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花凛凛 第十五章

  她听见自己心跳过快,柔荑抓着胸口,蜷起身子,缩进被里。她会不会这样死掉?脑海里拼拾枝微末节的片段记忆——的确喝太多酒了,餐前酒、佐餐酒,饭后还喝grappa配咖啡,难怪她现在心悸、呼吸急促得像做爱激情时喘不过来,再这样下去,搞不好真的会没命!
  何蕊恩拉低被子,露出侧枕的脸庞,美眸望穿淡紫薄丝床帷外的曦阳窗影,深深吸气吐息,一会儿,她掀被下床,皎丽长腿勾落一条深紫帘幔,像雨瀑倾落,盖住她头脸,她仰颈,瞅盼一下床架,觉得床顶高得似怪物,没有帆布吊床温馨……
  那个男人……真如他自己讲的,招式很多,吊床也难不倒他这个不象样的男人!
  「可恶……」到现在,她稍一忆及昨日船匠休息室的事,身心都还在发抖,可耻而兴奋地发抖,嗓音娇虚像呻吟。「浑蛋……」
  她心烦意乱极了,扯掉缠人的帘幔,拿起床畔桌上的矿泉水和杯子,一面倒一面走向落地窗,推门踏出露台,把水喝个精光,冲淡体内癫醉的毒。
  「何蕊恩——」不睡觉赶画的海英连门都不敲,大刺刺直闯表妹卧房。「我今天试航流浪者号,你一起来!表哥带你游逛加汀岛海域,或者你要到祭家海岛菜园湾品尝新酒?」他今天心情很好,像加汀岛的绝色清晨。这一切除了「人生的三个时期」顺遂完满,还得归因表妹昨晚表现良好。
  就说嘛,她可以是个好女孩,准时回来,端端庄庄陪父母吃团圆饭;舅妈追问情事,她也不再耍叛逆、唱反调。她昨晚很乖,没找殖让他多烦心,他决定亲自奖动她。
  「我看我们在祭家海岛用个餐,你那天去拍照,搞到中暑,没机会游览,今天好好把握——」
  「我不想去。」何蕊恩转身,看着显然打理完毕、一副准备出航的表哥。
  海英穿着polo衫、百慕达裤和帆船鞋,走到她身前,她顺手把空瓶子和水杯交给他,习惯地当他是奴才。
  「我昨天喝够多酒了,不想再去品尝什么新酒。」她说:「你给我一颗解酒镇痛锭、一颗安眠药,我要沉稳睡一觉,好应付明天开幕的帆船祭典活动。」
  海英一愣,看了看下意识接过手的杯瓶。难得他想当当疼表妹的好表哥,这妮子急着浇他冷水。「好吧,」语气轻松。「随你。药在我房间的急救箱里,你自己去拿,吃完乖乖睡,不要骗我,又偷偷跑出去做别的事——」
  「我才不会。」她怏怏打断表哥的猜疑,旋足靠向冠状墙垣,摘了花坛里的金球扶桑,拣卸花瓣,美眸远眺旭日海面。
  典型的加汀岛良辰美景,云朵透着朝气的橘红,天空翠蓝得宛若海洋倒挂,夜海深泽退褪得差不多了,潋滟波涛铺叠新蓝,浅浅淡淡,浪头白沫镶滚,弧扇一般的展漫,涌上沙滩。
  「今天是陆风出航的理想日子。」海英也移近墙垣边,感受风向,嗔着风里的海味。「你不去,我自己走喽——」
  「祝你顺风。」何蕊恩遥望海上的帆影,企图找出一艘自己签了名的船。
  「那么,」海英开口,边说边移步离开。「我也祝你好梦——」
  「我就是不要梦,才要吃安眠药。」何蕊恩不领表哥这个好意。
  「好眠行吧。」海英拔高嗓子,改个说法,拉合双折门。
  时间滑过一、两分钟,何蕊恩回首,卧房里没了表哥身影,她再转头,海上找不出初花凛凛。
  今天的花也醉了,蔫垂不开的比开的多,找不到一朵真正怒放野玫瑰,她凝眄手上被她拔得只剩托梗、蕊心的金球扶桑,突感自己太残忍,于是在花坛挖个泥洞把蕊心埋了,悠悠唱起歌。
  「……Ilivedbuttobenearyou——」
  Ibuiltmyhousebesidethewood
  SoIcouldhearyousinging
  Anditwassweetanditwasgood
  Andlovewasallbeginning
  「Andlovewasallbeginning——」居之样站在露台喝牛奶,不禁跟着那白天夜莺歌声,哼了一句。
  印象中,是有那么一个人,一个女孩,树林中清灵且艳丽的女孩,引人情难自禁按快门的女孩,她在大白天唱LeonardCohen的〈Nightingale〉,阳光变成月辉,她的歌声闪亮如星,有时是流星,殖落他体内,变成一只鼓翅夜莺,很快地,飞绕他平静心湖,骚动涟漪。
  他给了她一张拍立得照片,在树林里,像蛇给夏娃苹果。那当然不是「给」,而是「引诱」,并且必须「吃」。
  咬一口用库斯库斯做的日式饭团,居之样转个方向,面朝着那丛掩盖侧墙的醉红扶桑坐下,一手把装着牛奶的玻璃杯放回庭园桌上早餐行列里,他重复唱着:「Andlovewasallbeginning——」
  尽管从隔壁露台传来的歌声已经唱到:「Thoughyouaresingingsomewherestill——1cannolongerhearyou——」
  他仍然哼着开端的一句。他相信,隔壁的女人听见了,像他听见她一样。
  他们不再言语,但他们歌唱。
  Andlovewasallbeginning——
  停住了嗓音,隔壁的男人还在哼。何蕊恩颦凝额心。这旅店的露台怎么回事?加汀岛的风怎么回事?
  气象预报说,近海有个小型低气压,陆地上空有个高气压,这代表加汀岛这几天将有很好的风。
  这风尚未启动帆船祭,先将男人奇奇怪怪的歌声吹来她的露台。
  应该做个阻风罩,可以密实包覆露台、隔音一流的大大阻风罩。何蕊恩决定向父亲何乐建议,要不,他的大明星女儿住在这儿岂不是太没隐私。
  歌声教人听光,姿影教人看光。她知道,左手边那面鲑鱼色石墙上的葫芦形孔洞,有一双眼睛正觑着她,这使她管不了所开无几的花朵了,轻挪足跟,走绕每个花坛,采完绽放着的花儿,然后往鲑鱼红的墙,把花儿插在孔洞中。
  「你吃饱了吗?」葫芦孔洞忽传男人嗓音。
  何蕊恩像在听一个秘密,小心地停驻墙边,等着,等着那声音从她插花的洞里再次传出,否则,她只当自己宿醉幻听,决心回房吃药睡觉,养个好眠。
  「我在吃早餐,」低沉嗓音像密密麻麻的鱼群,游出那些个神奇葫芦洞。「要不要过来?」空气如深层海水隐晦地在波动。
  他不让她睡觉!他不让她睡觉!要她继续受酒醉的折磨!
  「你一定喜欢秋千、喜欢船艇,喜欢被颠摇、抛起抛落的感觉……」那浑蛋以为自己在吟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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