱼儿遇到蝎子,会是什么结局?”她的话音在风中渐渐淡去,嘴角有什么鲜红的东西流了下来,坠成一缕丝。
  “月女,你怎么了?”魏明伦大惊失色,上前一把握住她的腕。
  “茹妃跟你……就是我们的结局。”她身子晃了晃,软软地倒下,纵然有他的力臂支撑,也止不住下滑的趋势。
  魏明伦奋力抱住她,然而,他自己也猛地打了个寒颤,踉跄地摔倒在地,腥红而粘稠的液体喷出他的喉间。
  “那粥……”他恍然大悟,“有毒?”
  “没错。”她凄然地笑,“想不到吧,我会亲自送你上路……”
  “为什么……”他摇头,“为什么这样傻?”
  “傻?”她不解。
  “嫣儿,你大可不必如此……其实,我早就认出你了。”他俯在地上,奋力与她靠近一点,再一点,缩短两人最后的距离,“也早把我的命交给你了……”
  “骗人!”她感到血流四溢的同时,泪水亦纵横满面,“早就认出我,为何还不提高警觉?你以为我会原谅你吗?假如我回来,只会是一个目的——杀了你!”
  “人的容貌或许会相似,声音也会相像,可是感觉……感觉是不变的。”他微笑,“嫣儿,你一出现,我就知道是你。月女、月女,明字少了日,嫣字少了焉,合并起来,便是明嫣。我也知道你此行的目的,可我就是……就是……”
  他忽然凝噎,喷出一大口鲜血,鼻腔之中,亦有腥红涌出。
  “……就是心怀希望,”他拼尽最后一口力气,气若游丝地道:“幻想你终究会原谅我……”
  此时此刻,她再也抑制不住,哭出声来。全身抽搐的同时,泪水与血水灌溉了她的衣裙,交融着他的,在两人之间,形成一个狰狞的湖。湖水,满含悲伤。
  “我们的孩子呢?”她听到他的最后一句话,竟是这个。
  “你以为掉下万丈深渊,孩子还能活吗?”她讽笑,在嘲弄中闭上双眼。
  的确可笑,他还惦记着孩子?他真的爱过她吗?
  所有的疑问,今生大概都无法解答了,留到来世吧……假如,他们没有被打入十八层地狱,上苍垂怜,仍有来世。
  一如三年前,她坠入深渊,本来必死无疑,可上苍似乎没有把她折磨够,仍让她看到亮光。
  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总之,苏醒的时候,身子完全不能动弹,要过好久好久,才感到酥麻,恢复触觉。
  睁开双眼的时候,她真的以为自己到了另一个世间,因为眼前的一切这样清晰,绝非瞎子所能看见。
  “你醒了?”一道声音冷漠地从颊边传来,让她好半晌不能回神。
  慧益?为什么她见到的第一个人,居然是她?
  “公主殿下真是不畏牺牲,宁可玉石俱焚,也不放过我家君王。”慧益忽然叹道:“老身实在佩服。”
  她没死?这并非幻觉?
  天啊,不让她死就罢了,还教她落入敌人手中,生不如死……
  “这得感谢邢神医,”慧益道:“若非他忘了东西,中途返回,你早就没救了。”
  “……他呢?”用尽全力,终于道出这两个字。
  “公主是指我家君王?”她涩笑,“不知是希望他死了,还是活着?”
  当然希望他死了,否则她就白白牺牲了……不,不,她内心有个声音在不断呐喊着,叫她不要撒谎。
  真的吗?真希望与他天人永隔?真的憎他入骨?
  昏迷前的眼泪是为谁而流?她忘了吗?
  “圣上洪福齐天,没那么容易死。”慧益见她不语,会错了意,以胜利者的姿态道:“邢神医既然能救你,同样也能救他。”
  闻言,她的心顿时平缓下来,像雪落平原般,无声而宁静。
  她弄不清,这算喜,还是悲?
  “我的眼睛……为什么忽然一切都能看清楚了?”这一刻,她确定并非自己幻觉。
  “我哪知道!”慧益冷冷看了她一眼,语气中蓄含恨意。
  难道是毒药产生的反作用?没葬送她的性命,反而治好她的眼睛?
  魏明嫣只觉得有些不切实际。
  “若非圣上执意要救你,我会命人将你五马分尸,让你变成鬼,也找不到回家的路!”慧益忽然凝眸,恶狠狠地道。
  她微笑,因为理解这份憎恨。敌人之间不必虚情假意,本来就应直来直往。
  “门外备有马车。”出意料,慧益一声叹息,“圣上求我不要伤害你,求我等你醒来后,便送你走。燕羽在车旁候着呢,我们的人会平安送你们渡江,回霁国去。”
  “送我回霁国?”她不禁愕然,不敢相信自己所见的。
  眼睛治好了,耳朵反而坏了吗?
  魏明伦会放过她?慧益会放过她?
  死里逃生之后,一切为什么通通变得不一样了?她真的尚在人世吗?不会是灵魂的幻想吧?
  “来啊,搀公主起身!”慧益不再与她言语,只往门外吩咐道。
  立刻有两名婢女垂首而入,一左一右,把她扶起来,送至门外的车上。
  燕羽果然在车旁等待,见到她连忙上前叩首,满脸愧疚,“微臣没能保护好公主的周全,望恕罪——”
  “将军……”她拼尽全力,虚弱问道:“这到底……怎么一回事?他们怎么肯放了咱们?”
  “详细情况微臣也不知,那日见公主迟迟不发出信号,便率军前来营救,正与冉国护卫厮杀之际,忽然魏明伦命慧益出示旨意,请我等在宫外等候,说是公主已经中毒昏迷,只要转醒,立刻会派人送还。我等将信将疑,暂时休战,不料他们倒真的守信。”燕羽直摇头,“奇怪,真是奇怪……”
  “休要再啰嗦,”慧益步下台阶,冷冷道:“趁着圣上还没改变主意,你们快渡江吧。否则,一定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魏明嫣抿着唇,半晌,方吩咐,“将军,咱们起程吧。”
  她本想再问问那个人的情况,可终于选择沉默,生怕自己多流露一分关切,搅乱此刻已成的平静。现在,带着燕羽等人平安离开,是最重要的。
  她躺入车内,闭上双眼,枕头重重压住耳朵,不刻意去听马蹄儿的声音,以免心生离别之情,越加失落。
  车帘垂下的刹那,慧益狠狠注视一眼这渐行渐远的人马,才不甘地转过身去,回到魏明伦的寝宫。
  她缓步绕到屏风之后,之间魏明伦卧在病榻之上,邢神医正替他把脉。
  “怎么样?他们走了吗?”一见她进来,魏明伦焦急地问。
  “圣上的吩咐,老身能不遵从吗?”慧益漠然道:“难道老身不怕换去一国之君?”
  “奶娘……”
  “不要再叫我奶娘,圣上如此称呼,老身受不起。”她显然一肚子气,立在一旁,不再作声。
  魏明伦知道她怒火难抑,也不再与她多说,微笑地转向邢神医问道:“这伤布何时能拆?”
  “圣上这是何必呢?”邢神医忽然叹道:“用一副死囚的眼珠不就好了吗?”
  “不,”他轻声回答,“我现在觉得很好。”
  俊颜舒展,却看不见欣慰的眼神。
  因为,他的双目被白色布条缠住,再不能重见光明。
  那一晚,当他得知自己中毒后,拼尽最后的气力,求慧益答应不会伤害嫣儿,否则,他转醒之后,会立刻自刎。
  他并对邢神医说,要用他的眼珠换得嫣儿的康复——世上再神奇的草药也无济于事,这是唯一让她重见光明的办法。
  反正本来就是他害她的,所以也该要由他亲自偿还。
  于是,有了这今天这一幕,嫣儿恢复了清晰的视觉,被平安地送走……
  他觉得,心境从未像此刻这样平静,多年来的忧郁、忐忑、躁虑,所有的爱恨情仇通通归零,一如初生般有种单纯美好的幸福。
  “圣上,请你三思,毕竟眼睛是一辈子的事……”邢神医忍不住再度劝道。
  不,他觉得黑暗很适合自己,黑暗在别人看来时沮丧,在他看来,却是如黑夜般的宁静。
  他不要任何人的眼珠,他可以就此度过余生。
  太多的生命在他手中丧失,为了赎罪,他也该有此惩罚。否则,血债会背负至死永远摆不脱……
  他的手轻轻抚摸绷带边缘,忽然,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涌出空洞的眼眶,霎时染红整条白色的伤布。
  是什么?他一怔,指尖揉捏,过了半晌,才明白过来——是泪。
  混合着血的泪,正沿着俊颜低落,滴到衣襟上,散成朵朵桃花。
  他不由得笑了,真正轻松的笑。
  没错,那个女子说得没错,人的七情六欲不该刻意控制,否则便是行尸走肉。
  这一刻,他又有重新变成一个真正有感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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